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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那就是碧落剑法中的第十一种变化,普天之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招架闪避。”
“你也不能?”
“我也不能。”
林平之冷冷说道:“可是他并没有用那一剑杀了你。”
白夜点了点头,“那一剑若是真的击出,我已必死无疑,只可惜到了最后一瞬问,他那一剑竟无法刺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没有杀机!”
林平之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我的命!”说到这,白夜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救过命的人死于自己剑下,即使并非是自己杀的?可真的不是自己杀的?
他知道林平之不懂,又接着道:“如果你救过一个人的命,就很难再下手杀他,因为你跟这个人已经有了感情。”
那无疑是种很难解释的感情,只有人类,才会有这种感情。
就因为人类有这种感情,所以人才是人。
林平之大声说道:“就算他不忍下手杀你,也不必死的!”
白夜落寞的说道:“本来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死!”
“现在你已想通了?”林平之冷冷的盯着白夜。
白夜慢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现在我才明白,他实在非死不可。”
林平之更不懂。
白夜缓缓起身,淡淡说道:“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心里虽然不想杀我,不忍杀我,却已无法控制他手里的剑,因为那一剑的力量,本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只要一发出来,就一定要有人死在剑下。”
每个人都难免会遇见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也无法了解的事。
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力无法控制的神秘力量存在。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毁了自己。”林平之转过头,看着那个已经冰冷的人。
白夜也看着那个人,尊敬的说道:“他想毁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一剑。”
“那一剑是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剑法,但是他忽然发现,那一剑所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他绝不能让这样的剑法留传世上,他不愿做武学中的罪人。”
白夜的神情严肃而悲伤:“可是这一剑的变化和力量,已经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了,就好像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养的蛇,竟是条毒龙!虽然附在他身上,却完全不听他指挥,他甚至连甩都甩不脱,只有等着这条毒龙把他的骨血吸尽为止。”
林平之的眼睛里也露出恐惧之色,他失声道:“所以他只有自己先毁了自己。”
白夜点头,黯然说道:“因为他的生命骨肉,都已经和这条毒龙融为一体,因为这条毒龙本来就是他这个人的精粹,所以他要消灭这条毒龙,就一定要先把自己毁灭。”
这是个悲惨和可怕的故事,充满了邪异而神秘的恐惧,也充满了至深至奥的哲理。
这故事听来虽然荒谬,却是绝对真实的,绝没有任何人能否定它的存在。
现在这一代剑客的生命,已经被他自己毁灭了,他所创出的那一着天下无双的剑法,也已同时消失。
白夜看着他的尸身,徐徐道:“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确已到达剑法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他已死而无憾了。”
林平之凝视着他,淡淡道:“你是不是宁愿死的是你自己?”
白夜点头:“是的!”
他目中带着种无法描述的落寞和悲伤:“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这就是人生。人生中本就充满了矛盾,得失之间,更难分得清。
林平之脱下了自己被露水打湿的长衫,蒙住了黄泉的尸身,心里在问:“如果死人也有知觉,他现在是不是宁愿自己还活着,死的是白夜?”
他不能答复。
他轻轻扳开黄泉握剑的手,将这柄剑收回在那个镶着骷髅的剑鞘里。
名剑纵然已消沉,可是如今剑仍在。
人呢?
旭日东升,阳光满天。
白夜沿着阳光照耀下的黄泥小径,走回了那无名的客栈。
昨天他沿着这条小径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林平之在后面跟着他走,脚步也跟他同样沉重缓慢。
看看他的背影,林平之又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他眼前这个人,还是白夜吗?还是天下无双的青莲剑仙吗?
如果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好像变了很多?
客栈的女主人却没有变。
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里,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迷茫和疲倦。
她还是痴痴的坐在柜后,痴痴的看着外面的道路,仿佛还是在期待着会有个骑白马的有钱人,来带她脱离这种呆板乏味的生活。
她没有看见骑白马的有钱人,却看见了白夜,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种暧昧的笑意,道:“你回来了?”
