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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后来阿狼找到他家人了,他家里还算略有薄产,一亩三分田的,也尽够过日子了,我不嫌弃他,我爹拗不过我,也就依了,嫂子你放心,你看看,阿狼长得好看,对我又很好,我平日怎么欺负他都行,这日子过得舒坦极了,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崔嫂子叹气,还是有些意难平,她倒是真心实意地惋惜着:“话虽这么说吧,但嫂子还是觉得,你本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要做个官夫人才对,你记得郑大人家的三公子吧,他当年还在你爹手下做事,如今可大出息了,去年的时候,调回我们青州做了守备将军,他还到你家的院子看了好几次,依嫂子看,他心里还是想着你的,可惜了……”
方楚楚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抬眼看了那边一下,幸好,贺成渊专心地在哄他的两个宝贝,没注意这边说些什么。
方楚楚用袖子捂着嘴,偷偷地对崔嫂子道:“这话你可别在阿狼面前说,他这人,心眼儿特别小,你懂得……”
要是知道了,搞不好要把郑三一刀给咔嚓了。
崔嫂子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神色:“好吧,嫁都嫁了,娃娃都生了两个了,现在再改嫁也来不及了,我不说了,免得阿狼知道了以后惭愧,算了,如今再看看,阿狼那张脸还是很中看的,这天底下,估计也没有其他男人比得上他,就这点,你不亏。”
是,真不亏,一只羊换的,怎么算都是占大便宜了,方楚楚又笑了起来。
崔嫂子拍了拍手,去厨房忙乎了,过了大半天,探出头来,大声叫道:“小满、小雪,开饭了,今晚我们吃羊肉锅子,快去洗手。”
两个孩子欢呼了起来,这里可太好玩了,比宫里强多了,还有羊肉锅子,不行了,口水都流下来了。两个小马屁虫跑了过去,抱着崔嫂子猛夸了一通,把崔嫂子哄得眉开眼笑。
崔嫂子高兴起来,晚上不但有羊肉锅子,还有一只炖得烂烂的小母鸡,她特意把母鸡端到阿狼面前。
“喏,阿狼多吃点,今天扫了院子,又带着孩子,可把你累坏了吧,楚楚就是个懒怠的货色,成天不干事,没费啥力气,等下给她喝两口汤就成,阿狼你自己吃。”
所以,嫌弃归嫌弃,其实崔嫂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偏爱阿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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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一到晚上就下起了雪。
一家四口人,窝在方楚楚旧日的闺房里面,房间的几个角落里都燃着取暖的火盆子,里面烧的是洒金云霜炭,那是用上等的松木煅烧出来的,和着安息、没药、苏合三味,点燃起来,微微的烟火气息混合着松香的甘冽,在屋子里弥漫着,熏人暖暖。
方楚楚的床不大,本来就容她一个人睡,如今塞进了两大两小四个人,就过分拥挤了。
方楚楚撒娇,趴到贺成渊身上去了。
小雪又在打哥哥了,怪他个头太大,把她都挤到边上去了。小满委屈起来,哼哼唧唧地爬到贺成渊的腿上,抱着摇晃。小雪干脆爬到贺成渊的脸上,软唧唧地叫唤着。
于是,现在贺成渊的身上有三个人,妻子、儿子、还有小女儿。
真是沉甸甸的爱。
“母后、母后,你原来的寝宫怎么这么小?是因为原来母后的个头也生得很小吗?就和小雪一样吗?”娇娇软软的小女儿一边在父亲身上爬来爬去,一边好奇地问着。
方楚楚的脸趴在贺成渊的胸膛上,贺成渊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是轻微的,却让她的脸颊有一种战栗的错觉。
“这个不算小了,你们白天看到那间柴房,当初是父皇住的地方,那个更小。”贺成渊笑着,“大小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地方住起来特别舒服,快活得很,特别是,晚上还会有人从窗户外头偷偷摸摸地爬进来,那就更快活了。”
方楚楚顺手捶了他一下:“谁爬窗户了?不要乱说。”
她不服了,在儿子和女儿面前揭父亲的老底:“你们的父皇,当年就喜欢蹲人家窗户底下,一蹲就是一个晚上,鬼鬼祟祟的,就跟做贼一样。”
天地良心,当年是她要他蹲的,如今是贼喊抓贼了。
贺成渊咳了一声,没有打算揭穿她,只是捏了捏她的手。
他用严肃的语气道:“因为你们母后胆子小,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和小满一样,所以父皇就蹲在那里给她讲故事听、哄她睡。”
小女儿恍然大悟:“哦,难怪哥哥这么胆小,原来是像了母后啊。”
方楚楚顺手就给女儿的屁股戳了一下:“你们父女两个,不要一唱一和啊,我生气起来,两个都打的,记住,我们家谁最大。”
小雪吓了一跳,也“嘤嘤嘤”起来了。
贺成渊急忙抱着女儿哄她:“喏,别闹了,父皇给你们讲故事啊,要不要听,你们母后当年最喜欢听的那个故事了。”
“要、要!”两个孩子可高兴了,爬到了贺成渊的胸膛上,把方楚楚给挤下去了。
