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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孤僻寡言,不喜欢撒娇,不喜欢零食,不喜欢玩偶,只喜欢脏兮兮的木头和能伤害人的利刃。
可他后来才明白,她的每一个不喜欢都是他的不耐烦和忽视造成的,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害怕中已经不敢去喜欢了。
因为喜欢没有结果,因为喜欢得不到。
可又有哪个小孩会不想对父母撒娇,讨要喜欢的玩具,甜甜的糖果。
陶白在还是孩子的年纪,被他亲手变成了大人。
陶武心里明白,“对不起”三个字他已经没有资格说出口。
因为无法被原谅。
如果齐素还在,让他付出生命他都愿意去挽回。可齐素不在了,陶白的母亲被他亲手推向了死亡,他也亲手将他的后半生推入绝境。
他已经不配说“对不起”,也不配挽回。
“你妈妈在怀你的时候很辛苦。”陶武沉默了片刻后,抬头看着陶白突然说,“但也很高兴。”
陶白一下子握紧了电话机。
“怀你的前三个月,她吐的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天天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戳着肚子叫你‘小闷崽’,说你以后一定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怎么和你说话你都不理她,也不踹踹她。”二十多平的探视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每次我都和她说你还小,还不会动,她总不信,天天晚上坚持和你说话,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胎教,就买了一部收音机每天放歌给你听,直到第一次胎动,她高兴的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你还五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就给你准备了好多小衣服和玩具,天天想着等你出来怎么陪你玩。她说要努力工作,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念最好的学校,让你成为我们家最有文化的人。”
“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你出生。”
回忆往昔,那段在出租屋的时光竟成了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看着陶白那张和齐素七分相似的脸,眼中噙着泪,却笑了。
“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如果她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高兴。陶白,她很爱你,你别恨她。”
陶白喉咙发酸,仓皇地垂下了头。
她在父母常年的忽视和谩骂中唯一执着的不是怨恨,而是自己到底是不是被他们所期待的。
陶武却告诉他,齐素是爱她的,她是被期待的。
她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她那一头长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曾在最难过绝望时当着齐素的面把那一头长发剪掉,拿剪刀的那短短十几步,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痛得她快要死掉。
可头发剪掉了,还会长。
只要她活着,就还会长。
如果她明白母亲所代表的意义,那她就懂得,有些东西永远断不掉,割舍不了。她的生命是由齐素给予,她身上流着她的血,所以她对齐素一直藏有期待。
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期待。
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无论齐素曾经是否忘了陶白是她的女儿,至少在最初,齐素爱过她,她是在她的期待中降临人世间。
这就可以了。
对陶白来说,这就可以了。
她忽然感觉内心一片轻松,就好像有一块她未曾察觉的巨石悄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这种感觉大约就是释怀。
陶白被母亲期待过,她曾被期待过。
陶武自知“对不起”三个字毫无重量,陶白也知道她和陶武的父女关系在齐素死亡的那一刻就彻底终结。无论陶白恨不恨陶武,无论她是否释怀曾经的不公,陶武说不出对不起,陶白也已经不在乎原谅。
“还有几年?”陶白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两年。”陶武却明白她在说什么。
还有两年,陶武就要刑满释放了。
“我会给妈妈迁坟。”陶白没有看瞬间有些着急的陶武,轻声说,“南山在前两年建了一座墓园,背靠大山,远离市区,风景好也安静。”
过了许久,陶武才哑着声说:“谢谢。”
探监时间已近尾声,从头到尾,陶武没有对陶白说过一声对不起,却在陶白间接表示不会带齐素离开后,他说了谢谢。
他知道,如果陶白真的要带走齐素,他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反对。
陶白成全了他的“不行”,也算成全了他们父女最后的血缘情分。
陶白最后看了陶武一眼,在离开之前,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陶武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动弹。
“你爱过妈妈吗?”
陶武,你到底爱过齐素吗?
爱过那个为了你,甚至忘记了她的小闷崽,在这段感情里备受冷落和痛苦也没有离开,那个为了你飞蛾扑火的女人吗?
陶白没有得到答案。
只是在两年后,南山墓园多了一个守墓人,一守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