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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本国、外国啦,京城禁卫自有例律,就是本朝将领,别说带领三千人马进城,没有皇上下旨或兵部的调兵符,就是到京畿城外也断然不行。不信你问问兵部马大人。”
阿尔木不以为意,连连点头:“我信,我怎么不信?但如果是百姓呢?也不让进城吗?”
“百姓自然例外。”负责外城城门的羽林前卫镇抚使呼延达接话了,他受了梁芳五百两纹银的请托,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着哇,下邦百姓仰慕天朝威德,千里迢迢进京朝贡,难道不能进城了吗?”
“哼,刚才还说是‘护贡人员’,这会儿又变成了百姓,贵使真能信口雌黄。”?刘大夏又“呛”了一句。
阿尔木听了这话也不气恼,话中绵里藏针:
“天朝的情况在下不清楚,但在蒙古,军人与百姓素无严格区别。平常百姓穿上甲胄拿起武器便是战士,放下武器脱去甲胄又回归百姓。请教大人,在下可是信口雌黄?如果天朝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唯将藩国百姓拒之门外,日后如被天朝各藩国知晓,不知作何感想?”阿尔木不愧老牌外交使节,一面暗示可以让步(解除武装),一面绑架其他藩国暗示威胁。要知道,大明的藩国不仅仅只有一个鞑靼。
朱佑樘暗叹阿尔木铁嘴铜牙,强词夺理不输古之苏秦。他猜不透阿尔木为何一定要三千人马进城,但也未将三千人马放在眼中,更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若他们胆敢轻举妄动,还不够二十六卫羽林军塞牙缝的。他迅速将形势惦量了一番,心里有了打算,便止住殿中唇枪舌剑的双方,向阿尔木问道:
“贵使刚才也说,会同馆容不下三千人马,即便让你们进城,又到哪里安身?”
“回皇上,三千人马不是小数,如若散居城中客栈,不仅皇上和诸位大人不大放心,小邦济农阿巴海特使也不便管束。下臣意欲选在宣武门外的护卫校场,还请皇上俯允。”
“阿尔木使臣,你这话可是自相矛盾了。”从未开口的兵部尚书马文升说了一句。马文升虽为官兵部,却是满腹经纶的大文士,他虽恼怒阿尔木驻扎校场的非分之想,但语气平和,没有许宁、刘大夏那般“冲”。
马文升其人其名,阿尔木焉能不知?见他指责自己言语矛盾,假作不解地反问道:“有何矛盾?阿尔木愿闻其详。”
“校场乃是军事禁区,平常百姓严禁入内。适才阿尔木使臣言称你那三千人马乃是贵国百姓,既是寻常百姓,何能进入军事禁区?这个岂非矛盾?”
阿尔木睃了一下站在百官之中的兵部右侍郎尹直,希望他能出面转圜一下。虽然自己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也有应对之策,但还是不要表现得成竹在胸的样子为好。
尹直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阿尔木,阿尔木朝他一望,两人的目光恰好相接,阿尔木眼神中的意思如何不知?他受梁芳之托,本想帮阿尔木说几句有利的话,无奈顶头上司先开了口,而且事先也没准备可让普通百姓进入校场的理由,一时竟是作声不得。
“嘿嘿,马大人说的甚是。”阿尔木等了半天,见尹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说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华夏天朝自古以来是礼仪之邦,下邦百姓远来是客,腾块地方给客人临时休憩,是尽地主之谊。就算有例律限制,天朝不是还有‘法外开恩’的说法吗?”
“好了,好了。”朱佑樘似乎有点不耐烦,没让马文升再说,他向马文升问道:“你们兵部谁管护卫校场?”
“启禀皇上,马大人命微臣主管。”?尹直半天说不上话,正着急退朝之后不仅要退还梁芳昨晚三更所送的五百两白银,还得挨上一顿斥责。听到皇帝问话,连忙回答。
“护卫校场现有多少人马驻扎?”
“回皇上,只有一个小队看守校场。”
“可有辎重?”
