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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笑道:“这是一件杀人利器,江湖朋友或许可以仗以成名,再不然有什恩怨未了,倒也可以用得着,你我都是仕宦中人,怀此利器何所用之,难道高兄也慕荆轲聂政之行吗?”

    高明正色道:“不龟手之药,尚且可以破楚,何况一件利器?你休小看此物,只要善能用之,也许就可以仗它建立不世奇勋。宝刀名剑不也一样是兵器吗?你怎么厚彼薄此呢?”

    说着仍然折好藏在身边。

    羹尧方欲答话,下面伺候的仆从已将盥洗之具送上,忙向高明告罪梳洗。梳洗方罢,中雁中燕兄弟已经一同上来笑道:“这地方年爷还住得惯吗?”

    羹尧笑道:“这样好地方焉有住不惯之理,如果这样好地方再说住不惯那只有神仙洞府了,人间哪有这样胜地?倒是这样好地方,住上我这样一个俗客,未免使得主人见笑吧!”

    高明笑道:“你们大家都别客气,地方固然好,客人也好,主人更好,这叫作宾主地三绝。”

    说罢将那九口柳叶飞刀连缀而成的暗器掏出来,递在中雁手中笑道:“你这自出心裁的东西,瞒得了我,到底瞒不了年兄这个大行家,人家一见面便将你的妙用全说出来了。”

    中雁接过看了羹尧一眼笑道:“年兄已经看过了吗?”

    羹尧道:“适才承高兄携来见示,小弟已经看过,一物数用,足证巧思,小诸葛之称,名符其实,不过这东西练起来很难。非手眼俱到不可,而劲须巧劲,笨力气一点也用不着,同时,那九口刀非吹毛可断的百炼精钢不可。链子也要用刚柔相济的好钢才行,缺一便无济于事,云兄想必成竹早在胸中了。”

    中雁道:“年爷过奖了,这东西虽然是我画的图样教巧手匠人打造出来的,将来我并不想用,倒是我这二弟好奇心重,已经练了好几次,练一回修改一回,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刀和链子也是改了又改,一直到现在还是不能得心应手,您能指教一二吗?”

    高明看了中燕一眼道:“原来中燕兄已在下苦功练这暗器了,这倒妙极了,能令小弟一饱眼福吗?”

    中燕笑道:“小弟因所用飞刀并不出奇,一遇行家便难制敌,偶然和家兄谈及,他便想出这个招儿来。不过诚如年兄所言,练起来太难了,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二百五,高爷如不嫌污目,少时,等年爷用过早点,便请两位指教如何?”

    羹尧笑道:“中燕兄既然已经修改过好几次,足证对于此道,已以尽得其中奥秘,何必谦虚乃尔,少时令小弟大开眼界,那才真不虚此行了。”

    说着,只听楼梯下面,马天雄笑道:“年兄何事不虚此行,能让小弟知道吗?”

    高明忙道:“又是一位大行家来了。”

    说着探首窗外向下面招手道:“马兄快请上来,我且教你看一件稀罕东西。”

    天雄在楼下一听,连忙笑道:“高爷也在这里吗?您真早,年兄既说不虚此行,您又说是一件稀罕东西,其物可想而知,容待小弟上来再细细领略吧。”

    说着也走上楼来,高明忙从中雁手中取过那九口刀来连链子塞在天雄手里笑道:“你且看看这件暗器,兵器谱有吗?”

    天雄接过,细细把玩了一下道:“这东西是参合链子槊和套索妙用而成的一件暗器,不但为兵器谱所无,便江湖上的能手也没见有人用过。我猜一定是这位小诸葛云大哥想出来的。不过,要当链子槊用并不难,要当套索用,上面这个刀圈抖出去,使得它不滑成一条直线,仍然还是一个圈儿,等套着人一抖手再缩小可就难了,如非另有诀窍,便非内功潜力到家不可。诸位说对吗?”

    羹尧笑道:“马兄所见极是,小弟也是这般看法,这东西是中雁兄想出来的,不过中燕兄都已练得收发由心得心应手了。”

    中燕忙道:“年爷这话未免过誉了,这东西委实难练,马兄说得一点不错,要当套索用,不但那九口刀容易滑成一线,而且等它滑成一条线之后,要想不收回来,一抖手还是一个刀圈更难,少时,待小弟献丑之后,两位就知道了。”

    说罢微微一笑。

    天雄心知中燕必已深得决窍,也笑了一笑道:“小弟不过姑妄言之,二位少山主不但内功已臻化境,聪明更是绝顶,一切妙用,岂是我这样的笨人所能想得到的。不过年高两位,所说的不虚此行和稀罕东西倒是真的。云二哥打算什么时候练,千万让小弟开开眼界才好。”

    中燕道:“小弟孤陋寡闻,这东西又是家兄自出心裁替小弟打造出来的,虽如马兄所言,是运用链子槊和套索两种手法合练,又是绝无师承,全靠自己瞎想盲练,正望各位多多指教,马兄怎么这样的说,那更令我不敢献丑了。”

    正说着,忽听楼梯上一阵沉重的足音,那孙三奶奶已经提着一个食盒上来,一看楼上站了许多人不由笑道:“小姐只说年爷高爷都在此地,叫俺送两份早点来,如今各位都在此地,这许多人教俺给哪位吃是好呢?”

