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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上午天气晴朗。佩顿-赖斯基一踏上证人席,我立刻把那封“愚蠢之至”的信交给他,请他大声朗读。他读完后我问道:“赖斯基先生,在你这位专家看来,大利公司的这种反应是公正合理的吗?”

    他事先已有准备。“当然不是。这是骇人听闻。”

    “是令人震惊的,不是吗?”

    “是。不过,我听说这封信的作者已不再在大利公司工作啦。”

    “谁告诉你的?”我惊疑地问。

    “嗯,我记不清了。反正是公司里的什么人吧。”

    “这位公司里的什么人也告诉过你克罗基特不再在公司工作的原因吗?”

    “我记不清了。可能与这封信有关吧。”

    “可能?你对自己的话有无把握?或者仅仅是猜测?”

    “我真的记不清啦。”

    “谢谢你。这一位公司里的什么人,有没有告诉你:克罗基特先生是在他将为本案提供证词两天前离开公司的?”

    “没有。”

    “你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

    “不知道。”

    “好。我本以为你是想向陪审团暗示,他离开公司是因为他写了这封信呢。你没有想做这样的暗示吗?”

    “没有。”

    “谢谢你。”

    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想用工作手册的问题扳倒赖斯基将是个错误。这样的想法有好几个道理。第一,这一证据早已在陪审团面前亮过。第二,这一证据第一次出现时场面极富戏剧性,方式极为有力,亦即:洛夫金撒谎时当场被拆穿。第三,赖斯基能言善辩,难以制服。第四,他已为这一袭击做好准备,守住自己的阵地较易。第五,他将抓住这一机会把陪审员们搞得更加糊涂。而最重要的是,这要花许多时间。就工作手册和统计数字与赖斯基争论不休,一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结果是我会白白浪费一天,毫无进展。

    “谁为你支付工资,赖斯基先生?”

    “我的雇主,全国保险同盟。”

    “谁为全国保险同盟提供经费?”

    “保险业。”

    “大利公司对全国保险同盟有捐赠吗?”

    “有。”

    “捐赠多少?”

    他朝德拉蒙德瞧了瞧,德拉蒙德早已立起。“反对,大人,这与本案无关。”

    “反对驳回。本庭认为大有关系。”

    “捐赠多少,赖斯基先生?”我又追问道。

    他显然不想作答,因而显得十分拘谨。“每年1万美元。”

    “原来他们给你的钱比给唐尼-雷-布莱克的多哇。”

    “反对!”

    “反对有效。”

    “大人,我很遗憾。刚才这句话我收回。”

    “我方强烈要求把这句话从记录中取消,大人。”德拉蒙德怒气冲冲地说。

    “同意取消。”

    我停了一下,让对方平平火气。“我很抱歉,赖斯基先生。”我谦卑地说,满脸是悔恨的表情。

    “你们所有的钱都是保险公司提供的吗?”

    “我们没有其他经费来源。”

    “向全国保险同盟提供经费的保险公司总共有多少家?”

    “220家。”

    “那么去年捐赠的总数是多少呢?”

    “600万美元。”

    “你们就是用这笔钱对国会议员进行游说的?”

    “是的,我们做一点儿游说。”

    “你在本案中作证,是不是另有报酬呢?”

    “没有。”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大利公司和我联系,请我前来作证。”

    我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指着多特-布莱克说:“赖斯基先生,你能看看布莱克太太,直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大利公司对她儿子索赔要求的处理,是公平合理的?”

    他迟疑了一两秒钟,才把目光投向多特,他别无选择。他点了点头,干干脆脆地说:“是的,确实是公平合理的。”

    我当然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只是想用这富于戏剧性的方式,迅速结束赖斯基的作证,但我并未指望这会产生喜剧效果。然而,坐在前排中间的三号陪审员,那位壮壮实实的51岁的黑人妇女比维蒂-哈德威太太,听到他这荒谬的回答以后,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非常突然,显然不是出于故意,因为笑声一出;她又同样突然地迅速把它刹住。她双手捂着嘴,紧紧地咬着牙齿,缩着下巴,目光慌乱地左看右看,看看究竟造成了多大危害。可她的整个身体仍在不停地轻轻抖动。

