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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了,看起来是沂山派不需要的废品尸体。
钟棘突然往里面走去。
啾啾没能捕捉到他表情,只看见他停在一具尸体面前,居高临下地瞥着。
那尸体是具微胖的凡人男性的尸体,脚踝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男人看起来挣扎了许久,周围全是抓痕,可他怎么可能挣开被施了禁咒的链条。
“你认识他?”啾啾歪头看看他背影。
少年攥紧了手,指节被捏得发白,甚至有些发颤,看起来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暴怒。
“不。”他冷哼了一声,将一团流火挥过去,男人的尸体瞬间被烈火包围。
钟棘眉宇阴郁,面色不善。
啾啾看了一眼在火光中迅速缩水焦黑的尸体:“柱子上的人你不要烧。那些应该就是失踪的村民。”
屋子中间立着几根刑柱,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两三个人,也全都了无生气了。
“你要怎么做?”钟棘声音狂躁,“把他们都带走?”
“对。”
“可他们都已经死了。”他又开始走来走去。
啾啾瞟他一眼。
他是真的不懂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眸子里虽然有戾色和凌厉,却没有什么恶意。
没来及回答,角落一根柱子突然传来个虚弱的声响。
“……救……”
啾啾和钟棘都转头看了过去。
半晌,啾啾先走过去。
这根柱子上只绑了两个人,壮实黝黑的男人早就失去了生命。另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倒还尚存一丝呼吸,可也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他竟然挺过来了?
要知道,这些村民被沂山派抓走后已经接受了三天的折磨。别说凡人,连修士都受不了这种剧痛。
啾啾有些意外,当即翻出颗药丸给少年喂了下去,尔后又有些默然,他们都知道,现在做这些都是徒劳,这个人已经活不了了。
少年连简单的吞咽动作都无法完成,只是从唇角断断续续溢出:“……姐……家……”
啾啾低头解开绳索,窸窣一声,少年身体滑落。
她赶紧扶住他,也终于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他说,姐姐,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我真的好害怕。
啾啾一愣,心底看不见的地方似乎被撞了一下,泛起一圈细碎的涟漪。
少年瞳孔在渐渐泛白,眼睛连光线都照不进来。
他软软地抬了下手,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可身体已经僵硬,手刚抬起,就停在了半空中。
少年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那里一片黑暗,他无助到想要像个孩子一般蹲下来哭一场。
我怎么了?我在哪里?
对了,我,和姐姐吵架了……因为家里好穷,矿点都被那些成年人占据了,不给我们碰,根本赚不到钱……姐姐把好东西都给了我,自己却面黄肌瘦,前几天还咳得很厉害……所以早饭时我说要出去闯荡赚钱……然后,就吵架了。
我只是想让姐姐过好一点的生活而已。
好痛。
……我错了,姐,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不要生气好不好。
接我回家好不好。
真的好痛啊。
悔恨、痛苦、悲哀中,少年突然颤了颤。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像姐姐那样温暖,却很柔软。
“我带你回家。”有女孩子轻轻对他说。
少年吃力地一点点偏过眸子,黑暗中好像突然有什么光亮闪烁起来,像火焰一样,炙热雀跃。那片光芒中,姐姐已经穿上了他挣来的漂亮衣服,身材还是那么瘦小,却强韧美丽。姐姐在他眼里永远美丽。
姐姐对他伸出手:“走了,今晚吃炒鸡蛋。”
少年怯怯的:“……你还生我气吗?”
“你老实点我就不生气了。”
“那我老实!我以后都听你话!”
少年欢喜到几乎哭泣,跌跌撞撞朝那片光跑去。好温暖,好温暖。
——回家啰!
啾啾握住的那只手彻底冰凉,少年已经停止了呼吸。临死前眼角溢出了一串泪珠,嘴角却挂着笑。
钟棘似乎还是没太懂那种血亲骨肉之间的归属感,多少有些困惑。
啾啾的眼神让他觉得呼吸间都灼得烫。他继续烧着那些让他不舒服的尸体,却听话地没有破坏柱子上的人。
王家村一共失踪了八个人,啾啾全带走了。
临行前钟棘搞了个大的,将整个地宫点着了,一刹那,这个空间变成了一片炼狱火海。
虽然有点可惜,但啾啾默许了他的乱来。
王家村的村民们并没有想到失踪的人还能被运回来,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手足无措之后,变成了一场大骚乱。
有些人捂着嘴不可置信,有些人神情恍惚,往前走两步,看清人脸后便是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有些人嚎啕着扑上去,或是拽住两人。
“求求你们,你们是仙人吧,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你们为什么不能动作快点,再快点说不定就能就回我爹爹了,我们到底为什么需要藏雀山的庇护?”