她好像想不到白夜还会回来,可是他既然回来了,她也并没有觉得意外。
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早已习惯了命运为他们安排的一切。
白夜对她笑了笑,好像也已经忘了前天晚上她对他做的那些事。
小青笑道:“后面还有人在等你,已经等了很久!”
“我知道!”白夜点头对着她笑。
陈宁本来就应该还在等他,还有他们的那个孩子。
“他们人在哪里?”白夜已经迫不及待。
小青懒洋洋的站起来,笑嘻嘻说道:“我带你去。”
她身上还是穿着那套又薄又软的衣裳。
她在前面走的时候,腰下面每个部分白夜都可看得很清楚。
走出前厅,走进后面的院子,她忽然转过身,上上下下的打量林平之。
林平之很想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可是装得一点都不好。
小青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这里没有人等你哦。”
“我知道!”林平之面色铁青。
“我也没有叫你跟着来!”小青还是笑嘻嘻的。
“你没有。”林平之的脸色已经很黑。
“那么你为什么不到前面去等?”小青不笑了。
林平之拉着脸,很快就走了,好像不敢再面对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小青眼睛里却又露出那种暖昧的笑意,看着白夜道:“前天晚上,我本来准备去找你的。”
“哦?”白夜转过头,看着她轻抚着自己腰肢以下的部分。
她缓缓说道:“我连脚都洗过了。”
她洗的当然不仅是她的脚,她的手已经把这一点说得很明显。
白夜故意问:“你为什么没有去?”
小青又笑了起来:“因为我知道那个女人给我的钱,一定比你给我的多,我看得出你绝不是个肯在女人身上花钱的男人。”
她的手更明显是在挑逗:“可是只要你喜欢,今天晚上我还是可以……”
“我若不喜欢呢?”白夜也笑了…
小青转身,一蹦一跳的走了,嘴里却笑道:“那么我就去找你那个朋友,我看得出他一定会喜欢的。”
白夜笑了,苦笑。
这个女人至少还有一点好处,她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心里想做的事。
她也从来不肯放过一点机会,因为她要活下去,要日子过得好些。
如果只从这方面来看,有很多人都比不上她,甚至连他自己都比不上。
突然,小青转过头,看着白夜又在问:“你要不要我去找他?”
“你应该去!”白夜狠狠的点头,他说的是真心话,每个人都应该有找寻较好的生活的权力。
也许她用的方法错了,那也只不过因为她从来没有机会选择比较正确的法子。
根本就没有人给她过这种机会。
“等你的人,就在那间屋子里。”她指了一间屋子,就真的消失了…
那间屋子,就是白夜前天晚上住的屋子。
就在白夜以为小青真的已经走了,并走出了很远时,柱子边有露出了一个头,盯着白夜笑嘻嘻的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不要脸的女人?”
白夜笑着说道:“我不会。”
小青笑了,真的笑了,笑得就像婴儿般纯真无邪。
白夜看着这笑容,却已笑不出。
他知道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像她这样的女人,虽然生活在火坑里,却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婴儿。
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可悲。
他只恨世人为什么不给她们一些比较好的机会前,就已经治了她们的罪。
黑暗而潮湿的屋子,现在居然也有阳光照了进来。
无论多黑暗的地方,迟早总会有阳光照进来的。
一个枯老憔悴的男人,正面对着阳光,盘膝坐在那张一动就会“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
阳光很刺眼,他那双灰白的眼珠子却连动都没动。
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女人的脸。
竹叶青这个顺从的妻子,赫然竟是婷婷。
白夜没有叫出来,只因为婷婷在求他,用一双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睛在求他,求他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甘心做她仇人的妻子?
可是他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他从来不忍拒绝这个可怜女孩的要求。
竹叶青忽然又问道:“我的老婆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白夜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缓缓说道:“是的。”
竹叶青又笑得连那张枯槁憔悴的脸上都发出了光,柔声道:“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是我也知道她一定很漂亮,这么样一个好心的女人,绝不会长得丑的。”
他不知道她就是婷婷。
如果他知道他这个温柔的妻子,就是被他害惨了的女人,他会怎么办?
