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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至正二十八年,平民出身的朱元璋在应天府称帝,结束了蒙元在中原的统治。然而一百多年来,退居漠北的蒙元残余势力始终觊觎曾经统治过的大好河山,屡屡伺机南下,成为天朝的严重边患。为此,大明朝廷在绵亘万里的北部边防线上,相继设立了九个边防重镇,史称“九边重镇”,借此作为同蒙古残余势力防御作战的重要战线。宁夏,便是“九边重镇”之一。
洪武三年,大明朝廷将元宁夏府路改置宁夏府,四年后废府改为宁夏卫,并以此为中心,又置左屯卫、右屯卫、中屯卫、宁夏前卫。此处既有南国水乡的秀丽景致,又有塞外大漠的壮丽景观,万里黄河在其腰部穿过,流程近八百里,留下许多古老的渡口,其中最负盛名的横城渡口是此地重要的交通咽喉。在这里登高东望,是浩瀚无垠的黄沙,隔河西眺,则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滔滔的黄河之水,从这里向北奔腾而去,到磴口折向东流,形成河套。曾几何时,这里沙鸥翔集,苇花飞白,轻舟短棹,漂浮水面,是旅客过往黄河的必经之渡口。但如今,这里却是“剑光挥夜电,马汗昼夜泥”,敌我双方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是不折不扣的边防要塞。
因此,宁夏卫倚郭凤凰城,禁卫森严。无论军民,进出城门须出示总兵府签发的画有本人头像的过关符牒,无此符牒则不准进出。韩明为寻访师兄沈清,几次到此均无功而返,便是没有过关符牒、根本不能入城的缘故。(当然,韩明若是自承姓名,守门兵勇报告给夏尧,应当是能够进城的。只可惜韩明不敢以真实姓名相告,才屡次被拒门外。)
不过,对于朝廷钦差,则另当别论。
这一日,陈文祺、沈灵珊、任思一行三人于金乌西坠时分来到凤凰城外,亮出朝廷的“专使符节”,守门兵勇急忙禀报把总,由把总亲自带路,将他们恭送到总兵府前。
年近七旬的宁夏总兵、镇西兵马大元帅夏尧虽然位高权重,但陈文祺系当今皇上委派的钦差大臣,手中御赐金牌更可“节制地方官员、提调各路兵马”,见牌如见朕躬,故此丝毫不敢怠慢,亲率一干将领到总兵府门前迎接钦差大人。
及至见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奇道:“是你?”“是您?”
“哈哈哈,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夏尧朗声大笑。
陈文祺抢前一步,对夏尧深施一礼:“晚生陈文祺拜见前辈。”
“哈哈哈,”夏尧拉起陈文祺,说道:“我道新科状元陈文祺是谁?原来就是那日在‘功夫茶楼’邂逅的才子啊,刘老弟可算慧眼识珠了。”
不消说,当日在“功夫茶楼”后院树荫底下与刘健对弈的短褂老者,便是眼前这位威风八面的镇西兵马大元帅夏尧。
“前辈谬赞了。”陈文祺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好好,我们进去说话。”夏尧将手一摆,与陈文祺并肩走进总兵府大厅。
按照官场规矩,陈文祺向夏尧交验了‘专使符节’,随后自怀中请出皇上的亲笔手谕,见夏尧欲要跪拜领旨,忙伸手扶住老将军,笑着说道:
“前辈不必如此。皇上特地吩咐,夏老将军系我大明股肱之臣,将此手谕交他即可,无须宣旨。”
夏尧听罢,深感皇恩浩荡,遂面向东北方向遥遥一拜,转身取过陈文祺手中的圣旨,细细看了一回,而后大声赞道:
“好,好,有此明君,大明中兴有望。十九年了,我河套三卫该回家了。陈大人,咱们戮力同心,将鞑靼贼子赶出宁夏、光复河山。”
“文祺唯前辈马首是瞻。不过,还请前辈直呼晚生名姓为好。”
“如此,老夫便叫你陈将军吧。陈将军,我来介绍一下,”夏尧指着左首一位身着白袍、前胸后背缀着一方麒麟补子的中年将领说道:“这位秦森将军,是总兵府的参将、正四品明威将军,本总兵府副总兵一职空缺,秦将军是老夫的得力助手。”
“秦将军久仰。”“陈将军一路辛苦。”
陈文祺与秦森四手相握,互致问候。
两手相握之际,夏尧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流转,面现惊诧之色。
陈文祺发现夏尧有异,问道:“怎么了?前辈。”
“没……,没什么。”夏尧迅速恢复常态,支吾了一声,又将陈文祺引到秦森身旁那位军官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本总兵府的游击将军,姓甘名田,品级是从四品显武将军,他的武艺不错,尤善箭术。”
“甘将军,请多指教。”陈文祺抱拳施礼。
“末将甘田参见陈大人。”虽然陈文祺比他的品级要低,但钦差身份却是见官大一级,因此甘田连忙回了一礼。
游击将军以下,还有守备、提调官等两级军官,夏尧一一作了介绍,最后将陈文祺引到两个身穿采绣常服的官员面前,笑着说道:“想必你们早已认识,老夫就不必介绍了吧?”
