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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奇听到裁缝娘子这般说,??忙将眼看了过去。
正彭老夫人问道:“京城?”她看了眼无奇,见她怔怔地望着裁缝,便道:“是什么奇闻?”
裁缝娘子笑道:“您老人家果然还不知道?我有个相识的丝绸商人,??从京内过来,跟我说起……说是什么京城内有位王爷出事了。”
无奇本来还平静地听着,??听到“出事”,眼睛便蓦地睁大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裁缝娘子忙道:“说是京内的那位跟太子很好的王爷,犯了个大错,??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要杀他的头呢!”
“什么?杀头?”无奇跳了起来,却又忙看向春日。
春日唇动了动,却又低下头去。
无奇正要去问她是真是假,却是彭老夫人最坐得住,因笑道:“你这孩子,这么着急做什么?叫我看,??这话未必是真的,多半是以讹传讹罢了。自古以来,若是要处置皇室的人,多了去的法子,??但要讲到杀头,除非是谋逆之罪,??其他的都罢了。”
说了这句,??彭老夫人看向裁缝:“这王爷可是犯了谋逆?”
裁缝娘子笑道:“这倒没有,据说是什么,??私自的启用了一个女子当官,这成什么体统?所以满朝文武都在叫嚷呢。”
无奇不敢吱声,两只眼睛却跟螃蟹似的一会儿看看老夫人,??一会儿看看裁缝,一会又看向春日。
彭老夫人却并不十分惊讶,只道:“原来是这种事,这个啊,皇帝只怕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的儿子犯错了,打两棍子给外人看看出气,也就过得去了,哪里就论到杀头了。”
裁缝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到底如何也不知道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的王爷,竟然会让一个女子为官,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彭老夫人却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位,应该是京城内的瑞王殿下,我也是听说过,这位殿下最是聪明能干,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他既然肯用那女子,只怕那女子自然有能用的过人之处。”
裁缝娘子想了想,也笑道:“您老人家说的倒也对……别管是女子男子,横竖只要是好官就行了。”
无奇听到这里,心里略好过了一点。
彭老夫人却道:“皇家的事到底跟咱们这些人不相干,也不必理会,倒是快快给我这小外孙女儿看看身量,她也是打京城来的,我要尽心给她做两套好衣裳,料子不用说要最好的,你可也要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别叫她笑话咱们这儿的衣裳不好。”
裁缝娘子忙陪笑说:“老太太放心,这是当然的了。虽然咱们这儿比不上京城的手艺,但也绝不会丢人。”
她是极有经验的,并不需要亲自地近身给人丈量,只上下打量了会儿,便确认了各色尺寸,默然记在心里。
无奇却又问:“嬷嬷,京城内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裁缝娘子想了想,说道:“并没有听说还有别的大事。”
无奇便不做声了,只是瞧着春日。春日见状便要悄悄地先退出去。谁知彭老夫人一眼看见她,便道:“小春也等等,让娘子给你看看,也做两套穿着。”
春日没想到自己也有份,猛地愣在当场,顷刻才道:“老太太,这、这不必了吧。”
彭老夫人笑道:“当然需要,改天平平穿了女装,难道你不换回来?叫人看见一个男子整天跟在她身旁成何体统。”
春日居然红了脸:“是。就听您的。”
无奇见状拍手道:“咦,哥哥一定会后悔。”
彭老夫人问:“你这孩子没头没脑的,三江又后悔什么?”
无奇笑看着春日:“姐姐穿女装,他竟看不着……又叫我抢先了。”
春日脸上带着红悄然瞪了她一眼。
裁缝娘子给春日量过了后,两个人先行退了出去。裁缝娘子便笑道:“老太太真好福气,这外孙女儿的相貌,看着跟旧日姑娘差不多,若是认真打扮起来,只怕比姑娘还好看呢。”
彭老夫人笑道:“嗯,我这小外孙女儿样貌长得好还在其次,她的好处可不在相貌好坏上,而且女孩子,只要平头正脸的就行了,要是生得太过绝色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裁缝娘子是跟阮家来往几十年的,跟老太太也很熟稔,闻言便笑道:“瞧您说的,这也得是您才敢说,毕竟姑娘跟外孙女儿都生得好,这要是别人家里,恨不得生出个西施、貂蝉呢。”
彭老夫人大笑起来。
且说无奇跟春日来到外间,无奇便忙问她:“王爷怎么样了你知不知情?”
