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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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那种隐隐的不详的感觉一直纠缠着她，但是，她不想就此放弃，她要用她最后的一点力气挽留住什么。在五一假期的第六天，李文昊回到了宁市。赵思辰约他出来见面，说想跟他好好谈一谈。她觉得他们应该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好好地沟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都摆到台面上来，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李文昊给她一个态度。那个时候的她在感情上还很不成熟，她觉得感情的问题都是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她不懂得感情需要时间去培养，两个人是否能够陪伴一生也需要较长时间的相处。而她，在这段感情刚刚开头尤其是遇到挫折的最脆弱的时候，却要别人对这段感情下一个结论，而对方也是一个同样在感情上不成熟的人，这是非常冒险的。这些都是后来赵思辰经历世事成熟了以后的想法，当时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努力挽留爱情。

    在之前的相处中，李文昊片言只语中流露过对赵思辰的不满和对她改造的期望。他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你，就从来没见你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他说：“你看书看得太多了，想得太多，活得太累，你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活得世俗一点。”他说：“你要学习怎么理财，要不我给你五万块钱，你去研究研究怎么增值。”他说：“我妈说，男人是赚钱的耙子，女人就是笼钱的篓子，我负责赚钱，你要学会管钱。”赵思辰一开始觉得这些话是在关心她，还有些高兴觉得他是把她向未来的妻子方向定位的，后来，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李文昊期望的那种人而有点沮丧，再后来，自尊心很强的她有些生气了，她觉得这是李文昊对她的蔑视和不认同，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简单的人。她崇尚的是简约的生活方式和丰富的精神生活，金钱对她来说固然很重要，但不是因为她喜欢奢侈和挥霍，而只是希望让世俗之人看得起，仅此而已。为什么李文昊不能接受真实的她，总想着把她改造成他心目中完美的样子呢？他凭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地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只是因为他钱赚的比赵思辰多？要是早两年她在学校读研究生的时候，她还不一定能看上他呢！这就是那天他们的谈话赵思辰表达的中心思想。李文昊没有正面回应赵思辰尖锐的问题，只是说他不是这样想的，也没有居高临下，让她不要误会。他还解释说，前两天和她一起去南市，那天晚上吃饭他接到一个电话，生意出了问题，可能要亏十几万，所以他当时没有一点心情，什么话也没说。他工作非常辛苦压力很大，希望赵思辰能够理解他多关心他。

    这是李文昊和赵思辰的最后一次见面和谈话，没有任何要分手的征兆，没有告别，没有面对面地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这仿佛是一次寻常的约会，只是有些分歧。到现在，赵思辰都没想明白，她和李文昊之间，究竟是谁先放弃的？李文昊放弃的原因是什么？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她觉得李文昊欠她一个解释。他不应该这样逃避，这段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就算分也应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至于她放弃的原因，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不自信，一种无力感，无力把握幸福的感觉，这是她性格的缺陷。她从小就这样，越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越要去掩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这样她就在精神上获得了胜利。以前小的时候，妈妈带她去逛街，她喜欢吃话梅，很希望妈妈能主动给她买一包，但她从来不会跟妈妈说她想吃话梅。她一直跟在妈妈后面，默不作声，远远地看到话梅眼睛盯着，她觉得妈妈肯定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想吃话梅，给她买一包。但妈妈没有，于是，她的怨气和不满就这样随着逛街的时间越积越多，逛完街到家已经被气得鼓鼓的，当然，她没有吃到话梅，但她永远不会告诉妈妈她生气是因为妈妈没有主动给她买话梅。

    对喜欢的人更是如此。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她暗恋班上一个男生，叫于放，经常偷偷地看他，可是一旦遇上，她眼神就飘到了其他地方装作没看见。于放倒是很大胆，每次在教室里跟她对面走过来，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后来，她在苏市读大学，于放在南市读大学。刚读大一的那个国庆节，于放还特地到苏市来找她玩。她是又紧张又开心。但一见了真人，老毛病就犯了，而且犯得很严重。那天于放和他们高中在苏市读书的几个同学约好晚上一起出来逛街，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离着大队伍远远的，一句话都没好意思和他说。后来寒假她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听到有同学说，她的架子太大了，于放喜欢她，特地来苏市找她玩，结果她一点都不搭理人家。她心里又委屈又伤心，更加恨自己，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好像让别人知道你喜欢他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除了她自己，有谁会知道，其实高中那几年她是多么喜欢于放啊，他的一个凝视的眼神都会让她满心欢喜好几天，也许正是因为太喜欢了，她才会如此失态。当然，后来，她和于放之间再也没有过故事。

    赵思辰就是这样一个小市民家庭出身的小知识分子，她有小知识分子的自尊和自命清高，却没有小市民的泼辣和精明，她的爱情是坐享其成式的，而不是积极进取型的。在她警觉而又敏感地觉察到李文昊有退缩之意的时候，她就赶紧提前宣布了游戏结束，是的，就算分手，也应该是她提出来！这段感情始于她的QQ空间，那么也应该终于此，她写了一篇日志，标题是《再见，我曾经的爱》，她知道，李文昊会看到的。她想起以前看张爱玲的小说，女主人公总是在感觉到不幸快要来临的时候自行提前终止，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似的，一个结束的苍凉的手势，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女主人公。也许，在潜意识深处，她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奢望，希望李文昊看到她空间上的文章会来挽留她，但是没有。他仅仅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我生病了！”赵思辰问他：“怎么了？有没有吃药？”他说：“心病！”接电话的时候，赵思辰正在方芸家里赴宴，人很多很吵，她草草回应了一下就挂了电话。从此以后，李文昊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他们的感情也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又退回到了网友的关系，偶尔在QQ上交谈几句，直到，最终断气，再也没联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