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老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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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我爸是老炮儿，那我公公就是真的老炮儿。他和著名的小混蛋周长利是好朋友。新街口地区在以前的那个年代，提他老人家的名字真的也有一号。后来来家里串门的叔叔大爷们都官称他“三哥”。

    婆婆和我说公公年轻时是成天去打群架的，提起这些婆婆总是一脸嫌弃。因为婆婆家都是党员，大姨以前就是红卫兵，顽主和红卫兵的妹妹结婚虽然已经是八三年的事，但家里还是非常反对的。大姨又发挥其红卫兵那时候的做派背地里调查我公公，这事情被我公公恨了一辈子！

    音亮的爷爷以前是水利部的领导，干部子女曾经一度风光无限，在那个物资贫瘠的时代他们家里能吃上大桶的黄油，节日会被安排车接我公公和二大爷去看演出，他们当时住在西单，独门独院。后来爷爷高风亮节，把房子让给困难年轻同志，搬家到新街口。

    公公和我说音亮的爷爷是英雄，是杀死过日本人的大英雄。后来爷爷被外派到外地修建水利，留公公他们兄弟姐妹和音亮奶奶在北京过生活，爷爷说你们不许来，就呆在北京，北京是最好的。

    爷爷被外派的日子，奶奶本是居委会主任，抛家舍业干革命，从她的名字就能听出来浓烈的革命热情，奶奶叫周秋瑾。后来却因为出身不好家里以前是地主，在*****时期遭到了批斗。我公公对此也是恨的牙根儿痒痒，他说那个愚蠢的时代有太多无辜的人被逼疯逼死，家不成家！我公公做饭特别好吃，就是因为奶奶当初根本没法管他们，吃什么都得他们自己做。

    在那个混沌的岁月里，我公公就和小混蛋这些人在一起，成天跟迫害无辜老百姓的红卫兵对着干。小混蛋被红卫兵他们砍死那天我公公也是去了动物园的，他和三四个人翻墙逃了，小混蛋没能脱身。

    出了小混蛋惨死一事，全四城的顽主都急了，每个人出门都带着菜刀，要和红卫兵死磕到底。但最后我公公他们也遭殃了，都被抓起来送去劳改，公公说他是那个时代的受害者，十几岁就被抓起来送去劳改。他说他天天推沙子运砖头，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为什么好人都被批斗，莫须有的罪名凭什么扣到他们身上。

    劳改结束，他们又联络到了一起，不过都不再打架斗殴，而是做起生意。他干过珠宝玉器店，开过饭馆，奔俄罗斯做过倒爷。别的我没发言权，我公公做的俄式红菜汤和牛尾汤真是太太太美味了，比老莫的好喝一百倍！我家里留了一个五彩手工钩织的毯子，是公公之前最后一波俄罗斯倒卖的货品，留下来留作纪念。

    后来公公不知怎的去了中国画苑，承包了画苑的食堂，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书画家和裱画大师。去年音亮姥爷生日，公公带着我去串门，找画苑以前的老朋友要了一幅寿字，我还现场观摩了赵老师手工裱画技艺，真是特别难忘的记忆。写字的人是一念斋的创始人，裱画赵老师的女儿赵琪，她的字经常去展览，也会拍卖了做公益。

    我公公对于家庭付出很多，他生前一直是我家后勤主管，每日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从采买到烹饪。公公很疼爱婆婆，会给婆婆买漂亮的衣服和护肤品，而婆婆总说他浪费钱。婆婆说音亮小时候的尿戒子都是公公洗，洗好绑在烟囱上烤干，再摘下来叠好放到床边方便她使用。我女儿上幼儿园了，每天接她放学都是公公抢着去，回来路上总会给她偷偷买冰淇淋吃。

    回忆就是这样，点点滴滴连成线，千丝万缕无法忘怀。然而我有好多遗憾，在公公活着时没能再多了解一些那个混沌时代的样子，以及他们都干过哪些疯狂的事情。我家书柜里有一本《丝绸之路》，是我之前无意间推荐给我公公的，我说很棒的一本世界史，没想到他竟然去西单图书大厦买了回来，送给了我。他说爱看书好，你快拿回去看吧，好好学习回头给小米儿好好讲。这本书成为他老人家送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