    说着打开食盒,内面却是两碗光面,另外四个碟子盛着小菜,孙三奶奶说着又睁大了母狗眼看着众人道:“要不,谁饿了谁先吃吧,等一会俺再教小厨房做去。”

    中燕看见两碗面,不由笑道:“你怎么把小姐体己的饮食拿出来供客,她知道吗?”

    孙三奶奶眼一瞪道:“你说啥?俺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她不吩咐,俺怎敢替她做主?”

    高明一听早点心又是中凤叫送来的,心中不由好笑,但看那两碗面毫无出奇之处,除水面两项之外,并看不出所以然来,心中又是奇怪,正在想着,中雁已道:“我和二弟都吃过了,要么再去替马兄做—碗来。”

    天雄一听是小姐叫送来的,不由心中恍然大悟,连自己和高明被分开安置的缘故也猜着了几分,不禁也笑道:“不必再做了,我也早已和三哥在一处吃过,您两位快用吧,我还等着要看云二哥的绝技呢!”

    孙三奶奶龇牙一笑道:“这样一来倒好,她那做面的东西本来不多了,这许多人,如果一个人一碗,那又要用多少才行。”

    说罢把两只碗和几个碟子一齐放在桌上,向楼柱上一倚,两只母狗眼下死劲的盯着羹尧,满面堆下笑来。高明看了心中更加好笑,本已吃过早点,但因恐羹尧不好意思一人独享,只得也举箸相陪,才吃了第一口便觉那面的滋味有异寻常,最奇怪的是一无其他佐料,自然鲜美,还带着一种木樨香味,不禁一面称赞不已,一面向中雁道:“这面真好极了,无怪方才中燕兄说是令妹的体己饮食,但不知如何制成,云兄能见告吗?”

    中雁闻言不禁面色微红瞪了中燕一眼,一面向高明道:“这面并无出奇之处,不过作料太麻烦了。它要在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将肥母鸡宰好,劓骨去皮仅存胸脯两腿好肉,用刀切成细丝,放在桂花树上日晒夜露,让鸡肉饱吸桂花香气,等花谢鸡肉也干了,再将它收起磨成细末,用细筛筛过装瓶备用。待要吃的时候,只须打上两个鸡蛋去黄存白把它调匀,代水调面就行了。但是面做成之后,切忌另加其他作料,只用食盐便好,如果一有其他作料,反而足以败味。”

    高明笑道:“这倒也不难,就是费事一点,而且必须在桂花盛开的时候早为之计,否则临渴掘井,便无法到口了。”

    中燕道:“岂但如此,倘若桂花开时,却好下雨,便须又待下年了。”

    孙三奶奶在旁也插口道:“可不是,俺小姐就是为了这才不许浪用。去年秋天,几十颗桂花,三十来只鸡一共做了才不到十斤面子,她轻易也不舍得拿出来做面,俺瞧也剩不上多少了。”

    中雁不由又瞪了她一眼道:“有贵客在此,你为什么没规矩插起口来?还不快些下去,停一会来收家伙。”

    孙三奶奶听了噘着嘴,看了羹尧一眼,又把头低下去,慢慢的走向楼下。

    高明笑道:“其实她这话也是实情,云兄何必责之太甚?”

    说罢又看着羹尧一笑。羹尧脸上不禁讪讪的,匆忙将面吃完,看着云氏弟兄道:“如今早点已经用过了,中燕兄如果有兴,何妨就请见示一两手如何?”

    中燕笑道:“那么,便请大家一齐下去,这松风阁右侧便有一处射圃,原系舍妹平日练艺之所,待我命人去将练这玩艺一套东西取来,少停向各位请教便了。”

    说罢又向中雁道:“大哥,请你偕同各位先去,我少事预备便来。”

    说着向各人略一颔首,便先下楼去,中雁也肃客一同前往射圃。那射圃从天风楼过去,不过一箭之地,宽广约可十亩,地点正在山顶,除四周约略有几株老树而外,其平如砥。举头四望,群山在下,如相拱揖,气势非常雄壮。众人一路走去,离开射圃看看不远,忽见中凤手执—枝红梅花从射圃一旁的小道上走来,看见众人正向射圃走去,不由笑道:“这时候,你们这许多人到射圃去有什么事?是谁打算露一手给大家看看吗?”

    说着又看了羹尧一眼。中雁道:“凤妹,你又到峰后去过了吗?这枝梅花好极了,大约又是从那悬崖上折来,送给我好吗?”

