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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故意弄出的声响,目的是将你惊走,掩护陈将军在信鸽尚未高飞之际将其捕捉。那情报内容我们一清二楚,你还狡辩么?”
韦坚知道事已泄露,再辨无益。于是两眼翻白,不再出声。
窦勇气愤不过,走上前对着韦坚的腹部猛踹一脚,恨恨地说道:“好个里通外国的逆臣贼子,你拿着大明的俸禄,却去做鞑靼的走狗,真是死有余辜。陆将军,那日识破了这狗贼的嘴脸,就该当即剐了他,为何还留着他的狗命?”
陆完点头说道:“问得好。阿巴海狡诈多疑,虽然得到了我军的‘情报’,但并不会完全相信,肯定还要确认一番,故此要留着这贼子发挥‘作用’。果然,这贼子听到亲兵禀报东南西北四路军全到静州的消息后,就在此前一刻,于那矮树林中再次送出了我军的‘情报’。”说完转头向韦坚喝道:“韦坚,你的情报已将阿巴海送进深渊,无论是鞑靼人或是策反你的人,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虽然你里通外国、叛国投敌,但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如果你能老老实实交代罪行,夏元帅和陈将军说了,他们可以上奏朝廷,饶你不死。”
韦坚原以为必死无疑,一听尚有一线生机,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我交待,我交待。”
“那好,你说,让你向阿巴海通风报信的那人是谁?”
“这人……我不知道。”
“这一路上,你都和谁在联系?”
“这个……我不清楚。”
“看来你是不想活命了?”
“不,不,我的确不知道。我发誓,小人说的是真话。”韦坚指天画地的说道。
“两头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韦坚咬咬牙,豁出去一般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您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就从十五年前说起……”
成化年间,传奉升授风行于朝野,一些人通过捐钱捐物或附翼攀鳞堂而皇之地进入庙堂。家住京城的破落户子弟韦坚看在眼里、痒在心上,游手好闲的他日思夜想“传奉”个一官半职,享受那种衣食无忧、作威作福的生活。但他人乏蔽体衣、家无隔夜粮,到哪里去找钱物打通关节?有心攀龙附凤,却又毫无门路。总之“传奉升授”对他来说,是老寿星骑仙鹤——没路(鹿)。按理说,既然是矮子坐高凳——够不着,韦坚应该死心了。可他偏不,仍是钻天觅缝四处奔走,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他的爹娘被他催逼不过,在他八代祖宗的七大姑八大姨亲戚中苦苦搜索,终于发现一个表舅爹的表姐的小姑子的堂侄在宫内当差。韦坚大喜过望,连忙托了几层关系找到这个“表叔”,对他说明了来意。这“表叔”是宫中御马监一个打杂的底层太监,原本无职无权。也许是长期被人奴役驱使,如今竟有人央他“帮忙”,一时激发了他的“豪气”,当时将胸脯拍的“嘭嘭”响,让他回家静候好消息。
就在韦坚快要绝望的时候,“表叔”却猝然而至,并且给他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宫中有个“贵人”愿意帮忙,条件只有一个:有钱出钱,无钱出力。
“出力?出什么力?”当时韦坚问道。
“为这位‘贵人’办一件事。”“表叔”说道。
“办什么事?”韦坚紧张地问。
“‘贵人’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让你去做。”
“若是杀人放火,我可不敢做;再就是不会做的事,我也不能做。”韦坚虽然做“官”心切,但还能把握一下分寸。
“那是当然。‘贵人’说了,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儿不让你做,更不会让你做力不从心的事儿。总之就是你很容易就办到的事情。”
韦坚松了口气,满口答应,随即又问:“这件事什么时候做?”
“这可说不好。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三年五载。”
韦坚一听泄了气,说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表叔”微笑道:“你是着急办事儿还是着急传奉?‘贵人’说了,事儿什么时候办放下再说,这传奉升授嘛……可以即刻办。”
“真的?”韦坚一听,欣喜若狂。
“表叔”肯定地点点头,又对他说道:“你找个‘信物’带给‘贵人’,以后无论何人,只要拿出‘信物’要你办事,便是‘贵人’的意思。”
韦坚当即翻箱倒柜,找了一把铜质“长命锁”交给“表叔”,“表叔”接过“长命锁”,嘱他耐心等候,不日便有“好消息”。
“表叔”没有失信,过了几日,便让韦坚到御马监统领的禁兵——腾骧左卫当了一名总旗官。
韦坚虽然心愿已遂,但记挂着那“贵人”要他办的事儿,自得之余多少有点忐忑不安。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事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淡忘,十余年之后甚至完全忘记了这档子事儿,直到远征军开拔前三天的晚上……
韦坚吃罢晚饭,正准备回房煮茶消食。这时忽听门外“笃”的一声响,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的人出现在韦坚的面前。
韦坚吓了一跳,壮着胆子喝道:“你是谁?可知夜闯私宅犯法么?”
