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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果然是真的。”众人齐声欢呼,暗暗惊叹陈文祺料事如神。
趁翁隽鼎伸手接报条的时候,公翟鼐走上去,将纹银递给翁隽鼎,要他打赏给报子。
翁隽鼎荣登“五经魁”,一扫先前的沮丧,满面春风的推开公翟鼐的手,说道:“公年兄不必如此,权当在下为公年兄贺喜了。我这就取银子打赏去。”说完跑回房间,拿来两大锭纹银,给两个报子个、各塞一个,说道:“二位辛苦,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那两个报子略略推辞一下,便接过银子,策马飞奔而去。
陈文祺走上前,对翁隽鼎说道:“恭喜翁年兄攀仙桂、步青云,一举成名。”
“同……”人们在接收贺喜的时候,一般都是客套地回一句“同喜”,翁隽鼎正要顺口一说,猛然省悟陈文祺并未中式,这时候说“同喜”未免有些不妥,连忙咽回正要脱口而出的“喜”字,改口说道:“陈年兄八斗之才,出类拔萃,功名自当在我等之上,还有三个报条未报,陈年兄应在其中。”
“呵呵,这可是湖广布政使司乡试,武昌城也有那么大,你道‘聚缘旅馆’是金銮殿,所有人才都在这里啊?想必那解元、亚元早已送到别处报喜去了。翁年兄不必安慰在下,你不是说过吗,本科不中,三年之后必定重来,在下并不气馁。”陈文祺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撑面子般的做作。
沈灵珊一早来‘聚缘旅馆’陪同陈文祺等候放榜,半日来都是他们同年谈论科考的事情,没有插言的机会。看看录榜报喜即将结束,陈文祺仍然没有中式的迹象,心里既是不平又是担忧,生怕陈文祺接受不了名落孙山的打击。这时对陈文祺说道:
“我虽不知大哥的文才学识究竟如何,但从这几日的经历看,大哥的聪明才智绝不在别人之下。如若本科大哥没有中式,并不是大哥的文章不好,而是那考官有眼无珠,错过了英才;三年之后,大哥再来,那时如果碰上一个能慧眼识珠的主考官,大哥必能一举而中,荣膺鹗荐。”
“谁人如此大胆,竟然在背后责骂今科考官有眼无珠,难道不怕犯毁骂朝廷命官之罪吗?”门外忽然走进一人,绷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说道。
陈文祺抬头一看,正是那日在贡院号舍巡查的那位年纪较大的巡绰官,连忙起身施礼:“学生等拜见大人。”
“呵呵,不必多礼。老夫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是陈文祺?”老者终于绷不住了,乐呵呵地问道。
“回大人,学生正是陈文祺。不知大人如何知晓?”
“小兄弟,几日之间,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前两次未及问到小兄弟的名姓,这次啊,我一猜便中。”老者答所非问,说得话也有些莫名其妙。
陈文祺有些困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老者见了陈文祺似乎很高兴,接着说道:“小兄弟不仅文才好,看来人缘也是大大的好哩,刚才似乎还有人替你打抱不平,是吗?”老者还是一脸的笑容,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陈文祺连忙说道:“啊,是这位杨公子随口一说,并没有责怪那位主考大人的意思,请大人不要说与主考大人知晓。”
老者望了望沈灵珊,微微地点点头,说道:“这位小兄弟倒是有些见识。他说的没错,像陈兄弟这样的才华,如果没有中式,那主考的确是有眼无珠。”老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幸这个主考虽然说不上慧眼识珠,却还是有点眼光的,这不,报喜的人在外面候着呢。”说着,朝门外喊道:“此时还不报喜,更待何时?”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大家循声朝门外一看,一大群人跨进门来,当先三人,中间一人手举报条,两个提锣的人站在他的左右。
“报喜——,陈府老爷陈文祺应己酉科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高中乙榜第一名举人——”。
“啊?大哥是新科解元了。”沈灵珊一听陈文祺高中榜首,半日的担忧化为乌有,心中的激动更甚陈文祺本人,情不自禁的拉起陈文祺的手。蕊珠见了,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微微摇头,沈灵珊这才知道自己失态,顿时满面羞红,连忙松开双手,躲过一旁。
陈文祺抑制激动的心情,吩咐景星去房间拿来银两,分别打赏了三位报子,又与纷纷上前道喜的同年们分别回礼。忙碌了一阵,才发现先前进来的老者仍然端坐一旁,正捻须微笑。当下与众同年告了罪,返身走到老者面前,深施一礼,说道:“学生光顾高兴,冷落了大人,恳请大人海涵。”
这时,后面进来的数人中走出一人,向陈文祺说道:“陈解元,这位老先生便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主考官刘健刘大人,还不赶快参见?”
一听面前老者就是今科湖广乡试主考官,陈文祺忙招呼一众同年,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学生×××参见座师大人。”
刘健站起身来,双手向上虚抬,连连说道:“各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陈文祺想到前两次与刘大人见面的情景,不免觉得惭愧,站起身后又向刘健躬身一拜,不无内疚的说道:“以前在座师面前太过唐突,还请座师恕罪。”
刘健摇摇手,说道:“老朽与陈解元三次相会,一为乡村老叟,一为考场巡查,一为乡试主考,但陈解元始终如一,谦恭有礼,足见陈解元文才人品俱是上佳,何谈唐突、恕罪?”
