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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英亲自掀开车帘,迎两人下车。
在出欢伯楼前,孙英已另拍一匹快马前去府上报信,等马车到了,并州刺史孙循已携一家老幼,立于门前相迎,身后跟随一众幕僚。
拂拂收敛了神情,迅速进入营业状态,抿着唇微微笑着看向前方。
为首的中年男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并州刺史,一方枭雄,孙循了。观其容貌倒不像是个野心勃勃的武夫,其样貌清雅,美须髯,笑容堆在眼角,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身后的孙氏子孙,个个一表人才,样貌堂堂,女眷们眉眼清丽,温文尔雅,娴静动人。
从穿越到现在,拂拂虽然不吃大雍所宣扬的高低贵贱这一套,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世家高门,涵养果然好,毕竟是垄断了教育。
就在前不久,得了嫡长子孙英递回来的消息后,孙循忙招心腹谋士徐延共同商议。
徐延一至,便起身施施然笑道:“恭喜府君。”
“郎君此事做得甚妙。”
孙循此人刚愎自用,闻言也有几分得意,捋着胡须大笑道,“琼芳长大了。”
徐延莞尔不语。
牧行简入主上京,天下诸侯看在眼里,俱都眼红,嫉妒得不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坐上这位子的。
趁着新朝初立,根基未稳之际,四方诸侯纷纷揭竿而起,宣布与新朝决裂。势要搅乱这滩混水,逐鹿中原,从中分一杯羹。
此时毕竟不同于后世,后人很难理解时人对正统的执念。
哪怕牧临川是个朝野皆知的暴君,也是正统,正儿八经的先皇嫡子,大雍王朝天子,实乃天命所归。
牧行简得位不正,对自己族弟痛下杀手,惹人非议,可他姓牧。他孙循为外姓,若想与之共争天下,先天就矮了他一头。
如今有了牧临川这面大旗,将来征战讨伐四方,师出有名,孙循怎么能不大喜。
和大多数人一样,对于牧临川本人,孙循倒不曾放在眼里记挂在心上,也不怕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双腿已断,都成了个废人了,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牧临川要借他的势,寻求他庇佑,他借他的名。
一举两得,这样正好。
更何况,听闻这小暴君手底下还有一支精锐的骑兵,遮遮掩掩,未曾现于人前。
若是能将之收编为己用……
想到这儿,孙循面上的笑意更真切热络了几分,亲自上前,低声询问道:“不知陛下何日来并州的?怎也不知会一声?”
下一秒,拂拂就看着牧临川当场给她表演了个什么叫川剧变脸。
少年一改方才阴沉之色,笑吟吟道:“实不相瞒,孤月余前已至并州,也曾亲至府上,欲拜见明公。”
孙循面露讶然之色:“哦?那为何――”
牧临川唇瓣微翘,阴阳怪气道:“自然是贵府门房尽忠职守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无妨。”孙循摆手大笑道,“我这便叫人把他们带过来。”
未多时,孙循左右随从已将刺史府上那几个门房都带至门前来了,指着瑟瑟发抖的一串家仆从容而笑道,“陛下,你看看,是哪个恶奴不长眼睛,冒犯于你?”
牧临川倒也不推辞,像模像样地转了转眼睛,定定地落在其中一个尤为惊惧的家仆身上。
“是他。”
孙循嘴角一抽,暗道,这混小子果真歹毒。面上却笑着道:“来人,将这恶仆带出来!”
门房两眼翻白,两股战战,哀声叫着饶命,吓得几乎快昏死过去。
孙循眼睛眨也未眨,高声呼喊道:“杀了!”
如此两声,言罢,揪着那门房的衣领,一剑斩杀于门前。这才提着血糊糊的人头,转头望向了牧临川,眸光微动,如狼似虎。
“陛下,如此,可彰显臣之诚意?”
几个女眷俱都微微变了脸色。
孙英不动声色地瞥了陆拂拂一眼,却见这位少女王后,脊背挺直,眼神晶亮,微微笑着,眼睫眨也不眨一下。孙英微露错愕,心中一凛,心底缓缓漫开一阵冷意。
这对少年帝后可真是……夫妻相。小小年纪,都非易于之辈,心狠手辣至此。
看向孙循,孙英忧心忡忡。只可惜阿父他为人太过张狂自信。
实际上,拂拂脸都快笑僵了。
内心欲哭无泪。
操、操啊,又杀人。
人的承受能力果然是与日俱增的,她现在竟然能面色不改,还保持微笑注视这罪案现场了。指不定,哪天她兴许就能跟贞子、伽椰子之类的怨灵正面掰头而不改其色。
却浑然不知自己在众人眼里的评价已成了个“一样歹毒的小妖女”。
帝后来投,孙循大喜过望,躬身亲迎,自刺史府中,设宴招待。
酒还未过三巡,牧临川这个空头皇帝,便脸不红心不跳,厚着脸皮封了孙循一个镇东大将军的名号。
孙循心中不屑,表面上却一副大喜之色,忙快步离席,以头扣地,大礼来谢。
一番君臣亲亲热热之后,酒酣耳热之际,孙循这才醉醺醺的吐明了用意。
眼神却十分清明。
“听闻陛下有一支亲兵?”
