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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堂堂现任宗长被人敲着头却也不敢有半分易动,只是隐忍道:“师叔,您有所不知。是酉师弟行事太为过分,又不服诸位大师父们管教,只好请回师叔您。”
唐山林打了个哈欠,“小六都是外宗宗长了,要是做了有什么任性的事儿,你就多担待一下呗。”
“师叔,这不是任性不任性——”
“好了好了,”唐山林不耐烦得挥挥手,“小六你来,哪儿得罪他了,与他赔礼道个歉。”
“我不曾得罪宗长师兄。”公子酉漠然道。
内宗宗长怒道:“酉师弟,在师叔面前你就该好好解释一番了。你自己屡次不敬门规、纵容门下弟子这些事我便不提了,最为要紧的是——”他压低了声音,狠狠瞪了我一眼,“——这南蛮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惹得上京燕门都找上门来?我们两家几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他们偏偏因为这丫头连我们都敢得罪?”
我心里一惊,不禁捏紧了拳头。
唐山林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公子酉淡淡道:“师兄想岔了,燕门之事与孝娴可能并无关系。燕门行事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师兄也懂吧?现今沙门据地偏远,长门不问世事,中原地带唯有我们两大门派。师兄以为,燕门会容忍两家共享武林多久?只是——”他嗤笑了声,“——若是师父还在任,恐怕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内宗宗长大怒,“唐酉!你是在说我无能么!”
公子酉垂下眼帘,“随师兄怎么揣度。”
“唐酉!你忒也嚣张——”
“行了!”唐山林大喝一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唐山林暴躁得把拉了下头发,仰头灌了口酒。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摔,烦道:“你们一个内宗宗长,一个外宗宗长,动不动便在外面吵吵闹闹,像什么话!我在几千里外都听到有人议论唐门内外宗不和了!一帮小兔崽子们净给唐门抹黑!”
公子酉静静垂着眼睛不说话,内宗宗长长一礼低声道:“师叔容禀。弟子也是在想与酉师弟好好相处,可是深居其位不得不谋其政,很多事情我问师弟他又不愿回答,无可奈何了只好请回师叔。要知除了您,现在唐门里可没有能治得住酉师弟的人了……”
他这话说的,可谓阴险。我心里一怒,正想不管不顾替公子酉辩解两句,却听唐山林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必说了,我随你们回去。小六,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他们问啥你就答啥。听到了没有?”
公子酉低下头,神态恭谨得应了声。我却似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凝上了寒冰,嘴角露出了一丝颇为讽刺的弧度。
唐山林晃晃悠悠得走过来,大力拍了拍谢辞暮的肩膀赞道:“姓谢的小子,酒酿的是越来越正宗了。你能不能——嗝——能不能送两坛到唐门来——”
谢辞暮还没说话,内宗宗长就一步抢上来殷勤道:“师叔,弟子们一定都给您安排妥当了。您这边请……”说罢引着唐山林径直离去。
公子酉走上来,拿出一小袋银子递给了谢辞暮。谢辞暮却笑着摇摇头,“这在下定不能收。”
公子酉也不勉强,收起了钱袋,“浥尘最近武功又见长,在下一辈中也是佼佼者。谢兄放心,他不曾辜负你的一片苦心。若是有机会,我会多让他回来看看。”
谢辞暮一双秀目亮了亮,平日里略带病容的眉眼瞬间多了几分生机与神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退了一步,认真向公子酉行了一礼。
当我随公子酉下楼时,内宗宗长已率先走了,只停着我们来时的那辆马车。我本以为唐山林已随内宗宗长走了,谁知上了马车一掀便闻一股冲鼻的酒味儿——唐山林正醉眼朦胧得靠在车壁上。
公子酉并不意外,上车坐下。在马车开动的声音中,唐山林打了个醉嗝,嘟哝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们,净给我找麻烦……”
公子酉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唐山林叹了口气,挠了挠头,“你知道内宗那小子的,一向就是这么尖酸刻薄。你何必与他计较?大事化了,岂不和美?”
“和美……”公子酉将这两字缓缓念了一遍,嗤笑一声,“在师父看来,只要躲着、藏着、当没看见,所有事情便就和美了吗?”
唐山林一愣,“谁躲着了?我不就想着,你少些火气,莫与他人争死理,自己不也能过得畅快些么。”
“徒儿知道。”公子酉顿了顿,“反正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师父总是没变过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似乎并不介怀的样子。但我与他相处也有些日子,却能从那平静无波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挖苦,甚至还有些怨怼和隐恨。
我能听出来,唐山林自然也能听出。他有些羞恼,嘟哝道:“你这小子,每次和你说点什么便是这般态度,一点都不领情。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要赶在内宗那小子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在那些老家伙前帮你求求情,现在看你这倔驴脾气的样子,是我想多了。”
公子酉半晌没说话。良久后,他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我以为师父……不同……”
“啊?”那声音几乎淹没在车轱辘的转动中,唐山林自然没听清。
然而公子酉只是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冷静得目视前方,不再开口了。
马车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跟着前面的马车径直回了内宗。消息传得颇快,待我们在内宗山门前下车时,门口已整整齐齐排了一溜人头。从内宗宗长、大师父们,到数得出名号的内宗弟子们,再到宋轶昭哥谢浥尘他们竟全都在场。
这阵仗……我不安了起来,转头去看公子酉,却见他面色竟然异常平静。
内宗宗长正站在那一众人前,转头看向走来的我们时,那眼神堪比出鞘萃毒的利刃,闪着恶意的寒光,“既然诸位到了,便请移步惩戒堂。”
我心猛地漏了一拍,隐隐感到了什么,却听那内宗二叔沉声问道:“宗长,你急召我们前来,连山林师弟都跑了回来,究竟是何人犯了门规条法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内宗宗长嘴角拧出一个扭曲的笑,堪堪像是毒蛇的身子。他猛一回身指向我们,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道:“唐酉!你欺宗灭法,满腹阴谋!今日若是不当着天、法、师说清楚,本宗便清理门户,逐了你的外宗宗长之位!”
他的话仿若平地惊雷,惊得在场之人众态纷纭。内宗有人愕然,有人窃喜,大师父颦眉摇头,有人骇然咂舌。我听到外宗弟子愤然议论,你推我搡,扬声抗议。
百般样子。
一片混乱中,我茫然去看公子酉,却见他微微垂着头,似早已忘却形外万物。午后那中正偏西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明暗棱角分明,一根根现场的睫毛阴影落在流畅优美的侧脸上,仿若旖旎羊脂乳中生出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