“你们就忍心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吗?”
钟棘眉心直跳,下意识要伸手去捏那捶打他的妇人的头颅。他做事很多时候不会想太多,实在烦了就动手。
啾啾喊了声:“钟棘。”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钟棘脑海里几乎已经响起了少女的声音——你乖一点哦。
少年嘁了一声,甩开那妇人,干脆走开了。
啾啾倒是无动于衷。
这些都是人类在面临巨大痛苦时的正常反应。无助、悲哀,想要找个人来责怪。犯不着太计较。
人群中最后出来个少女,比啾啾还要矮一点,消瘦到脸颊微微凹了进去,眉毛头发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变得些许焦黄。
她恍恍惚惚的,发紫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眼眶泛着红。
她好像不太能接受现实,还试图像背活人那样,背起弟弟,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前段时间,她这个调皮的弟弟才拍着胸脯告诉她:“姐姐,我长大了,我也能背你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背你!”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背他。
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弟弟。
啾啾帮着扶了一把。
“谢谢。”少女咬着牙,微微颤抖,片刻后又说了一遍,“谢谢,你把我弟弟带回来。他……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仿佛还想沉浸在“弟弟还活着”的假象里。
戳不戳破那个镜花水月的泡沫不是啾啾需要去做的事,人的情绪有很多种,这也是其中一种,也许过一段时间她自己就能想通了。
啾啾只是实话实说:“他走之前喊了一声姐姐。”
这句话,让少女强忍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她抽噎了好几声,深呼吸一口,闭了闭眼:“他从小就这样,很黏我,很听话,这次也是怪我话说重了,才会气得他离家出走。不过,我知道,他哪怕生气,还是会挂念我……”
“嗯。”啾啾耐心回应。
少女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许久后:“你……你叫什么名字?”
“钟啾啾。”
“钟、钟啾啾,谢谢你带我弟弟回来。”少女泪如泉涌。
钟棘突然回过头,恰好看见那面黄肌瘦的姑娘身上冒出一缕金光,缓缓朝啾啾飘去。
他伸出手,拈来随便看了一眼。金光顺着细白指缝流淌,困不住似的,拼命往外拉扯,要往它的归属地去。
再抬眼,又有三四个人身上漫出金光。不过那些金光都淡淡的,远不如他手上这朵明亮。
倒不是什么坏东西,少年松了手。
啾啾显然也看见了,并且还感觉到了,金光没入身体后,她修为竟然蹭蹭往上涨了一大截。
她有些惊讶。
虽然比不上上次瞬间进入炼气大圆满的速度,但也让她冲破了筑基二层。
***
“这是什么?”
告别了王家村,啾啾问他。
小钟师兄好像很懂。
这是她知识库里没有涉及的知识,吃不准摸不透,拿不了主意应对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小钟师兄的确懂:“就是我上次留给你那颗珠子。”
“那颗琉璃珠子?”她反应过来。
又想起当时捡起珠子,越过灌木丛和钟棘对视的那一眼。
还真是他留给她的——他知道她捡了珠子,却没像对待那女修一样从她那里抢走。
“对。”一想到要解释原理,钟棘就浑身不自在,一不自在他眉心就皱起,睫毛垂下时在眼下印出一排青痕,“那是神修的神珠。”
就像佛修的肉胎会生出舍利一样。神修也会在修行中孕育出神珠。
神修一修心境,二修功德。当他们心境境界变为“定”后,就会开辟神国,生出魂珠。此后但凡做善事得到追随者,神国中就会多出一位神民,增强神修的功法威力。
神民的信仰之力则会被神珠炼化转为修为。
总而言之就是要多做好事,赚取人们的感激,这样就会变强。
神修是万千功德之身,不必渡劫便能脱俗成仙。但他们的修炼过程却极其漫长枯燥,许多神修连神国都没开辟,寿元便已耗尽。
“本来神修死时,神珠就会消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枚神珠保留了下来,还能将功德炼化与你用。”
“不过,别太依赖它。”钟棘别开视线,“它现在是能让你修为迅速提升,但以后它所需要的的功德会越来越多,兴许你做一百件好事也没法提升一个小台阶。”
正因如此,神修和阵修一样,都是这世界里的稀有生物。
啾啾抬头看了一眼:“这东西,你不要?”
