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日的晨和昏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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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起先只顾凑个趣儿,哪里想到这一层哪。俺一个正经人,怎么好把女人的衣裳放在俺睡觉的屋子里哪?”
“拿去吧,别嘀咕啦,”费韦说。“不为别的,只为取个吉利儿也好哇。你那副瘦样子,手里空着的时候没有女人喜欢,现在有了东西了,也许就有女人喜欢了。”
“收起来吧,应当的,”韦狄说,原先他悠闲地老远站着看他们。
于是那件衣料就从桌子上拿开,大家就开始喝起酒来。
“哈,真是的!”克锐一半自言自语地说,“真没想到俺生来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一直等到这阵儿才知道!这些骰子真是奇怪的东西——大家都叫它管着,它自己可又叫俺管着!经过这一回,俺敢保再什么也不用怕啦。”他把骰子很爱护的样子一个一个地玩弄。“俺说,先生,”他像对韦狄说体己话的样子低声说,那时韦狄正站在他左边,“你不知道,俺这儿正给你的一个亲人带了一些好东西哪,俺要是能把俺这赢钱的好运气利用一下,俺就能给她弄许多许多钱。”他一面说,一面把一只装基尼的靴子轻轻地跺了跺。
“你这话怎么讲?”韦狄说。
“俺这是件不能乱说的事儿。啊,俺这阵儿该走啦。”他很焦灼的样子,朝着费韦看去。
“你要上哪儿去?”韦狄问。
“俺要上迷雾岗去。俺要上那儿去见朵荪太太——没有别的。”
“我也要上迷雾岗去接韦狄太太。咱们可以一块儿走。”
韦狄于是沉思起来,跟着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气。原来姚伯太太不肯交给他的东西,是给他太太的钱哪。“然而她却肯信这小子,”他自己对自己说。“为什么太太的东西就不能也是丈夫的?”
他叫店里的小伙计把他的帽子给他拿来了以后,就对克锐说:“现在,克锐,我已经停当了。”
克锐转身要离开那个屋子的时候,带着胆小含羞的样子对韦狄说:“韦狄先生,你把里面藏着俺的运气那些小怪东西借给俺自己练一练好不好?”同时带出欲有所求的样子来,往放在壁炉搁板上的骰子和骰子盒看去。
“当然没有什么不好,”韦狄满不在乎地说,“那不过是一个小伙子用刀子一刻就成的东西,一个钱都不值的。”于是克锐就走回去,偷偷摸摸地把骰子装在口袋儿里。
韦狄把门开开,往外看去。那天夜里,地上暖洋洋,天上云漫漫。“哎呀!这么黑,”他接着说。“不过我想咱们还能看得见路吧。”
“咱们要是走迷糊了,可就糟糕了,”克锐说,“只有点一个灯笼,才能敢保不出盆儿。”
“那么咱们就来一个灯笼好啦。”于是他们就把马棚里用的灯笼拿来点着了。克锐拿起他的衣服料儿,两个一齐起身往山上走去。
屋里那些人,都说起闲话来,说了一会儿,他们的注意一时忽然转到壁炉的暖位里。原来那个壁炉很大,并且像爱敦荒原上许多壁炉那样,除了它本来应有的空地方以外,炉柱之间,还有一个坐位,缩进墙壁里面,可以容纳一个人坐在里面而完全叫别人看不见,不过那得像现在以及整个的夏天那样,炉里没有火照着才成。那时只见那个墙洞里,有一件孤零零的东西,伸到桌子上烛光所及的地方。那是一个泥烟袋,它的颜色有点儿发红。屋里那些人,本是听见烟袋后面那个人发出借火的声音来,才看见那儿有这么一件东西。
“哎呀,那个人一说话,真把俺唬了一小跳!”费韦递过一支蜡去说。“哦——原来是红土贩子啊!咱说,朋友,你就老没开口,啊!”