未等少年回答,便状似大方般地又拊掌大笑出声。
“陛下不如将他们招来,我刺史府定好生招待诸位将士。有诸位精锐猛将在侧,又有我并州军辅佐,料想那些宵小也不敢再来犯。”
“正好,也叫我并州军瞧瞧天子赫赫皇威,叫他们好生学着点儿,别整天懒懒散散,每没个正形儿。”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牧临川嘴角噙着抹盈盈的笑意,十分给面子地也拍起手掌大笑起来,“好好好,爱卿此言甚合孤意。”
观其形容,面色红,眼儿媚,明显是喝多了的模样。
孙循眼里露出几许自得之色,闻言哈哈大笑,这回笑得倒颇有些真情实意。
……
孙循这座刺史府,可谓极尽奢华,当中多有逾制之处,但见崇阁巍峨,巍然上逼云霄,府上奇花烂漫,一带玉溪穿屋而过,微风徐来,清流生韵,别有一番琳琅意趣。
纵观整座府邸,虽建于苍茫雄浑的西北并州,却当真如阆苑蓬莱一般。
然而牧临川全当作没看见,眼睛眨也不眨,孙循本也不甚记挂在心,只是嘴上笑着说这刺史府太过寒酸,望陛下见谅,待事毕定要另修一处行宫。
如今寄人篱下,也不好挑剔什么,实际上,对于目前的住处,拂拂已经十分满意。
孙循大手一挥,面子上做得足够,特地腾出了刺史府中最大的一间院子,供二人居住,又拨了几十个侍婢家奴贴身伺候。
拂拂却一点儿没觉得有多开心,一想到后面要跟孙循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她就头疼。
第二天天还未亮,便有侍婢进屋传话道,孙循正室刘夫人,携孙家女眷上门请安,拜见王后。
拂拂没办法,只好强打起精神来,请人进来。
虽说是王后,可拂拂心里也清楚,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空头王后,人家特地来请安,千万不能怠慢了人家。
孙循的正室刘夫人,是个实打实的丰神绰约的美人儿,梳高髻,气态高华,娴静动人,裙衫稠叠下坠,衣带飘举。一举一动,无不如尺子丈量出来般的好看。
三言两语寒暄过后,便吩咐身后的女眷们前来见礼。
孙循后宅人不算多,除了夫人刘氏,另有妾室宋氏。
这顾盼生辉,眼角生泪痣,笑容明妍大方的想必便是宋氏了。刘夫人温婉大方,宋氏绮丽明艳,倒是很符合各自的人设。
刘夫人育有一子二女,长子便是上回所见的孙英,大女儿已然出嫁,小女儿尚在身前养着,名唤神妃,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宋氏育有一子,名唤孙景。拂拂隐约想起好像在席间看到过,生得唇红齿白,颇为讨喜。
据说孙循宠爱宋氏,相比自己这位大儿子,倒是更为宠爱幼子孙景。
不过看刘夫人雍容大雅,宋氏谦卑恭顺,彼此之间其乐融融的模样,倒是不易觉察出其中的暗潮汹涌。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席间一位二八芳龄的女郎了。
女郎生得仙姿玉貌,柳眉杏眼,楚腰蛴领,身着一袭绛纱的间色裙,时而微微抿唇轻笑,大大落落,风度翩翩。
虽然打扮的素净清冷,却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雪中牡丹的气势。
“这位是辛灵。”刘夫人笑着催促道,“阿灵还不快见过王后?”
女郎以额扣地,缓缓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王后。”
是异姓?
似是看出来拂拂的好奇,刘夫人莞尔一笑,徐徐道来。
“王后有所不知,阿灵非我所出,她生父是夫主好友,前几年为了救夫主,不幸殒身沙场。”
说及此,刘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扭头看着辛灵,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我们夫妻二人愧疚感念,便将阿灵接回来抚养,视若己出。”
拂拂在不动声色注意着刘夫人等人的时候,刘夫人也在打量着她。
这位少年王后生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像一匹最光滑柔顺的缎子,她只穿着件苍青色的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两只眼睛如两粒白日里的星子一般,左顾右盼间,泛着莹润明亮,兴致勃勃的光。
或许是不大擅长应付面前这个场面,努力遮掩住恹恹的神色。看起来倒像是个不甘心被摁在屋里的孩子。
刘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又瞥了辛灵一眼。
从昨夜起便萌生的念头,又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