两人向陈文祺施了一礼,说道:“何唐、秦宗,见过陈将军。陈将军别来无恙?”
陈文祺望着面前似曾相识的两人,略带歉意地问道:“请恕在下眼拙,敢问二位与在下……”
两人相视一笑,齐声说道:“朔州道上,毒瘴林中。”
陈文祺恍然大悟,两人正是朔州道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疯道颠僧,难怪如此眼熟!于是连忙一抱拳:
“承蒙二位多次援手,在下未及言谢。不知二位为何也在……”
夏尧轻轻拍了一下陈文祺的肩膀,说道:“你不明白他俩为何也在总兵府吧?他们都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此次你以钦差身份微服独行,马文升马大人担心沿途变生不测,故令他俩暗中跟随,如遇敌情,就可及时示警。当然了,昔年老夫在兵部,曾兼任职方司郎中,他们乃是老夫的旧部。这次接收三城治权,朝廷已经做好了武力收复的准备,故此马大人特命他俩回到老夫麾下,协助收复左、中、前三卫,所以他俩又临时任宁夏总兵府的守备。”
“原来如此。”陈文祺心里暗暗感激马文升,若非有此安排,那日在酆烨门前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有……陈文祺突然记起居庸关“南关客栈”的那张纸条,便向何唐、秦宗问道:“如此说来,当日‘南关客栈’的那张纸条是二位塞进在下的房间了?”
何唐、秦宗微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二位是如何知晓有人要偷袭在下?”
“说来这事有点凑巧。”秦宗看了何唐一眼,说道:“那日我俩奉了马大人之命,乔装成僧道尾随陈将军出了京城。行不多久,就发现一个腰挂长剑的少年,远远跟着陈将军,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且注意力全在陈将军身上。我俩见此人形迹可疑,便借机上前试探虚实。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倒把我俩吓了一跳,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新科武状元尹维。幸好我俩已经易容,否则便被他认了出来。自琼林会武宴到鞑靼进贡事件,满朝文武均知新科文、武状元有隙,我俩预料尹维一路跟踪陈将军决无好事,便不敢大意,远远跟着他直至‘南关客栈’。在客栈大堂里,我们又发现一件很蹊跷的事儿: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精瘦汉子坐在靠楼梯的一张桌子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忽然间两人厮打起来,且边打边往楼上移动。可叹那两人做戏的功夫太差,被我俩一眼识破。于是何兄留在原地监视尹维,在下则尾随那两个汉子上楼。不一会儿,两人被陈将军赶出房间后,快步下楼溜进一楼最深处的一间大厢房里,呆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与一个黑巾蒙面的精壮汉子前后脚走出客栈。出了关城以后,来到一处悬崖边,蒙面人趁两人转身的时候,将两人一齐掌毙,同时自言自语的说道:‘二位别怪在下心狠手辣,你们若是将此秘密泄漏出去,在下焉有命在?’显然,蒙面人这是杀人灭口,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于是我继续跟踪蒙面人到那间大厢房外,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凝神谛听,这时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道:‘他们两个也只能起个投石问路的作用,要解决此人,还须我们亲自动手。’然后听到一阵开关门的声音,里面再无动静。我与何兄揣摩,蒙面人以及他的同伙可能要趁夜暗算陈将军,于是就特意给陈将军留字示警。”
“刚才二位说‘朔州道上,毒瘴林中’,这又是怎么回事?”甘田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秦宗瞟了一眼站在陈文祺身后满面通红的任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陈文祺连忙转移话题,从身后拉过任思和沈灵珊,向夏尧说道:“对了,忘了向前辈介绍,这位任思师兄,是‘冰寒西北’杨羡裕老前辈的高足,听说朝廷要收复三卫,任师兄和黎远师兄坚持要来助阵。在下此次潜入鄂托克打探敌情,多亏了黎远师兄鼎力相助。”
“两位壮士前来助阵,足见人心所向,老夫这里先行谢过。”
任思红着脸,上前拜见了夏老将军,又与其他将领一一施礼。
“这位公子姓杨名山凌,是在下的结义兄弟。”陈文祺又向夏尧介绍沈灵珊。
夏尧等一干人等此前只顾与陈文祺叙话,并未认真注意他身后的两个同伴。经陈文祺一介绍,夏尧将目光转向沈灵珊,正待与她客套,忽然一怔,失声说道:“你是……雪……?”