方楚楚滚到一边,趴着,手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贺成渊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还是那个狐女的故事,皇帝陛下估计就只会讲这么一个故事而已,翻来覆去地哄了妻子又开始哄孩子。
“俄而,凡人醒,自称长赢国少君。少君貌昳丽、形高硕、有天人之姿,女为其所惑,遂同返人间……”
小满和小雪听着听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开始打起了盹儿。
小满快要睡过去之前,还嘀咕着问了一句:“那位公主不是神女吗?为什么一见面就跟着一个凡人跑了,好没道理……”
小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对哥哥道:“那个少君生得好看啊,要是我,我也要跟人家跑了……”
不一会儿工夫,这两只就趴在父亲身上睡出了鼻涕泡泡,再也不管什么少君和狐女公主了。
方楚楚把手伸过来,捏了捏贺成渊的脸:“嗯,不错,生得好看,所以我才跟你跑了。”
贺成渊的心情却沉重了起来:“这不行,我的小公主不能有这么可怕的念头,我以后要好好教她,男人的脸蛋千万看不得,可不能跟人家乱跑。”
细细的雪从天上飘零下来,落在窗户上,悉悉索索,炭火在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这个夜晚,是那么安静又暖和。
在小小的床上,两个人窝在一起,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听着外面雪花落地的声音,还有彼此心跳的声音。
“阿狼……”
“嗯。”
“你当初站在我的窗户外面,在想什么呢?”
“那个时候,我在想,我这么能干,楚楚为什么还不夸奖我,她听了故事就睡着了,不理我了,她好没良心。”
方楚楚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是了,她的眼睛一如当年,有月光流淌其中。
贺成渊慢慢地凑过去,吻她。
那个时候,其实他想的也是这个,想吻她,在月光下,在夜色中,发了狂似的,想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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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太阳出来了。
崔嫂子把小鸡放出来了,两个孩子兴奋极了,追着小鸡满院子乱跑。
小鸡吓得惊恐地咯咯乱叫,小翅膀扑棱起来,跑得撞撞跌跌。
崔嫂子还在笑骂着:“别跑、别跑,小心摔着,怎么都这么淘气,撵鸡逗猫,就和楚楚小时候一样,可坏了。”
外面传来了轰轰沉沉的动静,像是有一大堆人、骑着一大堆马,到了近处,然后又停下了。
有人过来敲门,“叩、叩、叩”,似乎十分谨慎。
“来了、来了,谁呀?”崔嫂子擦了擦手,过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崔嫂子吓了一跳,汗都出来了。
方家院子外面的那一条道,满满当当地挤的都是人。
中间是华丽的仪仗,前为骑马武士,武士着金甲、持长戟铁戈,白马披彩帛、饰玉络流苏。左右各有将军一人,持金丝静鞭开道。其后为卫军持九旒旌旗长幡,绘天地四神、日月星辰。这一长串仪仗队伍都看不到头,密密麻麻地排到了道路的尽头之外。
跟随而来的,看服色,皆是当地的州府官员,青州的守备将军郑明义和新任的刺史一起前来迎接圣驾,此时恭敬地弓着腰,在门外等候着。
崔嫂子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约还没有睡醒,需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她还在迷迷瞪瞪的,贺成渊和方楚楚抱着孩子一起出来了。
门外的人立即跪下了,山呼万岁,响亮的声音直上云霄,把屋檐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随后,官员们毕恭毕敬地请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移驾青州府城。
方楚楚走出去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对崔嫂子道:“嫂子,我们又要走了,这院子依旧交给你帮我看管着,说不准过两年我还会回来看看,你若得空,不妨去长安找我们玩,阿狼家有一亩三分地,大小算是个富户,会好好款待你的。”
两个孩子十分懂礼,朝着崔嫂子认真地作揖:“崔大娘,我们告辞了,你做的羊肉锅子很好吃,我们会想你的。”
皇帝的车驾仪仗过于庞大,停在道路外面进不来,先进来了一驾朱斑漆轮、黄屋大纛的三十六人抬轿辇。
贺成渊和方楚楚抱着孩子坐了上去,众卫兵起轿而去。
那队伍浩浩荡荡的,大约一刻钟以后才走净了。
崔嫂子脚还是软的,倚在门上呆滞了半天,忽然拍着腿笑了起来:“这妮子,造化可太大了,这可奇怪了,难道越是淘气越是有福气吗?”
小麻雀又飞回来了,在墙头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十分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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