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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魔人冲上街道,烧杀掳掠。
眼见着她面前的妇人,被一只狐狸似的小妖兽袭击,扯破了半边手臂,啾啾抽出长剑,嗖然穿过去。
那小型妖兽被她一剑穿心,吱吱几声,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妇人还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
少女沉声道:“快走,离开这里。”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往城里跑。
背后又是一声尖叫,这次却是柳鹊。
袭击她的是一只魔人,长相狰狞,暴露出来的獠牙上泛着青,他正蹭着柳鹊的脸,动作猥琐。
柳鹊拼死抵着他,指节凸起惨白,可她哪儿挡得住魔人。
对方离得越来越近,粗厚的舌头伸出,想要舔她的脸。
就在这时,啾啾突然冲了上来,一剑劈下,落在魔人手臂!
魔人顿了顿。
啾啾眉眼一沉——根本没用!对方的皮肉太过坚硬,她的剑砍下去,仿佛砍在了硬铁上!
魔人缓缓抽身,咧开嘴,一拳朝她打来!
少女疾身后退,眼睛眨也不眨。
对方更是快得惊人,只听风声狂啸,魔人的腥臭扑面而来,一只巨掌高高抬起,根本来不及捕捉他的动作——下一息,啾啾被重重砸摔到了街边门板上!
哐哐当当。
木块碎了一地,有一片格外尖锐的刺破了她肩膀,血迅速渗出来。染红衣裳。
“啾啾!”柳鹊尖叫。
魔人粗糙的巨大的脚,一点点进入啾啾的视野,朝她接近。
少女的剑还握在手上,顾不得钻心的疼痛,要爬起来,接着,那魔人身影一闪,又到了她面前,一拳砸在她肚子上!
“咳——”
她瞪大了眼睛,呛出一口血,整个口腔中全是甜腥味,视野一阵阵发黑。
魔人桀桀笑起来,还要动手,然而另一柄剑从后方袭来,猛的刺到他背上!
“我要杀了你!”柳鹊发狂般喊叫。
魔人身子一僵,那丑陋憨笨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铛——
却不是被捅穿胸膛,而是柳鹊的剑折断落在了地上。
根本没法打他,他们这些凡人,连它皮肉都刺不进去。
少女朦胧美丽的眼睛几乎悲痛,身子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和啾啾对上视线,绝望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快跑,趁他来杀我,快跑,啾啾。
魔人咯咯笑着,已经将手伸到了她面前,却不是杀她,而是去握她的腰肢。
他还想猥亵柳鹊。
柳鹊又一次尖叫,那柄断剑抬起,扎向魔物的手臂,几番无用后,干脆咬着牙去抹自己脖子!与此同时,啾啾也再次扑了过来!
她闪身一撞,撞岔了柳鹊的剑,也撞到了魔人身上。在魔人怒极嘶吼时,抬起手,半空中青光闪烁,那道熟悉的光芒宛如救星,流星似的坠落,砸到魔人脑袋上!
轰然中血液和脑浆四溅,腥臭在整个街道中蔓延开。
没了脑袋的魔人,身子晃了晃,扑通砸在地上。
死了。
柳鹊这才缓缓跪下去,大口喘息,好半天回不过神——她在太初阁中是翘楚,那又如何?在妖魔面前,她就像啾啾那篮子鸡蛋一般脆弱。
啾啾下巴上的血污还没有擦掉,只是喘了两口气:“躲到桃花林去!”
她已经想到了最优解。
柳鹊点了点头,死撑着站起来,小腿肚还有些微颤,跑了两步,却见同伴没跟上来,回过头:“啾啾!”
“你赶紧过去,我还要去找人!”啾啾道。
她家人住在城东郊,他哥在矿场,钟棘在狭村,还有陨星师父,苟七、宁溪、陆云停……
想到这里,连一贯冷静的啾啾都有些绝望,她能救下几个?
然而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声音:“啾啾。”
转过头,正好看见苟七站在不远处,目光坚定。
——对了,苟七是狗,他身上有着兽类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度比其他人高了许多!
啾啾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苟七是狗,就像大家从来不曾追问过苟七为什么会有一对犬耳一般。
“你没事?”啾啾急促地问。
“没有。”苟七敛眉,一脸严肃,“我正要去找你们……”
“去找宁溪,和陆云停。”啾啾果决地打断他,“城外山坳的溪木边,往左走十步,能看到一块泛绿的黄色鹅卵石。将血滴在它上面,就能进到它里面。带他们去那里避难!”
紧要关头,每个字都必须听清楚。
她的话在少年耳中迅速过了一遍,犬耳动了动,少年当即道:“好,你自己小心。”
他不再多话,说走就走,在屋顶上跃动几下,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天空下。
柳鹊也开了口:“我去找温师弟他们!”
“你行吗?”啾啾看她一眼,素来的面无表情,却有些莫名的冷酷残忍,“若是不行,该放弃便放弃,别硬撑。”
“我不会放弃。”柳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好友之间竟然有这样的分歧,手不自觉攥起了,“他们是我朋友,我去找他们!”
