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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八稳地飞在天空上方。
李浩宁手心出了一层汗,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周京泽以为他是紧张,还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擦额头上的汗。
半夜三点,一切都很正常,雷达屏幕忽然失效,半侧发白。
一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浩宁偏了一下航道,往右转。
致命性操作失误。
因为雷达失效,加上天气原因,飞机开始剧烈地摇晃。
紧接着,一位刚走出厕所的乘客受舱内大幅度冲击倒地,癫痫发作。
乘客舱开始发出骚乱,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乘客不安求救的声音,以及夹杂着空姐安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所有人十分恐慌,事态变得严重和不可控起来。
周京泽坐在驾驶舱内,飞机剧烈地摇晃,整个人快要被甩出去,他紧紧抓住扶手,一双鹰眸沉着,事态如果严重后果是什么?
引擎失火,机身损坏直坠,飞机上人的性命……
他想也不敢往下想。
左侧忽然响了一道雷,打开屏幕查看,他这才看清原来是左机翼插进了积雨云里。
同时他迅速思考,保持冷静。因为主副机长两边的操控仪器是一样的,有点相互制衡的关系。
所以周京泽只能提醒他:“控制飞行速度,操纵杆向右偏。”
话一说完,李浩宁人还是懵的,周京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时间也没思考他当时的眼神是后悔还慌乱。
他厉声提醒:“Ihave!”
周京泽要自己操作了。
当机长发出这声指令时,副机长必须让位,李浩宁如梦初醒,脸色惨白。
周京泽宇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在拼命稳住速度的同时,把操纵杆往右拉。
机身还在不停地摇晃,李浩宁的头磕在挡板上,一片淤青。
电闪雷鸣中,周京泽仍沉着一张脸,十分镇定,拉动操纵杆,想离开积雨云。
千钧一发的时候,终于,左机翼擦着积雨云离开。
机身开始恢复平稳,骚乱声渐渐变小,周京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劫后余生。
这次飞行事故最终结果是导致乘客两人两伤。
事后,公司对周京泽,李浩宁进行了严肃的暂时停飞处分,以及立刻在公司进行了紧急公关。
周京泽毕竟是公司的得力干将,错也不在他,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时候。
媒体开始大肆报道周京泽的飞行事故失误,网上报道满天飞,据同事爆料,说他性格狂妄,这次把任务交给副驾驶也是习惯性的推卸责任,只想享受成果,添油加醋地说他这个人藐视生病,罔顾飞行员,纪律守则,私生活混乱等。
网上虽然爆出的是东航某周姓机长,隐去了个人身份隐私,但像是有人恶意引导似的,所有人精准针对周京泽一个人。
一时间,东照国际航空公司每天接到成百上千的投诉信。
不仅如此,营销号还刻意制造引导舆论和谩骂。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如潮水般向周京泽袭来。甚至有人在航空公司蹲点,朝他砸矿泉水瓶,并诅咒他出门被车撞死。
同事曾怀疑过是有人恶意所为,但周京泽当时已无暇顾及其它。
一时间,孤狼坠落神坛。
周京泽忽然明白一件事,网络可以毫不吝啬地赞美你,也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把一个人杀死。
最让周京泽失望的是,他视作生死兄弟的李浩宁在事后第一时间指控他,说是受周京泽指使而操纵的这趟航班。
因为规定就是这样,飞行安全的全部责任在于机长,副驾驶犯错,机长全额承担。
周京泽就这样被流放,沦为了一位普通的飞行训练教官,还是那种被学员看轻和嘲讽的教员。
后来前段时间,李浩宁找他忏悔周京泽是没有想到的。
因为周京泽把自己的工资积蓄赔偿了飞机上受伤的两位乘客,还剩一份匿名寄给了李浩宁妈妈。
这件事发生在李浩宁指控他之前。
李浩宁知道这件事后,良心不安,哭着找周京泽认错,红了眼眶说:
“我是受高阳指使的,他说搞垮你,他会承担我妈治疗的所有费用,并给她……请最好的医生。”
周京泽沉默半晌,拎着他的衣领用力挥了一拳,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亲妈是一条生命,飞机上乘客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周京泽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别拿生命开玩笑。”
高阳能在这件事出手,并暗中阻止周京泽复飞,通过一切手段打击他,是因为身后有那么点权势。
他从大学时期就被拿来和周京泽比,万年老二,一路被碾压,毕业了两人还就职在同一家公司,始终被周京泽压一头。
嫉妒的种子从很早便开始生根发芽,渐渐扭曲,最后成为疯长成为一株邪恶的藤蔓。
许随整个人都是懵的,高阳就是当初大学和周京泽篮球比赛,以及飞机比赛的那位高瘦的男生吗?
当初无论是他篮球赢了,还是飞行输了,外界的评价也是说高阳始终都在周京泽之下。
“谢谢你。”许随勉强地笑了一下,抱着猫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推算了一下周京泽发生的事,那会儿许随恰好出差美国参见一个封闭的医疗培训。
——许随不知道。
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晚上,许随在pub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等粱爽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喝了半打啤酒。
许随一边喝酒一边跟梁爽讲这段时间她和周京泽发生的事,讲他身上承受的事情。
原来他遭受了那么多。
许随说着说着,忽然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到酒杯里,眼睛瞬间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哽咽:
“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什么分手了还那么关心他吗?”
