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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舌!

    司瑶做好了玩上一通宵的准备,她提议先去吃日料,不等裴景澜表态,许汀先开口,说:“换一家吧,沈驰言受了点伤,日料多海鲜,对伤口不好。”

    沈驰言自己都忘了身上还有伤,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怔,随即又轻笑起来。

    你看,你的事情她都放在心上,偏心偏得理直气壮,偏爱也是。

    想到这里,沈驰言伸手又在许汀脑袋上揉了揉。

    他故意用了点手劲儿,许汀被他揉得踉跄了一下,不倒翁似的,回头给了沈驰言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于是,沈驰言又顺手在她的鼻梁上弹了一下。

    动作算不上亲密,却透出一种温柔宠爱的味道。

    许汀和司瑶走在前面,小女孩逛街,每路过一个商铺都想进去看看,裴景澜和沈驰言放慢脚步在后面跟着。裴景澜没问沈驰言是怎么受伤的,只问了几个关于愈合情况的问题,提醒他多补充蛋白质,还要多喝水。

    两个人的身高都超过一米八,挺拔英俊,边走边聊时,神情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很是养眼。沈驰言耳力好,听见两个年轻女孩小声说话:

    “穿浅色衬衫的那个,好好看啊!”

    哦,说的是裴医生。

    “死心吧,他手上拿的口盖包是女款,准是给女朋友拎包呢!又一个‘英年早婚’的!”

    ……

    许汀和司瑶停在饰品柜台前,对着小镜子试戴耳钉。许汀随手将双肩包搁在旁边的吧椅上,沈驰言走过去,极自然地拎了起来。

    许汀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没多想,继续挑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去了。

    裴景澜轻咳一声,和沈驰言相视一笑。

    (65)

    伤患饮食要清淡,说到清淡,淮扬菜是首选。

    四个人刚在私房菜馆的包厢里坐下,裴景澜的手机就响了,大老板召他回去加班。

    裴景澜拿着车钥匙起身要走,转头看到司瑶,又有点犹豫。

    沈驰言见状,立即说:“放心,我会送她们回去。”

    裴景澜与沈驰言握了握手,临出门前,又看了司瑶一眼。

    两个人刚才因为饮料的事拌了几句嘴,司瑶要喝酸梅汤,多加冰,裴景澜不许,说她一到夏天就过分贪凉,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

    司瑶大概还在赌气,故意不抬头,用烤串的竹签在桌面上戳了两下。

    裴景澜无奈地笑笑,跟许汀说了声改天见,转身走了。

    裴景澜一走,司瑶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只吃了一点儿文思豆腐就说饱了,起身去卫生间。

    司瑶推门出去,沈驰言用自己的筷子在许汀的筷子上敲了敲,问她:“司瑶和裴医生认识多久了?”

    许汀嘴上咬着块鱼肉,想了想:“快三年了吧。”她很快反应过来,瞪着沈驰言,“不要在瑶瑶面前乱说话啊,她还是个小女孩呢,根本没有‘喜欢一个人’这种概念!”

    “那你呢?”沈驰言喝了口茶,含笑看向许汀,“有喜欢的人吗?”

    只要她说有,沈驰言想,哪怕只是点一下头,就足够了,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完成。

    许汀没料到沈驰言会这样问,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有点震惊,险些弄掉筷子。

    吓着她了吗?

    沈驰言想,女孩子的暗恋都是害羞且含蓄的,这样冒失地问出来的确不大好。

    要多顾及她的感受,也要多给她一些时间。

    一念至此,沈驰言的表情柔软下来,轻声说:“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司瑶这时从外面进来,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许汀低头喝茶,近乎慌乱地移开了落在沈驰言身上的视线。

    她有喜欢的人吗?当然有啊!

    她从高中时就习惯了看着阮清峋的背影,他用骄傲的姿态走在前面,她像离巢的雏鸟,踉跄着跟在后面,幻想有一天能以同样骄傲的姿态出现在阮清峋面前,告诉他,我长大了,我喜欢你。

    这个梦想充斥着她的整个高中时代,是只有日记本和瑶瑶知道的心事,也是她偷偷埋在心里的秘密种子。

    可是,面对沈驰言,听到沈驰言的问题,她脑袋里最先跳出来的竟然不是阮清峋。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阮清峋了,甚至连阮清峋的样子都有点记不清了,像是隔着一扇铺满雾气的玻璃窗,水迹凌乱,面目模糊。

    相较之下,反而是沈驰言的样子更加鲜活。

    他在笑,相貌英俊,轮廓柔软。他蹙眉,黑曜石似的眼睛,幽深明亮。他在她耳边唱歌,清朗干净的男音,带着淡淡的温柔味道: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

    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瑶瑶还小,搞不懂什么是“喜欢”,那她自己呢?搞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吗?