她说着也咬咬牙,一脸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奔向一旁的暗巷,迅速不见踪影。
啾啾则往家里跑,心脏怦怦跳着,极其不安。
其实,她每天都在不安。
空气中一丝细小地变化都会引起她的慌乱。
她家在东郊,要快点,必须快点。
她肺里呛着凉气与血腥气,几乎无法呼吸,连一口喘息时间都没有,不管不顾的奔向她家。
仿佛是要印证她的不安,她家的门开着,大黄倒在地上,地上一滩血。
羽毛零落得四处都是,母鸡也好,小鸡崽也好,全成了残缺的尸体。
啾啾手指冰凉,越是靠近,越是心惊和畏怯,不愿看见门后的画面,可又不得不直面,她指尖冰凉地推开门,然后,手臂软软垂了下来——
满屋的血,甚至溅到了横梁上,惨不忍睹。
昏暗的空气下,屋里的画面叫人心凉。
爹,娘,棠折之。
全死了。
仿佛有妖魔在笑,声音钻进耳朵,笑得人头昏昏然,背后一身冷汗。
这个世界的美好一瞬间被撕裂。啾啾身子晃了两下,扶住门框,指节屈起。
她喜欢这个世界,是真的喜欢,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个世界美满得不真实,让她感觉到害怕。她随时都担心,这些美好会在一瞬间碎掉。
喜欢想要,却怕失去。
现在她真的失去了。
而脑袋里却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告诉她,这片炼狱,才是与她一直纠缠的现实。她在这些悲惨中,才感觉到了,远超美好的真实。
啾啾咬牙将手收了回来,抹了把脸,把眼泪都擦掉,转过身,又开始提气狂奔。
她整张脸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睛有些疯狂的红——没有时间给她悲伤,还没完,钟芹,她最喜欢的二哥还在矿洞。
兴许不会有事。
兴许。
只有钟芹不许死,她必须救他。她要他活。
啾啾在路上看到了一具熟悉的尸体——慕以南,倒在树林边,背后是烧焦的屋脊。看来柳鹊没来得及将他救下。
其实慕以南也是她的朋友。
啾啾咬着后槽牙,狠心不给他多分眼神,她必须去做她更该做的。
好在这次,上天垂怜了她。
钟芹还活着。
啾啾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堪比屠夫,狠辣地杀了好几个魔人妖兽,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来,满身鲜红。
她红着眼睛在矿道中走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她哥。
一瞬间,松懈得她差点跪坐下去。
“啾啾……”钟芹脸上也有血迹。见到她,先是喘息着愣了几秒,尔后手上的铁镐一松,又笑又哭,仿佛阔别已久,抱住自己妹妹。
“啾啾,你还活着,你终于出现了!”她哥声音竟然在颤抖。
“嗯。”啾啾也有些想哭,强忍着,指甲掐住手心,“走!”
她吐出一个词。
“去哪儿?”钟芹问。
“去个安全的地方。”
钟芹连一点武功都不会,根本无法自保,她必须将钟芹送到桃花林。
溪水潺潺,黑色天空下的山涧都似乎变成混沌。
啾啾将钟芹塞进了桃花林。
“你不进来?”她哥抓住她的手。
“不。”她还得去找钟棘。
“可你受了重伤。”钟芹眉头压下。
“不碍事。”啾啾推开他的手,安抚似的,声音沉稳,“我心中有数,你赶紧进去。”
她几乎坚决地挣脱他,又飞速朝北郊跑去。
钟棘。
她男朋友很厉害,在太初阁时便是能单杀一群人的小怪物,到了紫霄山,更加厉害,一只手就能干掉一群敌人。
钟棘不会有事。
钟棘不会有事。
狭村也是一片混乱。
确切的说,是一切已经结束的混乱,有几座房屋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一地的断肢残骸,瓦砾废墟。
基本上看不见活人了,磨人妖兽也不剩几个,大部分都冲进了柘阳城,只剩下几个,在啃食甜美的尸骨。
啾啾将它们全杀了,一点一点的翻找。
死人堆也好,地窖粮仓也好,几乎将这个村子撅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钟棘不在这里?他回紫霄山了?
紫霄山安全吗?
她心中焦急慌乱,疾步走向最后的篝火,一阵风过,火光跳动,她却又突然顿住。
七月冰凉的风。
感应到什么似的,她抬起头。
接下来。这个世界化作了虚无。
没有妖兽,没有凡人,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夜色,和被火光燎亮的树。
她定定看着那里。
少年一只手腕被缚着,高高吊在树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腕上一朵青色的花,被红染得娇艳欲滴。
风一吹,他一身衣袍拂动。
血,从破开的胸膛处一路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很快没入焦黑的泥土。
他一身的红。
连眼底都是红的。
啾啾记得,钟棘想杀人时,眼底总会泛出抹红。可是那双艳丽冷锐的瑞凤眼早就没了杀欲了,眼皮半垂,长睫下的眸子冰凉空洞。
啾啾突然想吐。
她剧烈地咳起来,干呕,觉得自己灵魂在拼命冲撞,想要脱离□□,从未如此痛苦过。
战火染红了半片天空。流光下孤傲桀骜的少年不会再生气、不会再暴躁。
——她的小钟师兄,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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