蒙面人没有回答,径直走到韦坚的身边,自己动手倒了一盅香茗,放到嘴边呷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好茶。尊驾的日子过得好惬意啊。”
“你究竟是谁?要干什么?”韦坚强压恐惧,但声音明显颤抖。
蒙面人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随手放在桌上,对韦坚道:“这个物件你该认识吧?”
韦坚低头一看,尘封十多年的记忆瞬间打开,那物件便是当年交给“表叔”带给“贵人”的信物——铜质长命锁。
韦坚以手扪住“怦怦”跳动的胸腔,困难地吞咽了一下,问道:“尊驾……‘贵人’要在下做何事情?”
“尊驾长期呆在京城,不想出去走动走动?”蒙面人问道。
“走动?到何处去?”韦坚忐忑不安地问道。
“朝廷即将发兵宁夏,你跟着走一遭如何?”蒙面人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但那口气却是勿庸置疑。
“这次远征军都是从羽林军中调派,在下……并未奉调啊。”韦坚怯怯地答道。
蒙面人“嘿嘿”一笑,甚有把握的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自有安排。”
韦坚虽然极不情愿,但知无法推托,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小的任凭‘贵人’安排。不过——此去宁夏要小的干什么?”
蒙面人从怀里掏出十余张薄绢、一只信鸽,交到韦坚手上,低声说道:“很简单,你于第一个宿营的晚上,将你们宿营的地点写在薄绢上,塞入信鸽脚上的竹管中,然后放飞信鸽。至于以后,就按信鸽带回的指令去做即可。”
“是谁要这个信息?谁在和我联系?可否见告?”韦坚虽“浑”却非傻,他必须弄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蒙面人沉思半晌,缓缓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明白告诉你,这些消息都是传递给蒙古国阿巴海万户长的,至于是谁和你联系,这个并不重要。”
一听此言,韦坚惊恐无比,这可是里通外国、抄家灭族的重罪,他断然拒绝:“不行,这事我万万不能做。”
蒙面人似乎料到他有此反应,不急不躁地说道:“不做也行。新皇正在大力清洗前朝传奉升授的官员,你就不必随军西征了,就在家里等着革职吧。”
这一下击中了韦坚的软肋,好不容易从平民“传奉”了个总旗,其后慢慢升迁到如今的把总,真要被革了职,岂非又回到了从前?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十余年来吃香喝辣的不说,手底下还有人任自己吆喝使唤,人生活得多么惬意。一旦这些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但答应给鞑子暗通消息,如果东窗事发,恐怕连平民的日子都没的过。这可是矮子骑大马——上下两难哪。
蒙面人见韦坚沉吟不语,知道他既怕杀头又难舍富贵,便暗暗一笑,给他加了一把火:“其实也就是给他们传递一些我军的动向,即便你不传递,他们的探马还不是照样打探得到。再说两军打仗拼的是实力,打胜打败与你传递消息没有多少关系。与其等着被革职,不如悄悄做了这个事,只要你我不说,神仙都不知道。”
韦坚被他说的心动,最终还是贪欲占了上风,他向蒙面人说道:“这事决不能无休无止,否则恕难从命。”
蒙面人见他松口,心下暗喜,连忙拿起桌上的铜质长命锁说道:“那是。这事办完了,就将它完璧归赵。此后咱们相忘于江湖、相见如陌路。不过,”蒙面人话锋一转,双眼寒光一闪,恶狠狠地说道:“若是表面应承,暗中捣鬼,小心你的脑袋。”说完竖掌一劈,硬生生将桌子一角击得粉碎。
就这样,韦坚抱着侥幸心理,答应了蒙面人的要求。
“至于那蒙面人是谁?鸽子那头是何人与我联系,小人真的不知,请将军明察。”末了,韦坚近乎哀求地说道。
陆完不置可否,冷冷说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自然会详查。你也要认真想想,还有什么没有交待清楚的,这对你的性命来讲非常重要,明白吗?”
“明白,小人明白。”韦坚一迭连声地答道。
陆完放缓语气,对吕征说道:“你派几个兵勇看住这厮,明日一早,派一个小旗人马将他押解到凤凰城,交给夏元帅发落。”又对韦坚喝道:“对于你来说,总兵府的大牢最是安全。若是妄图逃跑,那是自寻死路。”
“小人不敢。”
“押下去。”
押走韦坚后,陆完对众将官说道:
“各位,内奸已经除掉,平罗之敌想必正在前往偷袭凤凰城的途中。为确保甘田、秦宗将军率部歼灭偷袭凤凰城之敌,现在命令:各部人马按照原来的部署,明日迅速进入各自的位置,包围静州城,阻止阿巴海向凤凰城派出援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