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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音略显暗哑:
“大概没有问题了,那位老兄又是针、又是炙。更内灌外敷,连推带拿,搞得我出了—身带臭的汗浆不说,还呕吐出一大盆粘稀稀的青黄秽物,真是遭了不少活罪……”
楚雪凤轻声道:
“现在觉得怎么样?身子是你自己的,好歹该有个底。”
钱来发道:
“舒坦多了,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觉,连创伤都不怎么痛啦,就好像,呃,满腹郁滞,一下子宣泻了一样……”
卢毓秀接着道:
“我已替大爷里外洗擦干净,楚姑娘,瞧大爷的模样,必然已是化险为夷……”
楚雪凤手捂胸口,闭目仰脸,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祈祷什么,形态虔诚得令人感动,而钱来发尤其能够领受这份无言的挚情。
卢毓秀又分别把曲还生、焦二顺两个送进了内室,他们的伤势虽然不轻,却全属理路明显的创伤,照医方诊治,时间就快多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被调整得妥妥当当的送了出来。〓勿风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那汉子,倒还真有几下,钱来发认为这笔钱实在花得不冤。
严逸山也自觉颜面光鲜,他笑呵呵的道:
“钱兄,幸不辱命,总算找对了主儿,如今我这心中一块石头该可以放下了。”
钱来发拱着手道:
“亏得有你帮忙,逸山兄,否则尚不知待怎么个折腾法呢,大德不言谢,我们全记在心里在,他日有缘,再图补报。”
严逸山连连摇手;
“不客气,不客气;份内之事,此乃份内之事呀……”
里间的厚棉帘子掀起,汉子拿一块白布拭着手走了出来,忙了这近两个时辰,他却似个没事人一般,精神奕奕,独目泛光,嗓门也加大了:
“各位,情形都不错吧?”
钱来发笑道;
“好极了,老兄,多谢多谢。”
汉子面带得色,嘿嘿笑道: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岂能用斗量?我知道你们原先对我不大信任,以为凭我这副模样,如何通得岐黄之术?现下各位算是明白了吧?我不但精医道,而且堪称高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不是自吹自擂,我这套本事,较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蒙古郎中,可要强上多多喽……”
钱来发忙道:
“诚然,诚然也……”
汉子笑道:
“忙活这一阵子,尚未请教老兄高姓大名!”
钱来发谦和的道:
“我姓钱,钱来发。”
汉子在嘴里念道几遍,忽然一愣:
“钱来发?大财主钱来发、‘报应弥勒’钱来发?”
钱来发连声道:
“不敢不敢,只是浪荡江湖,薄有积蓄而已,算不上什么,算不上什么!”
汉子退后—步,大声道:
“钱来发,原来你就是钱来发?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严逸山一看气氛不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扯着他这位“伙计”道:
“你这是怎么啦?无缘无故就发起熊来?”
汉子怒道:
“无缘,无故?老严,你怎知道是无缘无故?娘的个皮,你给我引来了一批好病号,叫我替仇人的朋友尽心卖力,我这份苦向谁诉去?”
严逸山迷惘的道:
“仇人的朋友?这里哪—个是你仇人的朋友?莫不成钱兄还招惹过你们‘金环六秀’?”
钱来发坐直了上半身,颇感意外的道:
“‘金环六秀’?逸山兄,你是说,你这位郎中伙计乃‘金环六秀’之属?”
汉子独目圆睁,暴烈的道:
“不错,我就是‘犬齿滩’‘金环六秀’之首归无意,姓钱的,我的四拜弟罗俊当年被严正甫那狗官问斩,我派了人去刺杀严正甫为我拜弟报仇,却是你坏的事,你不但救了狗官,更杀却我派去的人,可恨阴差阳错,今天我反而将你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说说,这个帐该怎么算法?”
摸着自己下巴,钱来发笑了:
“只怪逸山兄呼你伙计而不名,原来你是背了案子在身上的—一”
严逸山解释着道:
“尚不只此,年前他们‘金环六秀’与‘马帮’结怨,一场拼杀下来归无意仅得身免,自然‘马帮’也损折不轻,双方梁子越结越深,‘马帮’心怀不愤,誓言要斩尽杀绝,而归无意力单势孤,难以拮抗,为了避免成为‘马帮’靶子,只好远走他方,隐姓埋名以避风头,好在他学有一手不为外人知的医道,凭这—门,亦可维生,这亦是他死要钱不要脸的原因之一……”
归无意咆哮一声:
“老严,你他娘的就这么糟塌于我?”
严逸山陪笑道:
“实话好说不好听,大家不是外人,讲明了也可以互增了解嘛!”
归无意恶狠狠的道:
“谁和谁不是外人?我看只有你才是亲疏不分,故意拿黑锅扣我!”
严逸山喊起冤来:
“真正黑天的冤枉,伙计,龟孙王八蛋晓得你们以前的这一段——”
这时,钱来发极为和悦的插口道:
“归老兄,且请稍安毋躁,听我细说,严正甫严大人廉名在外,公正不阿,谁都知道他是—位铁面无私的好官,而令拜弟罗俊连番杀人越货,又多欠拒捕伤害官差,正是罪无可恕,严大人以法论法,判他一个斩立决也没有错,要不然,朝律不张,是非混沌,天下岂不就大乱了?”