“哈?”钟棘微微睁大眼睛,“我只喜欢杀人,我可不喜欢做好事。”
他满脸写着“你别搞我”,啾啾沉重地点点头——小钟师兄,确实不怎么用得上。
……
钟棘照样在问世堂外停下步伐。
啾啾也照样平静地客套:“要不要进去坐坐,张弛师兄应该还在?”
“不要。”少年一口拒绝,转身要走。
他虽然孤僻,却送了她回来。
其实小钟师兄总会在很奇怪的地方流出一些细小的温柔。
啾啾突然想起个事:“钟棘。”
“什么?”
啾啾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单纯给他做个说明:“我不喜欢棠鸠这个名字,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钟啾啾。之所以姓钟,是因为那天我刚好听见了钟声。”
“……”
钟棘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红笺在耳下晃了晃,淌出一阵潋滟的光。
片刻后,他声音被风吹过。
“你本来就该叫钟啾啾。”
***
开阵还得继续。
大阵开完那日,正好是元宵节,赤炎谷中所有人都被分了一碗瑶花汤圆,整个谷内喜气洋洋、人声鼎沸。
“不是吧?这破地方竟然不吃肉汤圆?”
“不是吧不是吧?元宵节难道不该吃饺子吗?”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还有修士老土到在吃汤圆这种俗物?”
……
啾啾目前已经没有工作了,和苟七等人围坐在陨星真人身边,一边吃汤圆一边等着秘宝现世。
有人过来拍拍她:“这位师妹,椅子要在哪里领?”
“椅子不包分配的。”苟七先开了口,狗耳朵因为太过舒服而微微外扩,“我们都是自带。”
“竟然这样。”那位师姐撇着嘴和同伴离开,隔了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她们气愤,“这太初宗真小家子气,只送一碗汤圆不说,还不安排个座位!”
“可不是嘛,一点都比不上我们蜀山剑宗格局大!”
苟七偷偷凑过来,忧心:“师妹,掌门印堂是不是有些发黑?难道说生病了?”
“没有。”啾啾摇头,“他就是不太高兴而已。”
可不是不高兴嘛。
好不容易剿灭了沂山派,眼看着开阵指日可待,可后面几日,一个接一个的名门正派进入焦火山,最后紫霄仙府的人也来了。
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掌门早在心里骂死了这群狗正道——邪门歪道的人来了,姑且还能直接歼灭。正道中人来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分一杯羹走。
关键是,这群过来抢东西的狗东西还很不客气,你必须盛情以待。
再关键的是,对方还不一定领情,瞧瞧他刚才都听到些什么。
抠门、小气、吝啬、没格局——气死个人!
“那个人,我认识。”一旁坐姿端正的宁溪突然指了指,冷笑一声,“紫霄仙府的妙华真人,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
啾啾顺着宁溪视线看过去。
对面坡上站了个一眼过去就很不一般的男人,眉眼有如云中远黛,唇色很白,浑身上下都很飘。
束发在飘,衣袂在飘,环带在飘。仿佛没有人比他更懂仙气飘飘。
他便是当初把昆鹫从宁家带走,收作养子,后来又送到太初宗的那位妙华真人。
他在原著中出场倒也不多。
别看他长得仙,性格却极其傲慢。只记得他每次出场都只做了一件事——不要钱地释放威压,逼着棠鸠给他、给昆鹫、给棠鹊跪下。
第一次是太初宗门派大较。棠鸠正和棠鹊打时,他背后作梗,让棠鸠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棠鹊面前,引得众人哄笑。
第二次是棠鸠与她新交的金丹期朋友,为了材料和昆鹫等人发生争执时。聊着聊着,棠鸠又扑通给昆鹫跪了。
第三次便是紫霄仙府甄选弟子时。让棠鸠给妙华真人本人跪了。
倒也不会打伤她。只是把她的尊严一次次从骨子里抽出来,放在地上踩罢了。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棠鸠在玉塔中差点杀掉他心爱的养子,他要她付出代价。
这人出场不多,人气倒是很高。
一来他每次出场的时机都很巧妙,逆风翻盘,让人爽到。
二来他明明很强,却只会冷着脸用那一招,引发出不少笑点,所以时常被读者夸“呆萌”“温柔”“可爱”。
可爱个头。
正观察着,妙华真人也抬起眼。
和啾啾四目相对。
片刻后,对方蹙了蹙眉,冷漠如雪的眸子微微眯起。
啾啾没觉得异样,却直觉地心里一沉,瞟了手腕一眼。
——小钟师兄扔给她的手环,这会儿正沥出碎碎的红光。
之前和沂山派对峙时,这手环也会淌出红光。但战斗结束后,手环就变成了普通的暗红色。
这说明……
那妙华真人,正在给她施加威压?
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