“除操练常用的刀枪剑戟之外,并无辎重。”
“这么说……”
“兵部近期亦无使用校场计划,临时休憩的话应当没有问题。”?尹直生怕到手的银两得而复失,不等皇上说完,赶紧将梁芳要他说的话说了出来,至于皇上应不应允,那就不是他的承诺了。
朱佑樘微微点头,向殿中大臣和阿尔木说道:“贡使来朝,其心可嘉。着礼部做好贡品交接事宜并妥为接待蒙古国贡使及其行从。各有司衙门务要与礼部精诚合作,各尽职守。蒙古特使阿巴海及其使团三千人,准予自右安门进入京都外城,至宣武门外护卫校场临时扎寨憩息……”
“谢皇上。”阿尔木生怕群臣反对致皇帝改变主意,未等皇帝说完,连忙谢恩。
“且慢,朕的话还没说完。阿尔木使臣,你三千人马进城时须留下武器,呈贡期间,只能在校场休憩,不可四处游走,呈贡事毕,即刻退出城外,不可在城内逗留。”
“臣遵旨。”阿尔木回答的很是痛快,只要三千人马能够进城驻扎在校场,就达到了目的。他颇为自得地望了望马文升、刘大夏等人,自以为他的一番说辞说服了皇帝,殊不知将人马集中在护卫校场是正中皇帝的下怀。若不然的话,慢说是三千个活人,就是三千只苍蝇,也休想进入其中。
“皇上……”马文升和许宁不约而同想要劝谏。
朱佑樘摆摆手,没让他们说下去。
“就这么定罢。时候也不早了,各位衙门里还有公务处理,余下奏章待晚朝再议。礼部徐爱卿、刘爱卿,兵部马爱卿,还有牟爱卿、许爱卿,你们随朕‘云台’议事。”说完望了一眼随堂太监。
随堂太监心领神会,紧接着高喊:“早朝已毕,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溥、马文升等人随同皇帝的銮驾来到“云台”,这是朱佑樘即位后除早、晚朝外,召见有关大臣议事的新的朝参方式,史称“平台召见”。在这里,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大家可以共同讨论一些问题而不是由皇上一人决断——当然,最后还是皇帝说了算。
朱佑樘与别的皇帝有两大不同,一是前面已讲过别的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有他是一夫一妻——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个女人;二是别的皇帝都喜欢神神秘秘,让臣工们觉得君威莫测,他却愿意臣工们知道自己的意图,这样不仅君臣关系融洽,而且配合默契,事半功倍。
来到云台,君臣坐定之后,许宁急切地说道:“阿尔木坚持三千人马入城,其中定有阴谋。还请皇上收回准予鞑靼使团入城的旨意。”
“是啊,鞑靼君臣一定不怀好意,恳请皇上三思。”马文升附和道。
朱佑樘没有理会他二人,而是向徐溥、刘健问道:“礼部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刘健见徐溥望着自己,便说道:“臣以为,鞑靼此次名为朝贡而来,实则另有企图,就是探虚实,找借口。”
“啊?”朱佑樘似乎很感兴趣,对刘健说道:“他探什么虚实找什么借口?刘先生请接着讲。”
“皇上即位以后,大刀阔斧整饬吏治,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因人事代谢难免出现震荡,巴图蒙克也必有所耳闻。他以为这是与我大明断绝宗藩关系的大好契机,但一怕消息不准确,二又没有恰当的理由。于是借朝贡之机,前来打探虚实,然后决定是否兴兵作乱。而且——如微臣所料不差的话——他必会在呈贡的问题上大做文章,寻找借口冠冕堂皇地摆脱其藩属地位。故此,臣以为双方的角力应在贡品交接而不是其他。”
朱佑樘不置可否,转而又问徐溥:“徐爱卿以为呢?”
“刘大人所言,臣深以为然。巴图蒙克何许人也?此人怎么甘心望北称臣?自成化七年至今近二十载,他已经隐忍太久了。臣也相信,这次朝贡,他们就是为寻找‘口实’而来。”
“‘口实’?什么口实?”?许宁有些不解。
“巴图蒙克想断绝与我大明的宗藩关系,得找个借口,不然的话,别人就会指责他的不是。如果是我大明贻人口实,比如阿尔木说他带来的三千人马是普通百姓,如果不许他们进入城内,那就是没将他们当成是我大明属国的子民,他就可以说,既然天朝未将蒙古百姓当作你的子民,蒙古就不是天朝的藩国,那么,我就不必年年纳贡、岁岁来朝了。”徐溥耐心地解释。
“如此说来,他这是故意找别扭来了?”?许宁似乎有些明白,继而愤然说道:“皇上,一个小小的鞑靼,能有多重斤两?天朝不找他的别扭已是他的万幸,他还想虎口捋须?照微臣看,不可如此迁就他,三千人马只能在京畿城外画地为牢,只许那阿巴海带阿尔木进城呈贡。他如不服,就让他三千人马有来无回。”
朱佑樘白了许宁一眼,说道:
“我朝承蒙诸皇祖开疆拓土,威德遐被,乃使四方宾服,万国来朝。一个鞑靼小国,自然不足为虑。但在它的后面,还有安南、暹罗、乌斯藏、琉球等诸多藩国,这次如何对待鞑靼,这些藩国都在看着呢。若动辄刀兵相见,别人会说我大明恃强凌弱,顺我昌逆我亡,必会使我大明所属藩国个个自危,到时难免烽烟四起、百姓涂炭。只有‘以德睦邻和谐周边’,才能让藩国甘愿附庸,与我大明永世通好。”
“那……,就任他胡来?”许宁还是不服气。
“非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巴图蒙克若是公然挑衅,我便师出有名,让他与一众藩国作一回‘榜样’。”朱佑樘说完轻蔑一笑,潜台词不说自明。
“臣冒昧说一句,虽然皇上也认为他们为‘口实’而来,还是要有所防范,毕竟巴图蒙克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马文升深思熟虑地说。
朱佑樘点点头,说道:“不错,朕让你们来云台议事,就是这个意思。阿尔木在进城问题上做文章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后面肯定还要闹出点什么动静。但他要搞什么鬼不得而知,只能以静制动,见招拆招。此事徐、刘二位爱卿多操点心,毕竟礼部出面较为合适。还有,朕已与阿尔木言明,进城留下武器,校场只进不出。请许爱卿调派五百名校尉,前去外城门协助羽林前卫把守,决不让他们带进一刀一剑。”
羽林左卫属上十二卫,与锦衣卫一样,主要负责内城即紫禁城的护卫;羽林前卫则是二十六卫之一,负责外城防卫,二者并无辖制关系。
“臣等遵旨。”?徐溥、刘健、许宁躬身领命。
“牟爱卿,待他们三千人马进入校场之后,你可调派一名指挥同知带领两名千户及所辖锦衣卫校尉,协同兵部看守校场人马,封锁校场,不得让阿尔木的人自由进出。”
“臣遵旨。”?牟斌躬身领命。
“马爱卿。”
“臣在。”
“饬令北、西北边防重镇各路总兵,务要整军备战,防敌来袭。”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