白夜不愿再想下去,大声的问:“你是不是在等我?是不是‘帝释天’要你等我的?”
竹叶青点点头,声音又变得冰冷:“她要我告诉你,她已经走了,不管你是胜是负,是死是活,她以后都不想再见你。”
这当然绝不是她真正的意思。
她要他留下来,只不过要白夜看看他已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
竹叶青忽然又道:“她本来要一个孩子也留下来的!但是那个孩子也走了,他说他要到南疆去。”
白夜忍不住问:“去做什么?”
竹叶青的回答简单而锐利:“去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他的声音又变得充满讥诮:“因为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父母兄弟,就只有自己去碰一碰运气,闯自己的天下。”
白夜没有再说什么。
该说的话,好像都已说尽了,他悄悄的站起来,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相信婷婷一定会跟着他出来的,她有很多事需要解释。
这就是婷婷的解释:“陈宁逼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本来决心要死的。”
“我答应嫁给他,只因为我要找机会杀了他,替我们一家人报仇。”
“可是后来我却没法子下手了。”
“因为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害了我们一家人的竹叶青莫天机,只不过是个可怜而无用的瞎子,不但眼睛瞎了,两条腿上的筋也被挑断。”
“有一次我本来已经下了狠心要杀他,可是等我要下手的时候,他却忽然从睡梦中哭醒,痛哭着告诉我,他以前做过多少坏事。”
“从那一次之后,我就没法子再恨他。”
“虽然我时时刻刻在提醒我自己,千万不要忘记我对他的仇恨,可是我心里对他已经没有仇恨,只有怜悯和同情。”
“他常常流着泪求我不要离开他,如果没有我,他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不知道现在我也一样离不开他了。”
“因为只有在他身旁,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
“他既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会看不起我,更不会抛弃我,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
“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会觉得安全幸福,因为我知道他需要我。”
“对一个女人来说,能知道有个男人真正需要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也许你永远无法明白这种感觉,可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
白夜能说什么!他只说了三个字,除了这三个字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他说:“恭喜你。”
………………………………………
风雪庙,楼阁之间。
窗外大雪纷纷,楼阁之下,却有桃花盛开。
如凄如艳。
有个女子,一身嫁衣似血,闭着眼睛,静静的坐在床边,盖着红布头。
她的脚下,有一男子,白衣已经被染红,长剑穿胸。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丝鲜血缓缓流出。
她的胸膛,透着微光。
突然,风雪吹入,红布头吹落在地,她的头也随之倾斜。
红布头上,隐约有字:下一世,愿与你燃青灯伴古佛,幽深禅院共诵红尘心。
下一世,我希望你能娶我…
……………………………………………………
白帝城里,小小那个村。
有一个女子,离开了她生活的地方。
这个地方她已经没有的亲人,而她自己也已经毁容。
可她没有怪别人。
因为,她想去找一个人。
那个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人,那个让她决心重新做人的人。
那个人,叫李二…
……………………………………………
蜀道之上,有一个名叫白宁的人,站在蜀道之上,感受着这无尽的空旷。
突然提剑,沿着过往岩石,一笔一笔的刻着字。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完成了。
他也走完了蜀道,他离开了…
而岩石上还有字迹,不曾消失。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
冷月。
新坟。
“碧落黄泉之墓。”
用花冈石做成的墓碑上,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因为无论用多少字,都无法刻画出他充满悲伤和传奇的一生。
这位绝代的剑客,已长埋于此。
他曾经到达过从来没有别人到达过的剑术巅峰,现在却还是和别人一样埋入了黄土。
秋风瑟瑟。
白夜的心情也同样萧瑟。
林平之一直在看着他,忽然问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死而无憾?”
“大概是的。”白夜说着他也不确定的话。
林平之忧心的问道:“你真的相信他杀死的那条毒龙,不会在你身上复活?”
