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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不过是,他想到盈兰与思兰的关系、再想到思兰与南宫敏的主仆之情,便愿意让太后出口恶气。
过了约莫一刻,二人进了盈兰所住的挽兰轩。数月以来,盈兰盛宠不衰,挽兰轩里处处讲究。如今她虽失了孩子,院中的一切也并无什么变化,只是细嗅之间似乎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顾清霜与婉修仪一并进了卧房,卧房中安静无声。一名大宫女立在床边,悄无声息地向二人一福。二人行至榻边一瞧,才发现盈兰原没睡着,只是怔怔地望着墙壁,那张素日活泼明艳的脸苍白的毫无生机。
又有两名宫女进了屋,无声地搬来绣墩供二人落座。二人坐定,盈兰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声音平淡:“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
并非问句,颇是肯定。婉修仪率先做出了一脸惋惜,向前倾了倾身:“这是什么话。都是宫中姐妹,你失了孩子,我们也难过。”
盈兰置若罔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清霜:“那淑容娘娘呢?”
“淑容娘娘,是不是盼着臣妾死。”
“妹妹何出此言。”顾清霜满面心疼,“你素日唤我一声柔姐姐,我自是心疼你的。你好生养着,别想那么多子虚乌有的事情。孩子……”她叹一声,“妹妹还这样年轻,还会有的。”
“淑容说的是。”婉修仪立刻接话,与她一唱一和,“你要知道,淑容从前也是失过孩子的。可你瞧,如今三皇子不也好端端地生下来了?人只要有福气那就跑不掉,妹妹别急,养好了身子,再耐心等一等便是。”
顾清霜不禁瞧她一眼,低下了眼帘。
只要是关乎南宫敏的事,婉修仪总能比平日狠些。她方才说那句话,实是因知晓盈兰此次小产伤了身,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没想到婉修仪到还能长篇大论地再补上几句,再往盈兰心上捅上几刀。
盈兰果然激动起来,呜咽一声,眼泪溢出。婉修仪面上一讶:“好了好了……先不说了。”言罢一扣顾清霜的手腕,拉她一并站起了身,吩咐旁边那大宫女,“你们娘子情绪不稳,本宫与柔淑容便暂且不多搅扰了。你好生服侍着,若有什么需要的,来同我们回话便是。”
那大宫女福身应诺,婉修仪一刻也不停留,拉着顾清霜就出了门。
顾清霜一时并不明白她为何走得这样急,直至她出了挽兰轩的院门扑哧一声笑出来,才知原是因憋笑憋得辛苦。
顾清霜睨她一眼:“姐姐果然是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的。”婉修仪轻哂,回眸睃一眼挽兰轩门上的牌匾,“南宫敏做出那等恶事,还想借旁人生个孩子给她养么?算盘打得倒好。”
北边的院落里,宫女端着汤药进屋呈给南宫敏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南宫敏接过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将碗递过去,也没有看她。
前日挨的那顿板子,到底是丢人的。从小到大,她何曾被那样对待过?几个嬷嬷将她押到太妃房里,房门一关,就把她按到地上,裙子扯了、中裤也扒了,板子凉飕飕的落下来,耻辱比疼痛来得更烈。
她觉得颜面扫地,当然要挣扎哭闹,一贯疼她的庄太妃却冷言冷语地说了一句:“再闹就押去院子里打,把这满院的宫女宦官都叫出来瞧着你。”
她不敢再动,愕然抬头,望向庄太妃。庄太妃并不看她,清清淡淡地又说道:“你如今真是本事大了,主意多得很,自己豁得出去,也不怕拉旁人给你陪葬。”
南宫敏滞住,说不出一个字。
庄太妃这是知道了。
板子一下下落下来,她额上沁出汗珠,心里虽怕却不服,撕心裂肺地喊起来:“太妃!致哥哥与我的情分您是知道的啊!都是因为后宫那些女人……”
掌刑的嬷嬷似乎不肯让她争辩,再落下来的板子顿时一重,让她的话也一噎。
但她咬一咬牙,还是继续辩了下去:“是她们先容不下我!致哥哥待我好,她们便要我死!我凭什么不能算计回去!我凭什么就要孤苦伶仃地了却残生!”