归无意咬着牙道:
“照你这样说,我拜弟算是该死?”
钱来发态度极为诚恳的道:
“令拜弟该死与否,不是我与你的问题,亦不是严大人的问题,关键乃在王法,归老兄,你想想看,严大人同令拜弟无怨无仇,若非令拜弟的罪行昭著,无以为恕,他又何忍以死加之?严大人身在其位,便不得不谋其政,他有他的苦衷,你多少要设身处地,为他考量考量……”
归无意恨恨的道:
“但你杀了我派去办事的人,又怎么说?”
钱来发正色道:
“严大人是位好官,不该被杀,我此举仅是为了保护严大人,不涉其他,当时,我甚至不知刺客是由你派来的!”
严逸山忍不住插进来道:
“我说伙计,这些前因后果,如今也已事过境迁,你目前的情况更不宜招惹是非,该做的,你也全做过了,可以无愧于心,再要翻旧帐,追根底,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等于点拨归无意——你眼下的处境,已然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还不韬光养晦、好自为之,又能把人家怎么样?
沉默了好半晌,归无意才形色沮丧的道:
“真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啊……”
钱来发伸手入怀,又摸出那叠银票,从中再拣出面额一万两的一张,笔直递到归无意鼻子底下,更笑容可掬的道:
“不用恨天恨地,归老兄,有钱能消万古愁,让我再孝敬你纹银—万两,算是略做补报如何?”
归无意的眼波迅速扫过银票,嘴里却在嚷嚷:
“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收你这—万两银子?!”
钱来发笑嘻嘻的道:
“又凭什么不能收?归老兄,难道你不愿接受我对你的歉意?”
严逸山从钱来发手上取过银票,代为作主的塞进归无意腰板带里,归无意犹在惺惺作态,并不坚持的往外推拒,严逸山不由按住他的手:
“伙计,你看看人家钱老兄的为人处世,赔补道歉全做到了,人家这才叫事理分明,顾虑周详,里子面子都有了交待,你再要拖拖拉拉,就是不上路罗。”
归无意停止了推拒的动作,却扮出了—副无呵奈何的模样:
“唉,事情到了这—步,中间又夹了—个你,叫我怎么说好?”
严逸山皮笑肉不笑的道:
“那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伙计。”
—段往昔的纠葛,就在这特殊的环境、—万两白花花银子的炫惑下轻松愉快的解决了,钱来发知道也到了告辞的时间,他站起身来向主人告别—声,只这短短片歇,他居然能够毫不吃力的自行站起来了。
屋外,风雪已停,天色仍是—样的凄迷阴暗,但大伙的心头却—片开朗,钱来发望着身边的楚雪凤,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不舍……
山庄里里外外,都已粉刷一新,更张灯结彩,遍贴艳红的双喜字剪纸,喜气仿佛在跳跃、在流动,跳跃在人眼人脸上、流动在人们的心间;吉日也已择定,钱来发就要迎娶楚雪凤进门啦。
楼上的寝居内,钱来发站在窗前,轻拥着楚雪凤,他们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下面人来人往、一片嘈杂忙碌的情形,更享受着这小聚顷刻的温馨。
忽然,钱来发若有所思的道:
“姑奶奶,我记起了一件事一一”
依偎在钱来发厚实的肩头上,楚雪凤腻腻的“嗯”了一声:
“什么事,大佬?”
钱来发道:
“在‘落鹰坪’,你撞过铁刚受伤之后,好像说过一句话,你说,你已算还了我一报,当时场面混乱,没有留意,如今回想,这句话必然另有所指,说说看,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楚雪凤仰起脸来凝视钱来发,神色平静的道:
“大佬,记不记得我们两人第—次到‘驼城’‘返璞堂’的堂口去狙击?”
钱来发道:
“当然记得。”
楚雪凤轻轻的道:
“那一次,沈落月差点死在你的手下,在沈落月危急的—刹,我救了他……”
点点头,钱来发道:
“不错,是这么一码事。”
楚雪凤的声音里微带艰涩了:
“做了那件事,使我一直负咎在心,耿耿于怀,深觉对不起你……‘落鹰坪’扑击铁刚,我原是不计后果,打算拿命来补报你的……”
搂紧了楚雪凤,钱来发喃喃的道:
“你这傻丫头、小心眼,我何尝对你有过计较?我早已告诉过你,情到多时无怨尤呀!”
楚雪凤眼中隐泛泪光,却春花般笑了,是的,好—个情到多时无怨尤!
缩肩塌背,脖颈还显得有些僵直的焦二顺,正在比手划脚的指挥着鲁元标与卢毓秀张贴一幅喜联,喜联贴在楼下大门的门框上,是用大红洒金的纸张以浓墨朽就,上联是:
“五十小登科”。
下联为:
“半百第一春”。
当然还有横披,横披四字:
“老当益壮”。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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