“绝不会。”这点白夜可以肯定。
林平之却还在问:“可是你已经知道他剑法中所有的变化,也已经看到了他最后那一剑。”
白夜抬头,看着残月,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着:“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同样使出那一剑来,那个人当然是我。”
“但是我已经终生不能再使剑了。”
“为什么?”
白夜没有回答,却从袖中伸出了一双手。
他的两只手上,拇指都已被削断。
没有拇指,绝不能握剑。
对一个像白夜这样的人来说,不能握剑,还不如死。
林平之的脸色变了。
白夜却在微笑,道:“以前我绝不会这么做的,宁死也不会做。”
他笑得并不勉强:“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一个人只要能求得心里的平静,无论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
林平之沉默了很久,仿佛还在咀嚼他这几句话里的滋味。
然而他又忍不住问:“难道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白夜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安详:“我只知道一个人心里若不平静,活着远比死更痛苦得多。”
他当然有资格这么样说,因为他确实有过一段痛苦的经验,也不知接受过多少次惨痛的经验后,才挣开了心灵的枷锁,得到解脱。
看到他脸上的平静之色,林平之终于也长长吐出口气,展颜道:“现在你准备到哪里去?”
白夜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已经应该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没有回去之前,也许我还会到处去看看,到处去走走。”
他又笑了笑:“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天下无双的青莲剑仙白夜了,我只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人,已不必再像他以前那么样折磨自己。”
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究竟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通常都是由他自己决定。
他又问林平之:“你呢?你想到哪里去?”
林平之沉吟着,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应该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没有回去之前,也许我还会到处去看看,到处去走走!”
白夜微笑,朗声说道:“那就好极了。”
这时清澈的阳光,正照着他们面前的锦绣大地。
这是个单纯而简朴的小镇,却是到南疆去的必经之路。
他们虽然说是随便看看,随便走走,却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你放出去的风筝一样,不管风筝已飞得多高,飞得多远,却还是有根线在连系着。
只不过这条线也像是系在河水中那柄剑上的线一样,别人通常都看不见而已。
这小镇上当然也有个不能算太大,也不能算太小的客栈。
这客栈里当然也卖酒。
林平之笑道:“你有没有见过不卖酒的客栈?”
白夜也笑:“没有。客栈里不卖酒,就好像炒菜时不放盐一样,不但是跟别人过不去,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奇怪的是,这客栈里不但卖酒,好像还卖药。
随风吹来的一阵阵药香,比酒香还浓。
林平之又笑道:“你见过卖药的客栈没有?”
白夜还没有开口,掌柜的已抢着道:“小客栈里也不卖药,只不过前两天有位客人在这里病倒了,他的朋友正在为他煎药。”
林平之问道“他得的是急病?”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急病,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病得快死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赔笑解释:“可是他那种病绝不会传给别人的,两位客官只管在这里放心住下去。”
凡是一下子就能让人病得快要死的急病,通常都是会传染给别人的。
久经风尘的江湖人,大多都有这种常识。
林平之皱了皱眉,站起来踱到后面的窗口,就看见小院里屋檐下,有个年轻人正在用扇子扇着药炉。
替朋友煮药的时候,身上通常都不会带着兵刃,这个人却佩着剑,而且还用另一只手紧握剑柄,好像随时都在防御着别人暗算突袭。
林平之看了半天,忽然唤道:“小李。”
这个人一下子就跳起来,剑已离鞘,等到看清楚是林平之时,才松了口气,赔笑道:“原来是总镖头。”
林平之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紧张的样子,微笑道:“我就在外面喝酒,等你的药煎好,也来跟我们喝两杯如何?”
小李叫李元芳,本来是振威镖局的一个趟子手,可是从小就很上进,前些年居然投入了逍遥门下。
那虽然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也有一半是因为林平之全力在培植他。
林平之对他的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的。
他很快就来了。
两杯酒过后,林平之就问:“你那个生病的朋友是谁?”