    对哈德威太太十分不利而对我们却十分有益的是,她的笑声具有很强的传染力。坐在她身后的兰森-佩尔克先生,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着了痒处,顿时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坐在她邻座的伊拉-费伊-索尔特太太同样在捧着肚皮。不到几秒钟,整个陪审席上笑声响成一片。有几位陪审员瞟着哈德威太太,似乎在默默地责怪她这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其他陪审员则直视着赖斯基,又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

    赖斯基成了众人的笑柄,当然非常不快。他低垂着头,一门心思地研究地板。德拉蒙德此刻可能也很痛苦,但他干脆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架势。他手下那几个聪明伶俐的年轻雄鹰,一个个都把鼻子埋在材料和书籍堆里,谁也不肯露出漂亮的小白脸。阿尔迪和昂德霍尔两位则专心地考察脚上的袜子。

    基普勒本人也很想笑。他宽大为怀,让这一小小的喜剧持续了一会,等笑声渐渐停息时,才敲响了他的小木槌,仿佛是以此来正式记录下这一事实:陪审团对佩顿-赖斯基的证词确曾一笑置之。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那可笑的回答,那爆出的哈哈笑声,那对笑声的竭力克制,那咯咯咯咯哧哧哧哧,那表示怀疑的摇头,这一切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但我发现这使陪审员们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宣泄。他们想纵情大笑,想表达怀疑,并且以哪怕是短短的这一瞬间,却足以向赖斯基和大利公司表明陪审团对自己的所闻的真正感受。

    尽管这一切转瞬即逝,这却绝对是一个黄金时刻。我望着他们微笑,他们望着我微笑。他们相信我的证人句句是真,而德拉蒙德的证人句句是假。

    “没有别的问题啦,法官大人。”我用厌恶的口吻说着,仿佛再也不愿和这个满口谎言的流氓继续纠缠。

    德拉蒙德显然大感惊讶。他还以为我会把全天的时间用来盘问赖斯基,在工作手册和统计数字上跟他磨蹭呢。他翻了翻手上的材料,和T.皮尔斯咬了一下耳朵,站起来说:“我方下一个证人是理查德-佩洛特。”

    佩洛特是领导杰基-莱曼西支克的高级理赔监理。我录取他的证词时,他气势汹汹,是一只地道的好斗公鸡。因而现在他那副恶狠狠的模样,我当然丝毫不以为奇。他是杰基的顶头上司,他们指望由他来朝杰基头上泼一盆脏水。

    他46岁,中等身材,挺着个啤酒肚,头上的毛已剩下不多几根,五官歪斜,满脸黄褐斑,带着一副又笨又大的眼镜。在这条可怜虫的身上,找不到一点吸引人的地方,但他对此显然不放在心上。要是他说杰基-莱曼西支克不过是个也曾极力想勾引他上床的娼妇,我敢打赌,陪审员们准会再次哄堂大笑。

    佩洛特脾气暴躁,对一个在保险公司理赔部工作了多年的人来说,这种性格实属正常。与一般的收账员相比,他对人的态度好不了许多,根本不会向陪审团表示出任何善意或信任。他在公司里不过是个不上档次的老鼠,在同一个立方体的笼子里已经干了多久,大概只有他还记得清楚。

    但现在他却是他们手上的王牌!不管是阿尔迪,还是洛夫金,或是基利,都已经失去了陪审团的信任,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虽然德拉蒙德的证人名单上公司总部的雇员还有五六个,但我怀疑他是否会把他们全部传上庭。他们能说什么呢?那两本手册纯属子虚乌有?他们公司没有撒谎没有隐瞒文件?

    德拉蒙德和佩洛特按照排练过多次的脚本,一问一答了半个小时,对理赔部没日没夜的辛勤劳动做了更多的介绍,对大利公司为公平对待投保人而进行的英勇努力做了更多的赞美,而陪审员们则又打了更多的呵欠。

    基普勒法官决定制止这种无聊的把戏。他打断了他们的双簧,问道:“律师,你别老在原地踏步行不行?”

