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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听说,是太医院医正的话。说皇上的病,沉疴纠缠,已经极难入手,现在的精神健旺,只不过是虚好看。等到过了小暑,天时一变,只怕就要转危。”

    这段话似模似样,绝不是小太监能够编造出来的,彭睿孞又信了三分。这太医院的医正,每隔一两日,就要进宫来请平李脉的,对于皇帝的病情,自然以他最为深知。

    然而还有一个疑问——皇帝的病情,是第一号机密,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姑且不论,伺候差事都是最谨慎的人,作为医正,更是如此。预计皇帝的死期这种话,即使跟同僚都是绝不敢说的,如何却能被一个小太监知道?莫非是睡觉的时候说梦话,被偷听了去?

    他跟贾旭商议良久,最后的结论是:宁可信其有。若是弄错了,不过白忙一场而已,可若是真有其事……

    “若是真有其事,秦禝你的功劳就立大了。”贾旭郑重地说,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大大不对头:知道皇帝要死了,怎么能说他是立了大功呢?简直非人臣之礼。尴尬之余,咳嗽两声遮掩过去。

    好在都是“自己人”,不会在意这些。彭睿孞沉吟着说:“如果皇上大行,则立哪位皇子,现在还没有定论呢!可若是幼子登基,齐王便可.......”

    淑贵妃所出的十皇子,今年五岁,是皇帝最为幼小的儿子,而淑贵妃母以子贵,封一个太后,也是想得到的事情。贾旭感兴趣的,是另一个话题,皇帝归天之后,如果要对付王彧,则太后的态度,就变得尤为关键。

    “彭公,听说皇后对于宫外的事情,不大晓得。淑贵妃虽然失宠,但这几年替皇上批本,照说应该懂得些道理,不知她这个人,才具如何?”

    彭睿孞搓着手,眼望烛火,良久才说:“这个女人,不简单……”

    前些日子看的一场戏,让云燊心情大好,自觉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强。于是食髓知味,这些日子,忽然异想天开地提出,要去围猎。

    围猎倒是常事。夏国以武功开国,历代皇帝,都有“秋狩”的传统,就连云燊到云河,用的也是“北狩”的名义,问题是作为名义尚可,怎么能来真的呢?他的病体且不说,就算没病的时候,他又何曾做过什么围猎?

    这个念头,把皇帝的近侍们都吓坏了,唯有王彧不急。他知道云燊所想的,其实不过是出宫散散心,只要聊具形式,也就应付的过去了。于是跟云燊请示,还是去上次的西延阁,在花海之中扎营,以后妃相伴,禁军扈从,除了不能弯弓搭箭,其他的,也就跟围猎的野趣相去不远了。

    王彧的这个提议,云燊欣然赞同。于是各个相关的衙门,大忙特忙,足足筹备了十几天,才算是大功告成。这不同于上次看戏,要准备的事项极多,但毕竟只是离宫五里,因此也不必象真正的围猎那样,要花几个月的时间来预做功夫。

    “围猎”的场所,选在西延阁后面一块开阔的野地上,范围很大。皇帝的御帐,设在中间的一个小山包,和扎好的三十几顶宫帐,遥遥相隔,和太监宫女们的宿帐,统一都设在西面,随侍大臣的营帐,则设在了东面。

    围场的戒卫,仍象上次一样,要由禁军衙门派兵,而且这一次,因为地方太大,不能单靠秦禝的骑军。计议下来,决定分八个方向布置,骑军只负责西南方向的警戒。而不归禁军衙门统辖的步营,也移动到距离围场五里的地方,以作呼应。

    到了五月十八,皇帝先到,随后是一拨一拨的后妃和大臣。李顿好之后,居然还做了一个祭祀的仪式,这才开始名为“围猎”,实为春游的乐事,置酒吟诗,赏花踏青,皇帝固然兴致勃勃,后妃们更是乐在其中,就连惠妃所出的七公主和十皇子都撒着欢的在花海中玩耍。

    “着小皇子,晚上还是跟我睡。”皇后看着正在空地上撒野的小孩,心满意足地说。皇帝的精神极佳,身体也见好,对她来说,就不再有任何事情值得担忧了。

    在一旁的淑贵妃和惠妃,自然都陪着笑,连忙答应。只是惠妃的笑,发自真诚,皇后喜欢她的女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淑贵妃的心中,则不免有一丝酸楚,皇帝固然冷落自己,就连这个儿子,“正牌母亲”也是皇后。

    到了夜晚,各归宫帐,整个围场便李静下来。带兵在外围警戒的秦禝,骑在马上,遥望眼前点点灯火,星罗棋布,心中不免有所感慨:做皇上,真好!