    (66)

    一对小姐妹各怀心事,都有点不在状态。许汀不小心被芥末呛了一下,司瑶随手拿了杯水递给她,她一口吞下去才意识到,司瑶给她的根本不是水杯,而是装酱油的调料碗。

    许汀:“……”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司瑶后知后觉,连忙道歉。许汀苦着脸,说:“完了、完了,喝这么多酱油,我会不会氯化钠中毒?”

    沈驰言好笑地看许汀一眼,叫来服务员说再加一份百果蜜糕,让许汀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这家私房菜馆许汀和司瑶来过几次,环境不错,味道也不错,鱼和面点尤其地道。司瑶忽然说:“裴景澜晚饭都没吃就走了,饿着肚子上手术台一定很累吧?”

    许汀眉梢一挑——会关心人了,难道小姑娘要开窍?

    她立即怂恿:“要不要打包些吃的给裴医生送去?”

    司瑶正要点头,猛地反应过来,又摇头,无比坚决地说:“不要,我才不管他!”

    “也对,裴医生总是管天管地,冰的不许喝,冷的不许吃,也该饿一饿他!”许汀同仇敌忾,说到半路,却话音一转,“也不知道裴医生要跟的是小手术还是大手术。小手术还好,若是大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忙完了,天也亮了,累得倒头就睡。晚饭没人送,早饭没人管,这么饿下去……”

    沈驰言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许汀把司瑶往沟里带。

    司瑶终于听不下去,弱弱地说:“麻烦再加一份翡翠烧麦和蟹粉狮子头,打包。”

    许汀接了一句:“还要麻烦沈学长送我们去第三医院。”

    她一边说一边歪头看向沈驰言,露出一个“你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得意表情,完全忘了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糟。

    沈驰言将许汀那些小表情全看在眼里,忍不住想,这小孩大概永远都长不大。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他,他就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许她长不大,许她一直天真,许她无忧无虑。

    吃过饭,沈驰言开车载着两个姑娘以及打包的狮子头直奔第三医院。

    医院里不好停车,司瑶在职工停车场给沈驰言找了个车位,然后提着外卖盒直奔门诊大楼,许汀和沈驰言留在车上等她。

    CD里播着音乐,沈驰言拿出手机,打开监控看看胖花在干吗,行动间,衣袖蹭上去,露出裹在小臂上的白色纱布。

    许汀刚好看到,问他:“还疼吗?”

    沈驰言摇头说不疼。

    许汀又问会不会留疤。

    “应该会吧,裴医生说饮食上要多留意。”沈驰言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许汀,“忌辛辣忌油腻,多摄入蛋白质。我一个人住,糙惯了,忙起来三顿饭合成一顿,能吃饱就行,哪顾得上那么多。”

    “这怎么行,伤口愈合需要营养。”许汀盘算了一下,“明天我没课,给你煮鱼汤!”

    沈驰言铺垫这么多,等的就是这一句,嘴上却卖乖,假惺惺地客气着:“给你添麻烦了。”

    许汀抬手一挥,豪迈道:“不麻烦,我手艺很棒的,你就等着流口水吧!”

    沈驰言单手撑着额角,笑得有点狡猾。

    (67)

    司瑶从小就是市三院的团宠,每次来都会受到各种投喂。她拎着外卖袋子路过门诊大厅,碰见手术室护士长,直接被塞了一颗大苹果,又红又圆,还是洗干净的。

    司瑶啃着苹果推开裴景澜办公室的门,迎面撞见一个短发女孩,红唇、热裤、吊带衫,细细的脖颈,锁骨上有一枚蝴蝶文身,还有漂亮的糖果色美甲。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女孩坐在裴景澜的工位上,跷着腿,手上玩着一个颜团子小摆件。

    那个摆件是司瑶送给裴景澜的,裴景澜傻帽一个,拿着颜团子问司瑶:“这是个成了精的汤圆吗?”

    司瑶诓他,说:“这是个成了精的豆包。”

    后来,小摆件就多了个名字叫“豆包”。

    有一次科主任的小外孙到办公室来玩,看上了“豆包”嚷着要带回家,裴景澜当着熊孩子的面把“豆包”锁进了柜子里,说什么都不给,受了科主任好大一个白眼。

    看见“豆包”被陌生人拿在手上,司瑶有点不痛快,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你是谁?怎么随便进办公室?”