“是我的一位师兄。”李元芳说道。
“他得的是什么病?”林平之微微拍着小李的背。
李元芳的脸色变得苍白,颤颤巍巍的说道:“是……是急病。”
他本来是个很爽快的年轻人,现在说话却变得吞吞吐吐,仿佛有什么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林平之微笑着,看着他,虽然没有揭穿他,却比揭穿了更让他难受。
他的脸开始有点红了,他从来没有在总镖头面前说谎的习惯,他想老实说出来,怎奈总镖头旁边又有个陌生人。
林平之微笑道:“白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绝不会出卖朋友的。”
听言,李元芳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那师兄的病,是被一把剑刺出来的。”
被一把剑刺出来的病,当然是急病,而且一定病得又快又重。
林平之又问道:“病的是你哪一位师兄?”
李元芳苦着脸,惨兮兮的说道:“是我的大师兄。”
林平之动容道:“就是那位天罡剑李天罡?”
他的确吃了一惊。
李天罡如今不单是逍遥阁的长门弟子,也是江湖中成名的剑客。
以他的剑术,怎么会“病”在别人的剑下?
于是林平之又问道:“是谁让他病倒的?”
李元芳叹息说道:“是乐安城里,一个小门派青莲宗中的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年纪很轻。”
林平之更吃惊。
逍遥阁的威名,不用多说,绝对在那个青莲宗远在之上,而且青莲宗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怎么能击败逍遥阁的首徒?
李元芳解释道:“我们本来是到白帝城去赴会的,在这里遇见他,他忽然跟我大师兄冲突起来,要跟我大师兄单打独斗,决一胜负。”
他叹息着,接着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疯了,都认为他是在找死,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大师兄居然会败在他的剑下。”
林平之的脸色不由得沉重起来,他问道:“他们是在几招之内分出胜负的?”
李元芳脸色更尴尬,迟疑了很久,才轻轻的道:“好像不满十招。”
一个初入门的小门派弟子,居然能在十招内击败李天罡。
这不但令人无法思议,也是件很丢人的事,难怪李元芳吞吞吐吐,不想说出来。
何况李天罡一向骄傲自负,在江湖中难免有不少仇家,当然还要防备着别人来乘机寻仇。
这时李元芳又道:“可是他的剑法,并不完全是那个青莲宗的剑法,尤其是最后那一剑,不但辛辣奇诡,而且火候老到,看来至少也有十年以上苦练的功夫。”
林平之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叹息道:“你就想不到他会不会是带艺投师的?”
后知后觉的李元芳,狠狠点头说道:“一定是。”
白夜忽然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见这位白先生这样问,李元芳也不敢马虎,只得说道:“他年纪很轻,做事却很老练,虽然很少说话,说出来的话却都很有分量。”
他想了想,又道:“看样子他本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跟别人决斗的人,这次一定是为了想要在江湖中立威求名,所以才出手的。”
白夜急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元芳又想了想,说道:“他说他姓陈,名白,对。陈白!”
陈夜。
这两个字忽然之间就已名满江湖。就在短短五天之内,他刺伤了李天罡,击败了花生,甚至连武当后辈弟子中第一高手吕洞秉,也败在他的剑下。
这个年轻人的崛起,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夜。
桌上有灯有酒。
林平之把酒沉吟,忽然笑道:“我猜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陈白是谁了。”
白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却叹息着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急着想成名,因为只有成名之后,他才能驱散压在他心上的阴影。”
什么是他的阴影?
是他那莫须有而太有名的父母?
还是那段被压制已久的痛苦回忆?
林平之想了想,还是说忍不住说道:“他故意找那些名家子弟的麻烦,我本来以为他是想争夺昆仑之会的盟主。”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知道他的声望还不够,所以他还是将朱雀拥上了盟主的宝座。”
“那已经是前两天的事。今天的消息是,他已经娶了新任的盟主朱雀做老婆。”
林平之微笑道:“现在我才知道,他远比我们想像中聪明得多。”
朱雀当然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也看得出他们的结合对彼此都有好处。
林平之又道:“我一直在想,不知道陈夫人听到他的消息时,会有什么感觉?”