春日往后,在栏杆上靠住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无奇道:“这还用问,你听听那些传言,什么杀头之类,何其可怕?我当然是担心。”
春日问:“有多担心?”
无奇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话?我担心就罢了,怎么还要这么问?”
春日瞅着她:“你要是跟那些不知情的人似的有口无心随便问问,那我可以告诉你,就像是老太太说的,王爷确实并没有性命之忧,你不用忧虑。”
无奇觉着这说法有些怪:“我、我当然不是那些不知情有口无心的人了,我知道王爷是因为我开罪了皇上,是真担心他。”
春日问道:“既然这样,那你觉着王爷对你怎么样?”
无奇怔了怔:“王爷对我自然是很好。”
“有多好?”
“呃……”无奇抓抓耳朵,不知该怎么回答:“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也是知道的嘛。”
“我当然知道,只是怕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像是跟我打哑谜呢?”
春日看了看无奇:“我不是跟你打哑谜,我只是不想你自欺欺人。我知道我若问下去,你无非是要跟我说,你感激王爷,怕他出事对吗?”
对上她凝视的眸子,无奇咽了口唾沫:“呃,是、是啊。”
春日道:“但王爷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无奇张了张嘴,忽然有点不安地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栏杆外有树丛秋菊,有紫色浓稠的,也有红色如血的,有的已经开放,有的含苞欲放,还有的只是很小的一点花骨朵,饱满地挺立在枝头。
无奇打量着花丛,心头一乱。
她不想说这个话题。
其实无奇知道。
瑞王对她,可谓用心良苦。
瑞王跟蔡流风不同,蔡流风的好是一如既往的,就如同和风细雨,默默不惊,所以无奇并没有跳脱出去体察到蔡流风的别有用心。
但瑞王的好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是晴天之中突然雷霆暴雨。
她没有办法不去留意。
若说以前还可以蒙混过去,并不多想,但从瑞王假扮明朗到了她身边,就不对了。
尤其在无奇窥破他的身份之后,他那种种的殷勤小意,不拘一格的纵容宠惯,言语举止之中时而流露出来的欢喜……简直令人骇然惊心。
等到在断龙崖上他为了郝四方不惜性命,她已经……
满心震撼,震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这其中,显然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感激”所能形容的。
可是春日当面如此问她。
无奇却不知怎么面对。
她又不是傻子,她能感觉、也能看见瑞王对她的不一样。
而且瑞王的所作所为,也着实地撼动了她。
但这又能如何呢?他可是瑞王爷,而她……没有当什么王妃的资格,也不想去当这个王妃。
在她梦中的那个时代,门第已经不是那么很重要的东西了,但最主要的是,在那时候,王朝已经式微。
所谓的凤子龙孙,逐渐凋零,如那句诗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且在那个时代,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抗腐朽的旧体制,已经是大势所趋,很多青年亦敢于如此。
但这仅限于在“那个时代”。
如果现在她敢振臂一呼,招呼大家不要理会什么封建家长之类的话,恐怕会被视作妖异之辈,烈火焚之猪笼浸之。
何况无奇也知道,瑞王亦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朝代的青年。
就算他……
对她动了心也好。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他可以生杀予夺,他也可以对任何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任何人之中,自然而然还包括一个她。
赵景藩也许喜欢她,喜欢她的能为。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想法,而她也永远都不能告诉。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说一句鄙薄不中听的——倘若他的真心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他厌倦了,她怎么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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