    整个“围猎”,原来预计是七天,然而到了第三天晚上,皇帝的身子不对了,开始腹泻,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吃了两副药,才由太医伺候着睡去。原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谁知再过一天,居然发起烧来,人倒还清醒,只是虚弱得不行。按太医的意见,连起驾回宫都不可以,需要静养两日,培固一下元气才行。

    这一下,人人都担心起来。而王彧在担心之外,还有一件事,不能不再次向皇帝做一个进言了。

    在云燊的御帐中,请皇上屏退了左右,王彧忽然跪下,磕了三个头。

    “王彧,”半躺在病榻上的皇帝,皱起了眉头——他已许久未见王彧有这样诚惶诚恐的表示,“你这是做什么?”

    “臣下有一句话,要先请皇上恕罪才敢说。”

    “行了,你就说吧。”

    “是。”王彧又磕了一个头,才抬起身子来,“臣王彧,冒死进言,请皇上为万年之后,定一个大计。”

    “唔……”云燊心里,已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万年之后,自然是皇子继位,这是不消说的。既然不是说太子的事,那么要说的是谁,不问可知。

    “几位皇子不只是,心机不深,齐王势大,桀骜不驯,一旦皇上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若是串通贵妃,扶幼子登基,以皇叔之位摄政,皇后绝不是对手。”王彧把一向为云燊所敬爱的皇后摆出来,晓之以情,“请皇上替皇后打算打算。”

    “我也知道,不过……这些人还不至于敢逾越吧?”

    “到时候,就不好说能不能制得住了。”这是动之以理,“若是到时候出了事,则又如何?”

    “淑贵妃毕竟有功于社稷,”云燊沉吟着说道,“若是现在削去她的名位……”

    “皇上说得极是,不过虽然有功,毕竟还是社稷为重。”

    这话说得相当露骨,已经不仅仅是“削去名位”那么简单了。病中的云燊觉得,这样的大事,不是自己虚弱的身体所能负担的,微微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该怎么办,一时也说不清……我心里乱,得再想想。”

    “皇上,现有一个的成例摆在那里,先帝之母,德妃!”王彧看着皇帝的面色,小声但清晰地说道,

    云燊目光一闪,深深地看了王彧一眼,没有再言声。

    ============分割线========

    淑贵妃有一套独特的手腕,来驾驭自己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而对于皇帝身边的人,她也花了很深的功夫,虽然不能说总是有效,但常常还是能收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这一次,当王彧退出云燊的御帐没有多久,李孝忠便进了淑贵妃的宫帐。

    “主子,那边说,王彧刚刚见过皇上。”李孝忠是淑贵妃的一个耳目,有什么消息,大多是汇总到他这里来,由他向淑贵妃报告,“皇上不许人在帐子里伺候,那边也只零零碎碎地听了几句。”

    “哦?”淑贵妃对这样的事,自然极为关心,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都听见什么啦?”

    “皇上倒是没有对主子有什么怨言,还说主子有功与社稷?”

    “有功于社稷!”淑贵妃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皇帝虽然绝情,好歹还知道一些事情的

    “听见王彧说什么没有?”

    “王彧说话的声小,听不真。”李孝忠说,“就听见最后一句,什么‘德妃’。”

    这句话一说,李孝忠就看见淑贵妃猛地坐直身子,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连忙低下头,心中大悔,自己实在是不该看见!

    “小李子,你胡扯什么!”淑贵妃低声叱道,“这些话你敢在外面胡唚一个字,看我不让敬事房打断你两条腿!”

    “奴才不敢!”李孝忠噗通一声跪下磕头。他知道,淑贵妃不常发脾气,然而一旦发起脾气来,就绝不是闹着玩的。

    淑贵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两只手,竟然还是不受控制的不住颤抖。

    这个德妃,她身为后妃,自然是知道的!

    德妃生了先帝,但是先帝即将继位之时,有人觐见谗言忧母壮子幼,所以德妃被杀

    王彧劝皇帝杀我,而他自己,是准备着做夺嫡了吗。

    淑贵妃五内俱焚,紧张地思考着,良久,才咬住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小李子,你起来。”她柔声说道。

    李孝忠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看她,仍是垂首弓腰。

    “今天的事,你做的并没有错。”淑贵妃的语调,仍然极是和缓,“不仅没错,而且有功。”

    李孝忠这才敢看了一眼淑贵妃,见她的脸上真的已经没有一丝恼怒之色,才把刚才吓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放回肚子里。

    “我还有一件事,要交待给你去办。”淑贵妃平静地说,“这件事,你自己掂量,能办得了,当然好;要是觉得自己办不了呢,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说,我也不会怪你。”

    淑贵妃从没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跟他说过话,李孝忠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明知道必是件不容易办的事,还是硬着头皮,一口答应下来。

    “请主子吩咐下来,奴才准定能办到。”