    德拉蒙德装出吃惊并受到伤害的样子说:“可是,法官大人,我有权对证人进行彻底的盘问嘛。”

    “你是有这个权利。可是他说的那些事,陪审团早就听说过啦。别再重复啦。”

    德拉蒙德简直无法相信法官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佛法官专门有意找他的茬,可装得并不怎么成功。

    “我不记得你曾经催促过原告的律师嘛。”

    这句话他说得很不妥当。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而且即使他真想比试比试,也是挑错了对象。“那是因为贝勒先生没有让陪审团打瞌睡,你明白吗,德拉蒙德先生?现在继续!”

    哈德威太太那阵突然爆发的哈哈笑声,以及随之而起的喜剧场面,已经使陪审员们明显地不像原先那么严肃。他们现在已经苏醒过来,时刻准备再从被告方证人的证词中找点乐。

    德拉蒙德狠狠地瞪了基普勒一眼,仿佛是说以后再找他算账,把事情摆摆平。他又继续提问。佩洛特坐在那里活像只癞蛤蟆,歪着秃头,眼睛半睁半闭。错误嘛确实是有的,佩洛特怀着淡淡的悔恨承认道,不过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而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主要的错误都是那个喜欢乱搞的年轻女人,也就是杰基-莱曼西支克造成的。

    在讨论一些无关大局的文件时,佩洛特对布莱克的索赔申请又谈了几句。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那几封拒赔的信,他倒是在与之无关而且并不重要的文书上面化了大量时间。

    “德拉蒙德先生,”法官板着面孔打断了他们的二重唱。“我已经跟你说过,要谈实质性的问题。这些文件可以让陪审团作为证据进行研究嘛。这位证人的证词,别的证人早已说过几遍啦。别再磨来磨去啦!”

    德拉蒙德的感情因此受到了伤害。他受到了一位偏心的法官的训斥,此人一个劲儿专挑他的刺。他使劲地克制自己,可他的表演却欠点儿水平。

    在涉及理赔工作手册时,他们采用了一种新的战略。佩洛特说,这只不过是一本平平常常的书而已。他本人已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本该死的东西。由于不断地修改,大多数老资格的理赔员根本连看都不看。德拉蒙德向他展示了U节,可这个流氓居然说,他以前从未见过有这一节。这一节对他毫无意义。对他手下的那些理赔员毫无意义。就他本人而言。他从未听说有哪位理赔员不嫌麻烦翻阅过理赔手册。

    那么,索赔要求究竟是如何处理的呢?佩洛特向我们一一道来。在德拉蒙德的导演下,他以一个假定的索赔申请为例,按照正常的渠道,一步一步演解下去。填不完的表格,写不完的备忘录,数不尽的步骤。他的语调一直是那么平淡,直把陪审员们听得厌烦至极。坐在后排的8号陪审员莱斯特-戴斯已经进入了梦乡,其他人则是呵欠不断,眼皮下沉,在拼命地和瞌睡斗争。

    这种现象并没有逃过人们的注意。

    如果说佩洛特由于未能在陪审团面前一鸣惊人而有所不快,他也没有丝毫流露。他的声调没有变化,他的举止依然如故。只是临到末尾,他才对杰基-莱曼西支克的情况,做了一点令人警觉的披露。大家都知道她有酗酒的毛病。上班的时候常常是一身酒味。她工作中的失误比谁都多。她越来越不负责,被解雇是不可避免的。她那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怎么说?

    在这个问题上,佩洛特和大利公司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这件事在另一个日子在另一个法庭上将做专门讨论,他们在本案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列入记录,保留到将来再派用场。所以,他们没有把她说成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跟人上床的荡妇,而是采取了一个高明的策略。

    “我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佩洛特说,从而在陪审团心目中赢得了一分。

    他们又磨了一段时间,直到将近中午,才轮到我盘问佩洛特。基普勒本想休庭吃饭,在我保证用不了多长时间之后,他才勉强同意让佩洛特继续作证。

    我从他签字的给多特-布莱克的一封拒赔信开始。这是那第四封拒赔信,根据的理由是:唐尼-雷的白血病是保险之前的“先存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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