“今文祺侥幸中式,深感座师擢取之恩,此后文祺便是座师的门生,还是请座师直呼‘文祺’才好。”
“既如此,也好。”刘健扫视了一下厅中应试士子,扬声说道:“老朽忝为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主考官,为国家选贤荐才,深感责任重大。数日来,承蒙各位同僚鼎力相助、应试秀才们共同努力,总算幸不辱命。人们常说‘唯楚有才’,本次秋闱,老朽真真切切感受到湖广之地的确是人才济济,非同一般。只因皇命所限,此次湖广乡试准录员额仅七十九人,老朽与众同僚不得已只得忍痛割爱,舍弃了许多博学才俊。望暂未中式的各位不要妄自菲薄,更不可‘恐逢故里莺花笑’,回去以后发奋苦学,更上层楼,终有那么一天,各位定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场的落第秀才本已心灰意冷、无颜言归,被主考大人一番话,说得血脉偾张,恢复了自信。大家纷纷表示,壬子秋闱定然再来。
送走主考官刘大人,众士子纷纷互相告别,回到各自的房间整理行李,准备明日启程回家。
这些时日,陈文祺与翁隽鼎相交甚笃,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如今二人均是高中“五经魁”的举人,更是无话不谈。因搭乘岳州商人的便船,晚间就要登船休息,子时左右开船,翁隽鼎拿了行装,来到陈文祺的房间,攀谈了许久,约定明年春天先到黄州府与陈文祺会合,尔后两人一同进京应考礼部主持的会试。陈文祺提着翁隽鼎的行李,一直送到武昌城西观音阁附近的长江码头,方才挥手作别。
陈文祺回到“聚缘旅馆”,沈灵珊与蕊珠还在房间等候。陈文祺对着沈灵珊歉意地一笑,说道:“这一日闹闹哄哄的,倒是将沈姑娘怠慢了。”
陈文祺突然改口,直把沈灵珊听得一愣,说道:“大哥怎么又突然客气起来?哦,我明白了,陈公子高中了解元,日后定然飞黄腾达,高居庙堂之上,我等草民岂能与之称兄道弟?”
陈文祺急忙说道:“沈姑娘不要多心。姑娘折节与在下结拜,在下深感荣幸。只是姑娘白璧无瑕,在下如果不顾男女有别,未免有损姑娘的清誉。何况我们早已说好,姑娘偶尔男扮女装、在不知情的旁人面前,我们兄弟相称,除此之外,还是以礼相待。”
沈灵珊听他说罢,心里既是甜蜜又是失落,便故意刁蛮地说道:“是了,本来我家仇人厉害,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陈公子还是远远离开、莫淌这趟浑水为好,免得耽误了公子的大好前程。”
陈文祺明知沈灵珊相激,也不能不表白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沈姑娘言重了。在下的心中,沈姑娘就是我的结义兄弟,姑娘家里的事,在下决不置身事外。”
沈灵珊心想,这人真正迂腐得很。又想他如不是如此方正,反以结拜兄弟为由而行轻薄,自己是断然不喜的。想罢,遂对陈文祺说道:“大哥心里记得就好。至于我仇家之事,我娘与舅舅都说过,必要自己手刃仇敌,决不假手于人,就算结义兄弟也不成,还请大哥原谅。”
沈灵珊不再坚持,陈文祺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提起明日回家的事情。
虽然相识仅数日,但经过几次生死考验,二人对即将到来的离别都有些许惆怅。特别是沈灵珊,因躲避仇人,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孤独之中,除母亲、舅舅与视为姐妹的丫环蕊珠之外,没有一个可与相交的朋友。这次“仙客来”酒家遇窃,恰似老天赐予的机缘,陈文祺风流倜傥、才气横溢,特别是沈灵珊身处险境之中冒死相救,又策反苟安送出假信息化险为夷,还有智断布匹、沸水煮钱等等,无不体现出陈文祺博学多才、足智多谋、侠肝义胆、不同流俗的人格魅力,使沈灵珊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突然之间陈文祺要离去,沈灵珊好像有点不适应,但也无理由相留,遂幽幽地说道:“我与大哥萍水相逢,相见恨晚。能与大哥相识并义结金兰,实是小弟有生以来最为快乐的事情。短短几日,忽忽即过,明天一别,再会何日?武昌府乃进京必经之地,大哥若未忘了小弟,来年春天‘公车’赴京会试之时,请便道来看看小弟如何?”说罢,眼睛有些泛红。
陈文祺此时亦是满怀惜别之情,见沈灵珊伤感,忙说道:“古人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武昌府与黄州府一衣带水,彼此相连,远不是天涯海角。明年‘春闱’进京前,在下必定专程拜访义母和沈姑娘。到时在下还要看看沈姑娘的拳脚功夫是否精进了呢。”
沈灵珊听见陈文祺答应明年来看望自己,喜出望外,精神也好了许多,立即俏皮地一抱拳:“徒儿一定勤加练习,不负师傅的厚望。”
二人相视而笑。次日一早,陈文祺到沈府和知府衙门分别向韩梅、韩明辞了行,带着景星返回陈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