    司瑶语气不善,女孩挑眉,笑着说:“我是裴医生的病人。”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也是他的高中同学。”

    司瑶抿了抿唇:“裴景澜呢?”

    “不知道。”那女孩见司瑶一直盯着她手上的小玩意儿,随性抬手一抛,将颜团子扔进了垃圾桶,耸肩说,“我也在等他。”

    司瑶眼看着颜团子进了垃圾桶,火气噌地涌上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串惊天动地的哭喊,好像是从加护病房那边传来的,接着是点滴瓶砸碎和支架倒地的声响。

    凌乱的背景音里,夹杂着一个清透的男音,在解释和规劝。

    司瑶路都走不利索的时候就在三院混百家饭,只听个开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顾不得和那女孩计较,把餐盒往办公桌上一搁,转身跑了出去。

    夜色深了,大部分病人已经休息,走廊上只亮着一排夜灯。裴景澜被围堵在加护病房门口,他贴着墙,身形笔挺,白大褂上映着暖融融的灯光,像是镀了层金边,妥帖、精致、纤尘不染。

    隔壁病房的护工拎着暖瓶出来打水,顺便看热闹,撇着嘴跟司瑶说:“一个男的,冠心病,做了支架,嫌贵,不按医嘱吃药,他老婆从老家弄来个土方子,吃了三个星期人就不行了,没救回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哭天抢地的有什么用!”

    护工常年待在医院里,见惯了这种场面,嘀咕了两句就要回去。就在这时,一个男性亲属一把掀翻裴景澜手上的病历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掼在墙上,指尖划过裴景澜的下巴,擦出好长一道红印子。

    护士长挤进去试图把两个人分开,反而被推了个踉跄。裴景澜扶着护士长的胳膊,将她挡在角落里,争执声越发刺耳。

    司瑶深深地看了眼那只扼住裴景澜衣领的手,扭头问护工:“你的暖瓶里有水吗?”

    护工一愣:“有啊,刚打的,热着呢。”

    司瑶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币塞进护工手里,说:“算是我赔你的!”

    不等护工反应过来,司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暖瓶,对着地面便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暖瓶从里到外摔得粉碎,巨大的声响几乎在走廊里震出回声。

    家属吓得一怔,连哭闹都忘了,走廊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司瑶站得稍远,又逆着光,有点面目模糊,裴景澜却一眼就认出她,脸色变了变,小声对护士长说:“去把瑶瑶带走,别让她跟着掺和。”

    裴景澜说话的时候,司瑶已经走到近前,抬手指着揪裴景澜衣领的人,说:“放开他。觉得医生的治疗方案有问题,可以去起诉,去仲裁。放着合理合法正规渠道不用,在这里撒泼打滚算什么本事?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你们闹耳朵呢!”

    家属见司瑶只是一个小女孩,以为好欺负,一个中年妇女直奔着司瑶扑过去。裴景澜见状,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体面,一把拽住那女人,眼看着场面又要乱起来,人高马大的保安队长带着七八个保安适时出现。

    对方见人多了,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没敢再往司瑶面前凑,最先动手的那位也悻悻地放开了裴景澜。

    护士长瞅着空当把司瑶从人堆里拽出来,然后夹在中间两头劝架。

    家属仍在骂骂咧咧,说医生治坏了人,还动手,没素质!

    听见这一句,司瑶的火气又涌上来,她几乎要扑上去,被护士长死死按住。

    “走廊里有监控。”司瑶说,“可以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先动的粗,然后报警。我爸爸说过,三院的医生绝不能被欺负。”

    一干家属齐齐变了脸色。

    短暂的混乱后,医患双方都被请进了值班室。裴景澜拉住司瑶的手,轻轻一握,低声说:“去办公室等我。”

    司瑶帮着保洁阿姨清理干净碎玻璃,回到办公室时,短发女孩已经走了。她打包来的外卖却躺在垃圾桶里,不知道是不小心碰掉的,还是故意扔掉的。

    颜团子压在打包盒下面,蟹粉狮子头的汤汁洒出来,把小摆件染得一身脏。

    司瑶咬了咬嘴唇,一口气哽在心口,格外憋闷。她打电话给许汀说今天晚上不回家了,去行政楼睡,明早蹭她爸的餐卡吃职工食堂。

    三院职工食堂的豆腐脑和肉包子远近闻名,非常好吃。

    许汀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多想,嘱咐司瑶少和裴医生拌嘴。

    司瑶闷闷地应了一声。

    (68)