白夜也不知道。
他甚至连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都分不出。
林平之忽又笑道:“其实我们也不必为他们担心,江湖中每一代都会有他们这种人出现的,他们在挣扎着往上爬的时候,也许会不择手段,可是等他们成名时,就一定会好好去做。”
因为他们都很聪明,绝不会轻易将辛苦得来的名声葬送。
也许就因为江湖中永远有他们这种人存在,所以才能保持平衡。
因为他们彼此间一定还会互相牵制,那种关系就好像世上不但要有虎豹狮狐,也要有老鼠蚊蚋,才能维持自然的均衡。
白夜忽然叹了口气,道:“一个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父母可依靠的年轻人,要成名的确很不容易。”
他说这话时,林平之对着他疯狂撇嘴。
不过还是笑道:“你说的是对,但是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志气,如果他是在往上爬,没有人能说他走错了路。”
白夜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忽然有群年轻人闯进来,大声喝问:“你就是白夜?”
白夜点头。
有个年轻人立刻拔出剑,用剑尖指着他:“拔出你的剑来,跟我一分胜负。”
白夜淡淡说道“我虽然是白夜,却已经不能再用剑了。”
他让这年轻人看他的手。
年轻人并没有被感动,他们想成名的心太切了。
不管怎么样,白夜毕竟就是白夜,谁杀了白夜谁就成名。
他们忽然同时拔出剑,向白夜刺了过去。
白夜虽然不能再握剑,可是他还有手。
他的手轻斩他们的脉门,就像是一阵急风吹过。
他们的剑立刻脱手。
白夜拾起剑柄,用食中两指轻轻一拗,就拗成了两段。
然后他只说了一个字!
“走。”
他们立刻就走了,走得比来的时候还快。
林平之笑了。
他们都是年轻人,热情如火,鲁莽冲动,做事完全不顾后果。
可是江湖中永远都不能缺少这种年轻人,就好像大海里永远不能没有鱼一样。
就是这群年轻人,才能使江湖中永远都保持着新鲜的刺激,生动的色彩。
林平之看着白夜,说道:“你不怪他们?”
白夜坐下来,喝了一杯酒后,才缓缓说道:“我当然不怪他们。”
林平之又问道:“是不是因为你知道等他们长大了之后,就一定不会再做出这种事?”
“是的。”白夜点了点头。
他想了又想,又道:“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白夜缓缓说道:“因为我也是个江湖人。”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虽然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
他们虽然没有根,可是他们有血性,有义气。
他们虽然经常活在苦难中,可是他们既不怨天,也不尤人。
因为他们同样也有多姿多采、丰富美好的生活。
大不了苦闷了,喝个二两酒,做不了自己的仙,那便做个酒中仙。
就在这时,白夜突然严肃的说道:“有句话你千万不可忘记。”
“什么话?”林平之立马正襟危坐。
“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白夜看着窗外,人潮涌动。
“我也有句话。”林平之严肃的说,同样看着窗外,不过是云起云落。
“什么话?”白夜同样正襟危坐。
“只要你一旦做了白夜,就永远是白夜。”
他微笑,慢慢的接着道:“就算你已不再握剑,也还是白夜。”
……………………………………
多年之后,江湖中那个陈白,已经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武林盟主。
林平之也重新整顿好了振威镖局,还是红旗,还是总镖头。
江湖中已经没有了风雪庙,没有了天外天。
但江湖之外出现了一个才子,叫白宁。
在那朝廷之上,连中三元。
而那个白宁,叫自己青莲居士…
一处不知名的桃花处,有一男子静静坐在藤椅之上,静静的喝着酒。
没有拇指,他就捧着喝酒。即使这样,他的脸上也微微红,看来已有醉意。
他的身后有一个毁容的女子,正在做饭。
她终是找到了他,那一天,她对他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唯独就认识你…”
他想了想,也对她说:“行…不过得给我做饭。”
她笑了,说着没问题。
他也笑了…
昔日桃花别样红,不及眼前悠然见南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