许随仰头喝了一口酒,啤酒泡沫呛到鼻尖里,喉咙发酸:
“我……就是觉得,像他这种走在路上遇见流浪猫都能捡回家养一辈子,对待面馆的阿姨都能说句‘您辛苦了’,赤诚又善良,那么好的人一个人。”
“应该是前途坦途,一路顺利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常沉默地抽烟,困于那个尘土飞扬的基地,用玩世不恭的笑容来掩饰失意,却再也做不了他喜欢的事情。
粱爽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我懂。”
吧台对面正对着一个vip卡座,舞池里的人群魔乱舞,电音快要穿透耳膜。
坐在卡座中间一位穿着休闲衫男的人从许随一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
他抬手叫了服务员,低声耳语了几句。
没多久,一杯野格送到许随面前,服务员拿着托盘说道:“是那边那位先生请您喝的。”
许随扭头看过去,男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还冲她遥遥举杯。
她眯眼看过去,在确认对方是谁之后,跳下高脚凳,拿着野格,越过重重人群,走向那个男人。
人生不仅处处狭路相逢,而且有的人,骨子里的劣根是不会变的。
许随走到男人面前,一旁的李森一见许随,出言嘲讽:“呦,老同学,好久不见呐。”
“你男朋友呢?他现在一破基地的教官,应该很闲吧。”李森嘲笑道,还扭头冲一旁的人说,“哎,你们不知道吧,咱们业内牛逼哄哄的周大机长周京泽现在不能飞了,成了丧家之犬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哈哈哈!”
说完,人群爆发一阵哄笑,夹杂着轻蔑,高高在上,鄙视。
许随始终没做任何反应。
座位中间卡座的高阳一直没有说话,跟着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见状,许随毫不犹豫地把一杯酒泼了过去,酒红色的水渍从头浇到尾。
原本还衣冠楚楚的高阳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身上的白衬衫红一道,灰一道,头发因为红酒而变成一缕缕,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你他妈疯了?”
李森立刻站起来,立刻就要攥住她。
许随也不怕,眼神凛凛,透着无畏。
高阳开口:“松开她吧。”
李森闻言松了手,许随看着眼前一帮人,只觉得犯恶心,她盯着高阳生平骂了一句最恶毒的脏话气到说话的气息都不稳:
“你这个狗娘养的死太监!”
梁爽冲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刚好说完,她拉着许随的手,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她喝酒了。”
李森脸色一沉,高阳摆了摆手,心想,算了,周京泽也翻不了身了。
晚上十二点,周京泽刚下高铁就接到了粱爽的电话,他立刻开车来到她们所在的酒吧。
夜晚寂静,人一说话会哈成一团白雾。
粱爽扶着许随站在路灯下,没多久,周京泽出现,他从梁爽手里接过许随。
停车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周京泽背着许随,两手抱住她两条腿,往上颠了颠。
许随喝得醉醺醺的,她忽然抬手打了一下周京泽一巴掌: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就提前回来了。”周京泽笑。
许随打了一个酒嗝“哦”了一声,她的眼神迷茫,长睫毛眨啊眨,开始一连串地骂人说脏话。
周京泽对于她骂人贫瘠的词汇量感到好笑,也不知道她在骂谁,从到到尾只会骂“死太监”“小人吃泡面没有叉子”之类的话。
“喂,我跟你说个秘密,”许随忽然捏住他的耳朵,热气全拂在上面。
周京泽身体瞬间僵硬,他平稳了一下呼吸,问道:“什么秘密。”
“就是你一定可以再开飞机的,”许随轻声说道,又低喃了一遍,
“一定可以。”
回答许随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随见没人应她,竟然胆大地拽起了他的衣领,凶巴巴地问:
“你是不是不信我?”
周京泽低低地笑出声,他暂且不跟一个醉鬼计较了,漫不经心道:
“信。”
周京泽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快要停车场的时候,恰好有一轮月亮出来。
许随的两只手臂不自觉地揽住他的胳膊,认真说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与此同时,滚烫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流到周京泽脖颈里,烫了他心口一下。
他整个人一震,僵住不敢动,直到背后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
周京泽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心想,没白疼,他姑娘现在知道心疼他了。
哪知道第二天宿醉醒来的许随对“会一直陪着你”一概不认账。
无论周京泽怎么变相求证,都撬不开她的嘴。
许随佯装淡定地喝水,用喝水挡住自己的脸,说:“就是醉话。”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昨晚那个失态的自己。
头顶响起一道磁性的低低的哂笑声,周京泽拿开她的杯子,俯身看她,问:
“是么?那你跟我解释一下猫为什么叫1017。”
许随怔住,想起了一些事情。当初在后花园遇见一只流浪猫,再决定取这个名字,是她的秘密,后来只有胡茜西知道。
1017,大学再见到周京泽的第一天,2010年10月17号。
从此,她的生活明朗似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