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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青麦难成,那他便要抓住湿泥之处的那一线生机。
纵泥垢覆身,分裂千百遍,不悔。
慕汉飞与傅夜朝不约而同保持沉默。他们见过会稽军队的用度,的确比云国其他的地方要强上许多,粮草与冬衣从未缺过且都是新的。
傅夜朝的感触比慕汉飞更深一些。当年他也被某些“清流”官员捧过,可一场大火过后,他发现朝中真正清流之人少之又少,多数是想借清流之名以求留名青史或者令新帝刮目相看以此升官发财。
唐练道:“你们是新生代文武官员。慕将军把你们拜托给我,就是想让我教导你们如何在老一辈压制下建立起属于你们的朝代。你们要谋算各种人心,尤其是朝堂上的人心。只有这样,你才能施展你的才能,真正为国家做出实事。”
慕汉飞低着头,手不断攥紧。
那清流之辈在朝堂上就真的没有作为吗?他们就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吗?
可是........
傅夜朝抬头道:“其实老师还是对清流怀着信心吧。纵然一些人沽名钓誉,但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骨子里还是带着点书生意气的,否则老师怎么会与史大人交好。”
唐练听言欣慰地笑了笑,“这个世上,不能缺清流之士。这点在霄国表现的特别明显。正如你们所说,不是所有人都爱好虚名,也有很多人是真心为了这个国家的。大多数的官员都还是清流的精神的,只是在高压与不解中隐藏起来。但根在这里,哪怕违背原则,可早晚有一天,会如春草蔓延。”
傅夜朝若有所思。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关清流的话是对他说的。
还有,这一通解释下来,他总感觉唐将军的话有着深意,而这深意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那究竟是暗示什么呢?
没等傅夜朝抓住那一缕思绪,唐练站起身拍了拍他和汉飞,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一同去巩府。”
说着,就推着两人往外走。
慕汉飞急急忙忙喊了一声,“老师等下,阿钟有东西要交给您。”
·巩府
巩威摩挲着上好的瓷器,蹙着眉良久不语。一旁的黑衣人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相比巩威的心烦气躁,黑衣人倒是显得气定悠闲。
巩威实在受不了,转身看向黑衣人道:“唐练一定要死吗?他可是我们蔡党得力干将,而且又驻守会稽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不能死。”
黑衣人把茶杯放下,淡淡看了巩威一眼,道:“我知道你们看重唐练,所以我亲自来见你,以聊表我的诚意。但巩公子你好好想一想,唐练真是我们这边的人吗,一旦他知道你们要推翻沈家的朝堂,你觉得他还会为你效力吗?”
巩威坚定道:“唐练要不是我们蔡党的人,就不会跟着我们干了这么些年,而且这些年中我们从未放弃对他试探,他的确是我们的人,你大可放心。”
黑衣人内心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这位蔡党继承人着实天真了些。他们是合作伙伴,他只是要杀一条卖力的狼就遭到拒绝,那他们真敢反沈家吗?
想到这,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就算不敢反,你们也不得不反。
黑衣人站起身,道:“巩公子我会再给你时间考虑,今日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这两日我都会待在会稽云栈,你要是想再次合作就亲自来联系我。”
话音刚落,巩威书房的门就被敲响,只听小厮道:“公子,唐将军来访,他还带来了国舅一直想要的会稽狼王。”
巩威愣了一下,旋即吩咐道:“先请唐将军在客厅等候。”说完,他看向黑衣人,蹙眉道:“您先在这里等候,我去打发一下,很快就回来。”
黑衣人点点头,拿起一本书,就着茶点读书。
巩威即将出门那刻,只听黑衣人道:“巩公子,不要妇人之仁。”
巩威顿了一下脚步,旋即迈出,并未答复。
巩威来到客厅,首先就被潘畔那张脸吸引过去,他不觉冷吸一口气。
潘畔的脸随潘母,潘母当年是荆楚有名的美人,小时候潘畔的脸就如春日芝兰,长大后,这脸更是秋水映皓月,美得不似红尘之人。
而且,他有很强烈的亲近之感。
但他的惊讶很快就被唐练打断。
唐练见巩威出来后,起身朝巩威行礼,“公子。”
巩威回了神,淡淡道:“唐将军请起。”说着,他于主位落了座,抬眼瞥了一下唐练。
“唐将军的来意我甚是清楚,于此我也不免替家父问一句,这狼王怎么进献得如此之迟?”
唐练听出巩威话中隐隐有怪罪之意,他连忙抱拳解释道:“这狼王荟萃天地间的神气得需六年。奴不敢以次充好来敷衍国舅大人,这才拖延了六年之久。”
巩威对唐练的话还算满意。唐练捕狼的事昨日就传到他耳中,他也知道唐练受了不小的伤。在刚添新伤还未痊愈之际就把狼王献来,他已经瞧见了唐练的诚意与恭敬。
巩威微微歪了一下头,嘱咐道一旁的小厮道:“去,给唐将军取一些治伤的药。”
唐练行礼道谢:“多谢公子赐药。”
巩威趁唐练行礼之际想再瞧一眼潘畔,但见他低着头,只好在内心感到遗憾。
他本想让唐练介绍一下,但又想到书房里还藏着一个敌国的人,只好把那股难言的感觉压下去。
巩威道:“唐将军,按理你为家父进献了狼王,本公子应该请你留府,但本公子这几日有些不适应会稽的阴雨,身子疲惫得很,就不留你了。”
唐练听出赶客之意,于是顺着巩威的话道:“公子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医治。奴本想请会稽名医为公子诊治,但又想这村野大夫那里比得上御医,只好请求公子万般注意身体,待会稽雨晴,再邀公子去凌波阁尽兴。”
巩威点点头,吩咐小厮把人送出去,他站起身踱步回到书房。
一入房间,巩威就道:“唐练不能死,我心意已决,您不必多说。”
黑衣人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也不惊讶,站起身轻轻拂了一下衣袍,轻描淡写道:“希望巩公子不会后悔。”
巩威此时由酒色造成颓废的脸忽然起了精神,他坚定道:“不会后悔。”
黑衣人微微一笑,拿起一把油纸伞打开,入了雨中。
管家见此来到巩威身旁,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公子,唐练毕竟是个奴仆,您为何不舍弃他换取更大的利益。”
巩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笑了一声:“父亲不该让我读那么些书。”他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转身进了书房,继续摆弄着他那些奇珍异宝,脸上浮现出迷恋之色,仿佛刚刚那个带着少年人特有义气的人是个幻觉。
黑衣人刚刚走出巷陌,唐练的马就经过面前。他侧身躲进黑暗处隐藏起来,目光如毒素般看向唐练。
忽然他愣了一下,走出巷陌,看着潘畔的背影,露出玩味的笑。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