    裴景澜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下巴上的印子破了皮,有点渗血。司瑶剥开一个创可贴递过去,裴景澜没接,而是抬了抬头。司瑶赌气不肯过去,裴景澜也不作声,只是看着她。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电脑机箱发出细微的运作声。

    僵持片刻,司瑶先绷不住,别别扭扭地走到裴景澜面前,将创可贴按在他的下巴上。

    她故意用了点劲,裴景澜“咝”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说:“没轻没重。”

    司瑶迅速收回手,退到办公桌的另一侧,垂下视线看着垃圾桶里的外卖盒。她想说我给你带了吃的,但是被扔掉了。

    这话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司瑶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裴景澜倒是先开了口。

    他坐在转椅上,用钢笔在桌面上敲了敲,斟酌说:“瑶瑶,你今天的行为的确很勇敢,但是并不可取。如果保安队长没有及时赶到,我可能没办法很好地保护你。你太冲动,也太冒失,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我希望你首先考虑的是自己是否安全。”

    如果你在这种混乱里受伤,裴景澜想,我会疯的。

    司瑶原以为就算得不到表扬,感谢的话总能听到两句,没想到裴景澜一开口先丢给她一串指责——冲动、冒失、不可取!

    我是在为谁冲动?又是在为谁冒失啊?

    司瑶气得七窍生烟:“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捣乱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

    裴景澜叹气:“瑶瑶,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一年前,你送走了第一个医治无效的病人,”司瑶眼圈红红的,看着他,“也是在这间办公室,你说,下次死神再想从你手里抢命,要先掰断你的手术刀。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责任心太重,只顾别人,不顾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挡在你身前。裴景澜,我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也不是路见不平头脑发热,保护你这件事,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裴景澜抬起头,直直地看进司瑶的眼睛里。他恍惚感到心脏正在被某种东西填满,一种蓬勃跳动、永远滚烫并温柔的小东西。

    司瑶别过头,避开裴景澜的视线,她闭了下眼睛,轻声说:“算了,就当是我多事。”

    司瑶要朝外走,裴景澜却站起来拦住她的去路。

    司瑶瞪他一眼,语气里腻着一点儿鼻音,奶凶奶凶地吼他:“让开!”

    裴景澜抬起手,碰了碰她微红的眼睛,低声说:“再说一遍——保护我的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都融在一起,司瑶的视线范围被裴景澜身上的白袍满满占据。

    她有点紧张,正要躲开,裴景澜忽然低下头,逼近她,几乎到了眼睫交错的地步。

    裴景澜故意放柔了声音,哄她:“再说一遍好不好?我想听。”

    司瑶呼吸一滞,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裴景澜下意识地挡在司瑶身前。

    值班护士探头进来,一眼看过去,根本没看到司瑶,有点无奈地对裴景澜说:“裴医生,17床的病人要见你,她各项数据都没问题,就说不舒服。”

    不等裴景澜作声,司瑶从他身后走出来,问小护士:“17床的病人是个女的吧?短头发,锁骨上文了只很小的蝴蝶?”

    司瑶突然冒出来,吓了小护士一跳。

    小护士认出这是副院长的女儿,神色里登时多了几分玩味,点头说:“没错,是她。”

    “病人在等你呢,”司瑶拎起搁在一旁的背包,边朝外走边说,“想听什么好话,让病人跟你说吧!”

    当着小护士的面,裴景澜不能拦司瑶,眼看着司瑶走出去。

    关门声响起,裴景澜抬手在额角处揉了揉,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

    (69)

    妇产科的值班医生姓梁,是司瑶的远房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司瑶红着眼圈跑到妇产科的值班室拼床,梁医生只当她又和副院长老爹吵架了,也没多问。

    临睡前,司瑶收到裴景澜发来的信息,问她是不是给他带宵夜了。

    他看见了垃圾桶里的外卖盒,里面装着一口没动的蟹粉狮子头。

    那是裴景澜最喜欢的菜。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火,司瑶什么都没说,直接把裴景澜拉黑了。

    让女病人给您带宵夜去吧!