    “好,你去找那个禁军骑军的佐领,秦禝。”淑贵妃的目光,剑一样射在李孝忠脸上,“今天晚上,带他来见我。”

    李孝忠领命去了。淑贵妃自己一个人坐在宫帐中,动也不动。

    这件事,给她的刺激太深,令到她惊骇之余,不能不动用所有的智慧来应对。

    她怕的不是云燊,而是王彧。

    对于皇帝,她实在是太了解,以至于到了看透的地步。

    云燊的性格,说到底两个字,守旧,俞到后来,愈是如此。表他对淑贵妃的冷落,从深处看,也未见得是因为有多讨厌她,而是淑贵妃表现出来的刚强和执拗,会给他造成不小的压力——女人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品,后妃应该是皇帝的附属品,怎么竟然可以具有独立意志呢?

    他赖在云河不愿回京,这里有王彧、和一班唯唯诺诺的军机大臣,可以替他把这些讨厌的物事,有效的隔离开去。

    在这一点上,王彧的认识完全错了。淑贵妃知道,皇帝是绝不可能听从王彧建议的,他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甚至从根本上来说,他讨厌做出任何决定。

    只有王彧,才是那个她无法回避的存在,才是她最可怕的对头。汉

    淑贵妃冷笑一声。

    皇帝的病,从这两天大臣和太医的态度来看,有危在旦夕的感觉。只要皇帝一死,这个大白脸没准就敢矫诏来杀自己。就算不杀,自己孤儿寡母,皇后又是个忠厚的人,对于外头的事,全不明白,到时候,拿什么来对抗王彧?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淑贵妃的心里,真是对王彧痛恨到无以复加

    这时候,就显出淑贵妃的与众不同了。这样的事,放在别的后妃身上,无非是以泪洗面,怨天尤人,但她是个从不肯认输的女人,逼到了绝路,不免就要铤而走险。

    如果是在京城,或许还可以依靠齐王,但在云河,环顾四周,都有“非我族类”的感觉,她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人,就是秦禝。虽然只是一个五品的佐领,但是他手提劲旅,能打,肯拼命,救过自己的哥哥,最重要的,这个人是有过对自己输诚的表示。她知道秦禝的骑军,一定是在围场附近充任戒卫,如果能把这一支兵抓在手里,就算皇上明天驾崩,王彧有动手的打算,至少还可以命秦禝夺宫保驾。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她也绝不肯让自己的儿子沦为皇位的牺牲品。

    至于上一次那无礼的目光,在这种时候,可以忍——事实上,在她的内心中,不仅是可以忍,甚至还多少有些自得的意味。

    对自己的容颜,淑贵妃有着充分的自信。而秦禝,则是皇帝之后,第二个敢于这样看她的男人。

    李孝忠用的办法,简单直接,然而却有效。

    这次“围猎”,到底还是准备得仓促了些。好在西延阁毗邻行宫,因此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帝的嫔妃,时常会有派太监回宫取用物品的事,值守的侍卫们,也早都见怪不怪。

    “秦大哥,委屈你。”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李孝忠,低声说了一句。

    秦禝当然不必接茬,只是在心中苦笑:我太监了。

    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秦禝,穿着一身太监的服色,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孝忠的身后,心里有双份的紧张:一份是即将面见淑贵妃的紧张,一份是即将通过侍卫盘查的紧张。

    淑贵妃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一定是围场里面,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大事。然而在自己的记忆中,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理由,会逼迫她做出这样的决定,问了李孝忠,亦不得要领。因为心里没底,所以更加惴惴不李。

    而侍卫一旦盘查起来,自己该如何捏着嗓子说话呢?虽然已经在心中百十次地模拟,可是太监的公鸭嗓子,不是说学就能学得来的,大概一开口,就会被人家识破吧?

    谁知过哨岗的时候,侍卫只提了灯笼一照,见是李孝忠,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摆摆手就放行了。等到进了围场,李孝忠熟门熟路,东一拐,西一拐,走了没有多久,就将他带到一顶大的宫帐外面。

    “主子,东西送来了。”李孝忠恭恭敬敬地在帐外禀报。

    “拿进来吧。”淑贵妃的声音,干净好听。

    秦禝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随着李孝忠进了宫帐,将盒子放下,低头垂手,乖乖地站在一边。

    “小李子,叫他们都远远儿的,不用过来伺候。”淑贵妃盯着秦禝,嘴里的话却是对李孝忠说的。

    “嗻!”李孝忠自然知道,淑贵妃如此行险,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大事要跟秦禝说,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听见只言片语的,于是躬身退了出去,挥手招呼帐外的太监宫女,一直走出了二三十步之外,才敢站定。

    “秦禝。”淑贵妃低声说。

    听了这一声,秦禝才敢有所举动,将袖子啪啪一打,趋前两步跪下,磕了一个头。

    “臣秦禝,叩见淑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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