与此同时,秦森、何唐二人亦是轻轻“咦”了一声。
“我是谁?夏爷爷,刚才我大哥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吗?我叫杨山凌。”沈灵珊见着了夏尧,心情分外激动,在她的潜意识里,已将夏尧当成又一个外公(第一个当然是韩慎),若非他们一直谈论公事,她早已扑到夏爷爷的跟前,向他打听爹爹沈清的讯息了。现在听夏尧问自己是谁(她误将“雪”听成“谁”),这种感情与女儿性情自然流露,遂略带娇嗔地答道。
“杨山凌……杨山凌……”夏尧揉了揉眼睛,口中喃喃地说道:“好,好,贵客,贵客。”说完,又朝沈灵珊望了望。
甘田一介武夫,全然不解场中这些微妙的细节。见大家沉默不语,又接着先前的话题问道:“何兄,‘朔州道上,毒瘴林中’究竟是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
何唐用眼瞪了瞪甘田,又看了看任思,没有说话。
任思大方地一笑,向何唐说道:“何将军请讲吧,没事的。”
“呃,其实也没什么。朔州通往神池的官道上,在马邑县境内要穿过一片藏有无数蚺蛇的树林,每年三至七月是蚺蛇交媾之期,林内充满毒瘴,人若闻之,轻者头脑昏沉、胸腹胀痛,重者神智昏迷、性命不保。故此官府在树林两侧的官道旁都竖有示警路牌,劝诫行人午后勿入林中。陈将军经过那片树林的下午,正是蚺蛇瘴正盛之时。由于此前偷听到尹维他们悄悄合计,要将陈将军诓入林中。我俩不便向陈将军直言,便以抽签、算卦为由,在官道上拦住陈将军,以延宕时间,阻止陈将军入林。谁知……谁知陈将军艺高人胆大,还是进入了林内。”
“咳,何将军直说无妨,在下那叫沉不住气,受不得一激。”陈文祺自嘲地说。
“啊呀,那可就危险了。”甘田替陈文祺担心起来,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幸亏我俩早有准备,预先买了一包雄黄粉带在身边。候尹维他们走后,我俩抢进林中,将雄黄粉尽数洒在已然昏迷的陈将军身上,再喷上一口酒,陈将军就……无事了。”
“这个尹维真可恶……”甘田怒道,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这不是尹维一人所为是吧?若不然的话,你二人联手还对付不了他一人?何必又是抽签又是打卦的?他还有哪些同伙?后来怎么解决的?”
陈文祺眼见要说到任思他们身上,赶紧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不必再计较了。哎,我说何将军,那肤施乡间小道上的官兵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的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何唐一笑,说道:“自从发现蒙面人偷袭之后,我俩都将投宿的地方尽可能靠近陈将军。陈将军住进肤施县衙以后,我们就租住在陈将军客舍后窗对面的街坊家里。那天夜间子时刚过,就听有人拍打陈将军的窗户,紧接着陈将军就急匆匆的打马出城。我俩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跟在陈将军身后发足狂奔,虽然在出城时遇到点小麻烦,与陈将军拉下一段距离,却万幸没有失去陈将军的踪迹。等到我们赶到酆家屋前,陈将军已经与俩贼人厮杀在一块。‘岭南八凶’武功既高,且心狠手辣,我俩唯恐陈将军双拳难敌四手,有心援手又武功低微,急切间想起路旁枯草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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