    医院值班室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司瑶睡不踏实,一整夜都是迷糊着过来的,不到六点就醒了,后脑勺一跳一跳作痛。

    洗漱完毕,梁医生给了司瑶一张饭卡,让她先去吃早饭。

    时间还早,职工食堂里人不多,卖包子和豆腐脑的那处窗口还是排起了队。司瑶懒洋洋地坠在队伍尾端,刚点开消消乐的图标,就听见裴景澜的名字。

    “就是裴景澜,错不了,这个姓氏不常见,名字又取得这么言情……”

    司瑶往旁边瞟了一眼,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穿着白大褂,但是眼生,认不出是哪个科室的。

    女医生:“不会吧,裴医生很有修养,一看就是家境很好。”

    男医生:“家境好不代表出身好,你知道他妈是干什么的?我跟你说……”

    两个人边走边聊,端着餐盘坐在靠近立柱的地方,离得远,周围杂音又大,说话声就听不清了。司瑶拽过外套的帽子兜在脑袋上,坐在两人身后的位置,低头继续玩消消乐。

    “裴景澜的亲妈杀过人,里头蹲着呢,据说判了十几年。”男医生压低了声音,“他爸婚都没离就跟现任老婆搞到一起了!有钱?光有钱有什么用!一头是杀人犯,一头是不负责任的渣男,没看出来,裴医生还是个混血,就是混得有点脏。这种人搁在学术上来说,就是天生的基因低劣。”

    “低劣又怎么了?”女医生笑笑,“人家长得帅,还会拍马屁,保不齐哪天就碰上个有钱的女病人……”

    一男一女很快吃完,端着餐盘站起来,司瑶故意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肩膀狠狠一撞,餐盘倾倒,汤汤水水淋漓着洒下来,泼了两人一身,将白大褂染得一团脏。

    女医生一声尖叫,拽住司瑶,要她道歉。

    拉扯间,有人认出这是司副院长的女儿,嚷嚷着要去院办讨个说法。

    正一团糟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炸着火星子似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推推搡搡的,像什么样子!”

    众人循声回头,看见司正奇背着手走过来,身后跟着白大褂笔挺的裴景澜。

    司正奇做了多年业务副院长,什么风浪没见过,一身钢浇铁铸似的精悍气息,不怒自威。

    那女医生一见司正奇,立即面露委屈,说大小姐不看路撞了人,还不肯道歉。

    女医生负责告状,男医生负责添油加醋,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司正奇看向女儿,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司瑶垂着眼睛不说话。

    护士长也过来吃早饭,正撞见这一幕,裴景澜背着众人朝护士长使眼色,让她马上去妇产科请梁医生。

    梁医生一向护短且偏疼小辈,有她在司瑶能少吃点亏。

    司瑶不说话,场面就成了一边倒。司正奇只能说:“向周医生和任医生道歉。”

    司瑶神情执拗,说:“我不!”

    这个反应就是火上浇油,那一男一女越发不依不饶,拽着司正奇说:“副院长,您也看见了,她这是什么态度啊?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懂礼貌,以后还了得!”

    梁医生迟迟不来,裴景澜急得皱眉,他正想劝两句,就听司正奇再度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我再说一遍,向两位医生道歉!”

    司正奇天生大嗓门,司瑶哆嗦了一下,依然倔着脾气不肯低头:“我不!”

    司正奇彻底火了,扬手要打。裴景澜心头一震,顾不得会被人抓住话柄,一把握住司正奇的手臂,说:“副院,您消消气,这么多人看着呢,瑶瑶又是个女孩,万万打不得!”

    司瑶从小连句刻薄些的责备都没听过,更别说挨打,直接吓蒙了,眼眶里全是泪。

    梁医生终于赶来,护在司瑶身前,说:“副院长,孩子有错可以教育,但绝不能动手!更何况两位医生未免把自己形容得太无辜了。”

    来的路上,护士长向梁医生说了大概经过。梁医生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时字字清晰:“瑶瑶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孩子,肯定事出有因。据我所知,任、周两位医生入职没多久,就把建院以来真真假假的八卦是非聊了个遍,人在麻醉科,舌头都快伸到肛肠科了,今天的事恐怕也是嚼舌头引起的吧!”

    不等那一男一女分辩,裴景澜立即接口:“二位是在谈论我吧?”

    “二位似乎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裴景澜脸上带着点笑,看起来风度翩翩,“没少四下打听。据说,连后勤的老花匠都问了一遍,记者搞暗访似的。副院长,瑶瑶念高中时,我给她补过几天课,也算半个老师。瑶瑶一直很敬重我,我猜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言论,才会一时冲动使了小性儿。”

    梁医生偷偷捏了一下司瑶的手,司瑶立即趴在她肩膀上,哽咽着哭出声音。

    这一哭,就证明裴景澜的猜测正中要害。

    梁医生开场,裴景澜递进,护士长又站出来以局外人的身份敲了两下边鼓,连反驳的余地都没给那两人留。

    局面瞬间翻盘,那一男一女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司正奇冷笑一声,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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