“不错,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么,”文恩说。说完了,没待几分钟,他就站起身来,和那些人告别了。
同时韦狄和克锐正走到荒原的深处。
那天晚上,又暖又闷,又有雾,并且到处都是那种还没被毒热的太阳晒干了的新生植物发出来的浓香,其中特别是凤尾草,气味更浓。在克锐手里摇摆的灯笼,一路之上,经过有凤尾草的地方,都摩擦在凤尾草那些鸟翎一般的大叶子上,把蛾子和别的长翅儿的昆虫都搅起来,往灯笼的小牛角门儿上落。
“那么你这是给韦狄太太送钱去的了,是不是?”沉静了一会儿之后,克锐的同伴问。“这个钱可会不交给我,你也认为是很怪的吧?”
“俺说,既然夫妻本是一体①,俺也觉得交给你跟交给她一样,”克锐说,“不过人家嘱咐过俺,叫俺务必把钱亲手交到韦狄太太手里:俺想俺应该照着那个话办吧。”
①夫妻一体:见《创世记》第二章第二十一节至第二十四节。
“自然应该,”韦狄说。韦狄原先在布露恩的时候,本来以为传递的东西,只是她们两个女人觉得有意思的小玩艺儿哪,现在他发现了传递的不是那种东西,而却是钱,那韦狄觉得受了寒碜的心情,凡是知道那种细情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本来么,姚伯太太不肯把这笔钱交给他,那就是暗中认为他的品格不够好,不能妥妥当当地传递他太太的财产了。
“克锐,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热!”韦狄喘着说,那时他们已经快要走到雨冢下面了。“咱们坐下歇几分钟吧,累死我了。”
说完了,韦狄就在柔软的凤尾草上面咕咚一下坐下,克锐也把灯笼和包裹放在地上,蹲着身子,蜷着腿,膝盖几乎触到下巴的样子,坐在一旁。他刚坐下不久,就把一只手伸到褂子上的口袋儿里;开始把口袋儿乱揪乱抖。
“你在那儿摆弄什么东西呀,噶啦噶啦的?”韦狄问。
“就是那些骰子呀,先生,”克锐说,同时急忙把手从口袋儿里拿了出来。“韦狄先生,这些小东西,真是了不得的神物儿!这玩艺儿,俺耍起来,不论耍到多会儿。都没有耍得够的时候。俺把它拿出来,看上一会儿,看一看它到底是怎么做的,你不怪俺吧?刚才在那一大群人面前,俺不好意思仔仔细细地看,恐怕他们要怪俺是个不懂规矩的野小子。”克锐说到这儿,把骰子掏出来放在手心里,借着灯笼的亮光,仔细把它们看着。“俺一辈子没看见过,也没听见过,这么小的东西,可藏着这么大的运气,有这么大的神通,这么大的魔力,”他接着说,同时入了迷的样子直眉瞪眼地看着那副骰子。那副骰子是木头做的,每个面上的点儿,都是用铁丝的头儿烧的;在乡下地方,骰子往往就是那种样子。
“你觉得,那些东西虽然很小,它们所包含的可很大,是不是?”
“对啦。韦狄先生,你说这东西,真是魔鬼的玩物①吗?要真是那样,那俺有这样的好运气,反倒不好了。”
①魔鬼的玩物:牧师讲道的时候说的。
“你现在既然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了,那你就应该赢点儿钱。有了钱,就无论什么女人都肯嫁你了。现在正是你走运的时候,我劝你不要让这个机会错过了才好。有的人生来就运气好,有的人生来就运气坏。我是生来就运气坏的。”
“除了俺,你还知道有别人生来就运气好的吗?”