这些话,她从前也不是没说过。在她刚被废出宫的那些日子,心中憋着恼意,几度卧在庄太妃怀里哭着说这些。
那时候庄太妃虽不赞同,却也是肯哄着她的。只劝她想开些,说各样的日子有各样的过法。
眼下,庄太妃却漠然地站起身,提步往外走去:“押住她,打够一百板子。若她再胡言乱语这些,明日这个时辰再押过来,另赏她一百下。”
“太妃……太妃!”南宫敏惊然喊着,她意外于庄太妃会待她这样心狠,但到底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死死地闭住嘴,只想先将这刑捱过去。
一百板子,不是宫中责罚宫人惯用的那种大杖,只是两尺长的竹制戒尺。算来打得应是不慢,南宫敏却觉得好像熬了几辈子,最后是昏死过去的。
这笔账,她记下了,她早晚要同那些女人算得明明白白。她这些年受的一切委屈,她都要还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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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阵阵春风,又十数日如水流过。宫外的疫病越闹越烈,连身份贵重的宗亲都有几位染疾,百姓更不知故去了多少。
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家,这样事情出在年关刚过的时候,显得尤为凄凉。
皇帝为此忙得一时顾不上后宫,南宫敏那边便也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嫔妃们百无聊赖,只好个个都做出贤惠的样子,有的祝祷、有些捐钱,盼着疫病早些过去。
顾清霜在她们各显其能的时候也铺开了笔墨,几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抄经祈祷了起来。她的父母也是因类似的天灾亡故的。她拿抄经这事做了不少次的戏,眼下却希望抄写的经文真能换得佛祖几分怜悯,让百姓少受些苦。
三月初,皇帝大婚,施氏入主中宫。
因着民间的疫病,大婚的一应事宜都从简而为。但在婚礼的翌日,嫔妃们依旧要按例到栖凤宫去,向皇后行大礼。
这日顾清霜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地盥洗、梳妆。说来心里还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后位一直空着,如今忽然有了主,直让人不太适应。
众人齐聚到栖凤宫门口时,天还没亮。过了约莫一刻,殿门大开,两名年长的嬷嬷一并出来,躬身请众妃进殿。
皇后已端坐在主位上,众人齐齐地叩拜,口道“皇后娘娘千岁”,待得问安声停住,上头一时无人应声。顾清霜拿余光一扫,见又有宫女上了前,先扶了荣妃和岚妃起身。
接着闻得皇后笑音:“两位姐姐资历最深,日后宫中万事,还多劳两位姐姐提点。”
“娘娘客气了。”二人一福,“臣妾知无不言。”
而后和昭仪也被搀起,皇后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都说皇长子懂事,本宫从前不曾见过她。日后,本宫便是他的嫡母了,昭仪日后若去太妃娘娘那里看他,可叫上本宫同去。”
和昭仪也恭谨地应了声“诺”,转而又有宫女行至顾清霜与婉修仪面前,二人搭着宫女的手立起身。皇后望着她们,缓缓言道:“柔淑容的三皇子本宫也要常见一见。婉修仪那边……”她说着顿住声,神情间多了些许局促,“一会儿本宫要去向太后娘娘问安,有劳修仪陪本宫去。若本宫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也劳烦修仪在太后娘娘面前帮本宫打个圆场。”
二人自也都客客气气地应下,再听下去,越听越是心惊。
皇后对每个人都可以说一两句话,每句话里都透着对后宫的了如指掌。
这不仅仅是关心,更是下马威。
顾清霜无声地抬眸,打量这个才刚及笄不久的姑娘。她端坐在那儿,脸上、声音虽都还尚存两分稚气,却无半分怯懦。坦坦荡荡地与这满屋年长于她的嫔妃们说着话,气势十足,好像已在这中宫之位上坐了数年。
这位皇后,是有些本事的。
顾清霜边想边低下眼帘,余光却好巧不巧地扫见荣妃的神情。
她怔了怔,不动声色地又睇了荣妃一眼。
荣妃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神色恭谨,乍看没有任何情绪。但若细瞧,又似乎在隐忍很多东西。
待皇后一一见过,众人就都落了座。等她们坐定,有宦官进了殿来,在皇后身侧低语了句什么。
皇后颔一颔首:“让她进来吧。”
于是殿门再度开启,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无不一惊。
正缓步入殿的,竟是南宫敏。她消瘦了一大圈,气色也不好,行至殿中站定脚,目不转睛地打量面前端坐的皇后。
顾清霜玩味地品着她的情绪,隐约觉得她好似暗自咬了咬牙,才垂眸拜下去:“皇后娘娘万安。”
心平气和的六个字,再心平气和也掩不住心底的不甘。满殿的人谁都知道她盼了这个后位多久,如今眼看着旁人坐上去,她还要过来见礼。
皇后却好似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笑音和气:“本宫早听说过你的名字,所以才求了太后,今日一定要请你过来,见一见你的面。”
众人嫔妃皆呼吸微凝,一时都摸不清皇后到底什么意思。
又见皇后离了席,亲自行上前,搀扶南宫敏起身:“本宫昨日与皇上提起,皇上也还是念着你的。你放心,本宫与皇上虽无青梅竹马之情,自此却也是夫妻一体。皇上既然喜欢,本宫便要为他安排妥当。这就……”
她说着垂眸想想,转而眼眸一亮,话中也突然多了几分小女孩才有的简单愉悦:“就封你做少使吧!日后你便能时时与皇上见面了。太后娘娘那边,本宫去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