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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只消将食盒送去房门口,交给近前侍奉的宫人便是。但净尘师太的担忧还是不无道理——就算见不着圣颜,那万一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动静,不也还是叫人惶恐?
好在直至进了内院,她们都没听着什么,院子里安静的好似无人之境。
顾清霜目光自几株白梅间穿过,看见袁江与几名宦侍一并守在正屋门口,遂与阿诗一道走过去,微微欠身:“贫尼前来送膳。”
“哟,妙心师父。”袁江含笑躬身,伸手接那食盒,“不劳师父了,咱给送进去就行。”
“辛苦。”顾清霜客客气气地将食盒接过去,阿诗手里那只也自有旁的宦侍接过。另有人上前叩门,转瞬便听屋里想起清亮女音:“谁!”
是云和郡主的声音,却比往日听着尖锐,还夹杂轻颤,显得虚。
稍稍一静,这声音又说:“别……别进来……”
顾清霜怔怔,上前轻问袁江:“郡主怎么了?”
袁江苦笑:“郡主病了好些日子,本就体虚。昨日又经梦魇,彻夜不得安寝。”
顾清霜:“皇上整日守在这,是为这个?”
“自是。”袁江点点头。
那倒是净尘师太多虑了。
顾清霜心神一转,又上前半步,不等袁江反应,抬手叩门:“郡主莫怕,我是妙心。”
“你走!”屋里的声音愈发尖锐,带着惊惧,声嘶力竭之后急转而下,转为娇弱啜泣:“你们都容不下我……你们都容不下我……”
顾清霜锁眉,余下的话都暂且忍回。
一门之隔的房里,外屋中空荡无人,内室中宽大的拔步床靠在墙边,南宫敏喊完那一句就好似失了全部力气,整个人都柔软地委顿下去。萧致坐在床边,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她满面泪痕的模样略显无措,良久才试探着开口哄劝:“不哭了。你整日滴水未进,多少吃些才好。”
说完他就要起身,可刚一动,南宫敏就猛地将他衣袖攥住,满目的不安:“不……致哥哥,别走。我怕。”
“不怕。”他的口吻极尽温柔,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将一缕秀发捋到她耳后,“只这两步路,我接了食盒就回来。不出去,也不让外人进来。”
南宫敏仍是惊魂不定的样子:“那妙心……”
“妙心也只是无辜受害罢了。”
“不是……不是的。”南宫敏的声音变得激动,“让她走,让她走!我不想再看见她!”
这句话之后,屋里静了一会儿。
房外,顾清霜的黛眉蹙得更紧了些。周遭过于安静,云和郡主的每个字听来都无比清晰。两旁的宦侍们神情都变得不太自然,连掌事袁江神情也有些僵硬。
顾清霜心里斟酌着轻重,房门在面前吱呀打开,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颔首:“皇上。”
皇帝向她手中的食盒伸手:“给朕吧。”
他这样说,令顾清霜顷刻里更加确信屋里一个宫人也没留下,他在亲力亲为地照顾云和郡主。
这样的分量,云和郡主“不想再看见她”,他该是会答应的。
顾清霜欠一欠身,依言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他又伸手要接阿诗手中那只,她淡淡等着,待他要阖上门回去,才忽而开口:“皇上。”
萧致脚下顿了一下,目光再度投向她。
顾清霜平平静静地垂着眼睛:“贫尼方才得闻郡主所言,想请皇上以郡主平安康健为先。”
她的语气认真诚恳,好像全然没有探知他的心事,全然不知他在心里多半已先让她走了,反在担心他不理睬南宫敏所求之事。
她微拧着眉头,好似眉心里填满了愁绪:“贫尼知晓皇上至仁至孝,必不愿违背太|祖皇帝祖训。可皇上容贫尼说句大不敬的话——佛家慈悲,总是要以生者为重。如今云和郡主玉体欠安,万般祖训想来也都可……都可宽容一二。”
“贫尼如今是出家人,幼时亦是寻常人家吃过苦的人。换个地方清修,于贫尼而言也都使得。”
“若是外面议论起来……”她略微苦恼了那么一下,就盈盈抬起头,剪水双瞳望着他,真诚无限,“贫尼不懂政务,但皇上素来英明有担当,贤德之名在外,这点子事大约也闹不出什么风浪,左不过是儒生们会说些难听的话……”
“若如此……”她一咬嘴唇,“贫尼愿自请离宫,去旁的寺院修行,以保全圣誉。”
一瞬之前,为旁人退让的委屈、为大局顾虑的坚定,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合着背后的残雪、青灰发暗的天幕,一股子苍凉衬得眼前身影娇柔又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