“哦,有。我听说过,从前有一个意大利人去赌钱,刚一坐下的时候,口袋儿里只有一个路易①(路易就是外国的金镑)。他一直赌了二十四个钟头的工夫,赢了一万镑钱,把庄家都赢光了。又有一个人,赌钱输了一千镑;第二天他往股票经纪人那儿去卖股票还赌债的时候,他雇了一辆马车,赢钱那个人也坐在车里和他一块儿去,他们在车里没事做,就拿钱猜字猜漫儿解闷儿,谁输了谁就给车钱。没想到那位倾家破产的人倒赢了,那位债主不服气,就又接着赌下去,一直赌了一路。到了经纪人门口,车夫把车停住了的时候,他们告诉车夫,说叫他把他们照直儿再拉回去;原来那位要卖股票的人,已经把他欠人的那一千镑又赢回去了。”
①路易:即金路易,法国金币。法王路易十三时所铸。
“哈,哈——妙啊!”克锐喊着说。“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还有一个伦敦人,本来不过是个在怀特俱乐部①里当茶房的,他刚一开头儿赌钱的时候,只下半个克朗的注儿,以后慢慢地就下大注儿了,越赌下的注儿越大,后来成了一个大财主,在印度弄了份差事,一直升到马得拉②的行政长官。他女儿嫁了一位议员,卡莱的主教给他们的一个孩子作了教父。”
①怀特俱乐部:在伦敦圣捷姆司街,本为巧克力馆,始于一六九七年,后易主人,变为俱乐部,成了一个赌场。
②马得拉:印度地名。
“了不得!了不得!”
“还有一次,美国有一个小伙子,赌钱的时候,输了个精光。他就把他的表和表链子当注儿,表和表链子也输了;他就把他的伞当注儿,又输了;他把他的帽子当注儿,也输了;以后他把他的褂子当注儿,只穿着衬衫,谁知道褂子也输了。于是他就动手要脱裤子;那时候,恰好有一个旁观的人,佩服他的勇气,就给了他一点儿钱。他借着这点儿钱可就赢起来了。把他的褂子赢回去了,把他的帽子赢回去了,把他的伞赢回去了,把他的表,他的钱,全赢回去了。他出赌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阔人了。”
“哦,太好啦——把俺听得都喘不上气儿来啦!韦狄先生,俺想俺既然也是那样的人,俺和你再耍一个先令试试看,好不好?这不能有什么乱子,你又不是输不起。”
“很好,”韦狄说,一面站了起来,拿着灯笼,四外找去,找到了一块平面石头;他把这块石头放在他和克锐之间,重新坐下。他们要更亮一点,就把灯笼门儿开开了,跟着蜡光就一直射到石头上。克锐放下了一个先令,韦狄也放下一个,两个就掷起骰子来。克锐赢了。他们又赌两个先令的,克锐又赢了。
“咱们赌四个先令的试一试吧,”韦狄说。于是他们就赌四个先令的,这一回,却是韦狄赢了。
“这种小小的过节,当然有的时候会落到运气顶好的人身上,”韦狄说。
“你看俺的钱都光啦!”克锐很兴奋地喊。“可是要是俺还能再赌下去,俺就一定能把俺的钱都赢回来,俺还能格外再赢哪。这些钱也是俺的就好啦。”他一面说,一面把靴子往地上跺去,把靴子里的基尼跺得铮铮地响。
“啊!莫不是你把韦狄太太的钱放在那里面了吧?”
“可不是吗,为的是稳当。俺说,俺先用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所有的钱当赌本,要是俺赢了,俺只把俺赢的留下,把她的还她,要是对家赢了,她那些钱正归了该有那些钱的主儿,你说这样的话,算不算不对?”
“一点儿也不能算不对。”
自从他们两个起身以后,韦狄就琢磨他太太那一方面的人认为他卑鄙下作的情况,心里觉得像戳了一刀似的。在时光慢慢过去的中间,他的心思就渐渐转到一种复仇的念头,却不知道这种念头究竟是在哪一分钟、哪一秒钟起的。这种报复,他琢磨着,是要给姚伯太太一种教训的;换一种说法,就是要叫她看一看,要是他办得到的话,她侄女的丈夫就是给她侄女保管钱财的正当人物。
“那么俺这就那么办啦!”克锐说,同时动手去解一只靴子的带几。“俺恐怕俺天天夜里做梦都要梦见这个啦:可是俺老要起誓,俺想起它来,不会吓得起鸡皮疙瘩。”
他把手插到靴子里,把应该属于可怜的朵荪那些宝贵基尼掏出一个来,那个基尼,还好像冒热气儿呢。韦狄呢,早就把他的金镑在平面石头上放下一个了。赌局又重新干起来。头一次韦狄赢了。克锐猛着胆子又下了另一个,这回却是他赢了。以后的输赢起落不定,但是平均算起来,还是韦狄赢的多。他们两个,全都聚精会神,一切不顾,眼光的注意点,只是眼前那些微小的东西,那一块平面的石头,那一盏敞着门儿的灯笼,那一副骰子,还有灯笼光下照亮了的几棵凤尾草叶子,所有这一切就是他们两个整个的世界。
赌到后来,克锐就输得快起来了;待了不大的工夫,只见属于朵荪的那五十个基尼,已经全到了他对家的手里去了,他一见这样,唬的不得了。
“俺顾不得啦,顾不得啦!”他呻吟着说,同时孤注一掷的样子,动手去解他左脚的靴子,要去拿另外那五十个基尼。“俺知道,魔鬼因为俺今儿夜里这件事,非用三股儿的叉子把俺叉到火里去不可!可是也许俺还能赢哪,赢了钱,俺就娶一个媳妇,夜里和俺坐着做伴儿,那俺就不害怕了,俺不害怕!朋友,来吧,俺又下了一个了!”他又把一个基尼摔到石头上,跟着骰子盒儿又响起来。
时光渐渐过去。韦狄也和克锐一样地兴奋起来。他刚和克锐赌的时候,还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狠狠地要戏耍戏姚伯太太就是了。那时他的目的,还模模糊糊地只想先用方法,不管正当不正当,把钱赢到手,然后再当着姚伯太太的面儿,鄙夷地把这笔钱交给朵荪,寒碜姚伯太太一下,但是一个人,就是在把他的心意实行出来的过程中,都会抛开那种心意的;所以在韦狄赢到第二十个基尼的时候,他除了为赢钱而赌钱以外,是否还觉出来有什么别的心意,是极端令人怀疑的。再说,他现在所赢的钱,已经不是他太太的了,已经是姚伯的了,不过这种事实,因为克锐正满心害怕,当时并没告诉韦狄,那是以后才说出来的。
克锐差不多尖声喊着把姚伯最后一个发亮的基尼放在石头上那时候,已经快要半夜十一点钟了。这一个基尼,不过三十秒钟的工夫,也跟着它的同伴一路去了。
克锐转过身去,后悔难过地打着拘挛扑到凤尾草上。“喂呀,俺这不成材的东西呀,可怎么好哇?”他呻吟着说,“俺可怎么好哇?老天还能慈悲俺这样的坏人吗?”
“怎么好?跟以前一样地活着呀。”
“俺不能跟以前一样地活着啦!俺要死啦!俺说,你真是一个——一个——”
“一个比别人精的人,是不是?”
“是啦,是一个比别人精的人,一个坏透了的骗人精!”
“你这小猴儿崽子,你太不懂礼貌了!”
“俺还不知道谁不懂礼貌哪,依俺说你才不懂礼貌哪!你把别人的钱都算作你自己的啦;那里头本来有一半儿是可怜的克林先生的。”
“怎么他会有一半儿?”
“姚伯太太亲自嘱咐俺,叫俺给他五十么!”
“哦?……哼,她要是把这笔钱给克林的媳妇游苔莎,岂不更体面好看?不过不管她要给谁,现在这笔钱却在我手里了。”
克锐把靴子蹬上,喘着老远都能听得见的粗气,把两条腿拉到一块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韦狄认为那个时候,上迷雾岗去接他太太已经太晚了,她本是要坐舰长的四轮马车回家的,所以就动手把灯笼关上,想回家去。但是他正在那儿关那个小牛角门儿的时候,只见从附近一丛灌木后面站起一个人来,往前走到有蜡光的地方。那正是红土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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