    中凤把头连摇,一面嗔道:“你怎么所问非所答,我问你是谁要在这里显一手给大家看看,你为什么又扯到梅花上来?这枝梅花是我好不容易折来的,今天任凭是谁也不给。”

    说着却看了羹尧一眼,口角微露笑意。中雁笑道:“说不上谁要显一手给人看,只不过因为高爷年爷看见二弟耍的那个刀圈,觉得有点新鲜,想教他练一趟。你既来了也不要走,少停跟着看看,有没有破绽,大家想法子把它再改一下。”

    中凤把嘴一抿道:“哦,原来是二哥又打算练那玩艺,这东西改了又改,已经好多次,练来练去还不是那几手,也值得让高爷年爷笑话吗?”

    羹尧笑道:“啊哎,女侠,您把我们捧得太高了,这件兵刃我们不但没有看见过,连说也没有听人说过,正想借此一开眼界,要照您这么一说,二哥万一趁此收科,真不肯练了,岂不令我们失之交臂吗?”

    中凤道:“您请放宽心,只要有机会露脸,他绝不会罢手的,只求您别见笑就够了。倒是停一会子,等他那两手狗儿刨练完之后,我打算请教您的剑法,也让我开开眼界,您可不能推辞。”

    说着回眸一笑。羹尧忙道:“您这更是开玩笑了,凭我的剑法,怎能入得各位的法眼?尤其是在女侠面前放肆献丑,那不是笑话?”

    中凤笑道:“您是存心挖苦我是不是?”

    羹尧忙道:“这个,小弟怎敢?”

    中凤道:“要不然,你为什么对我这败军之将这样客气呢?”

    羹尧方说:“那是女侠存心相让,不足为凭。”

    高明已在一旁笑道:“你两位都不要客气,只经中燕兄练过,我少不得要请两位再比一下剑法,谁也不许规避藏私。”

    中凤把头一摇,吐舌道:“四爷,我可没有得罪您,您真要教我和年爷比剑,那可不是教我再丢一次大人吗?”

    正说着,云中燕已经率了好多壮汉搬了好些皮人和木桩,从崖下到了射圃里面,一见众人说笑着走着,全已来了,忙命从人将所携各物,赶紧在射圃里面布置好了,一面含笑肃客到射圃中间。羹尧和高马二人一看,一共三个皮人,每个都和真人大小相仿,一律系用羊皮制成,中实枯草败絮,一坐,一立,一卧分东西南三面放着,各自隔开二三丈远近不等。此外便是十二根碗口粗细白木桩,高的丈余,矮的才只数尺,疏疏落落的钉在地下。人多好做事,一会儿便布置妥当,中燕向高马年三人一抱拳笑道:“诸位请勿见笑,小弟献丑了。”

    说罢取过那九口连在一起的飞刀,右手挽着链子,呛啷啷一声响便出手。众人看时,中燕长袍已经脱去,身上只穿着一套京酱色湖绉袄裤,头上辫子也盘好了,用一条紫巾扎着,猿背蜂腰,再衬着雪白一张俊脸,分外显得英武。只见他右手一抖,那条钢链带着九口飞刀便似一道白虹飞腾起来,接着身子一个旋转,又像身外裹着一个绝大月晕,倏然双足微纵,一跃便上木桩,右手一掣。那条钢链带着刀,登时笔直,一下扎在另一根桩上,呛啷连响。倏又收回,像一条银蛇一样,向上一扬,身子一晃又到了一根较高的桩上,手中钢链上下飞舞,左右扫荡,直逼得人不敢正视。蓦听中燕一声叱咤,手中似乎抖动了一下,呛的一声,那链头九口飞刀登时成了一个圆圈,忽然飞也似的,向那站着的皮人头上套下去。才到颈子上面,中燕手势一翻向后一掣。那皮人的颈项应手而折,一颗人头落在地下。中燕更不怠慢,猛一收链,一个独鹤冲霄的架式窜起二丈来高,那条钢链跟着抡成一个大圆圈绕着全身,向下一落,左脚悬空,右脚正站在最高的一根桩上,姿势端的美妙已极,众人不禁都拍手叫好。中燕也自得意,倏又向前微纵,乘势双足向上一翻,倒窜而下,两脚微开,双臂全张,好似一只绝大的紫燕带着一条银线掠空斜飞下来,等离开那卧地皮人不远,右手一掣,那条钢链忽然又像银蛇一般向上飞起呛的一声,九刀又复圈向那地下的皮人头一下套个正着。中燕人也落地,右手一翻一掣,那皮人又身首异处,跟着身子向地下一倒,抡圆钢链上,一团银光,贴地而转三丈以外,便闻风声呼呼作响,蓦地里,那团银光又向上一泛,成了一条直线,微闻下链端铿然有声,九刀复成一圈,向坐着的皮人头上一套一扯,那头应手落地,中燕一个鲤鱼打挺,倏的从地跳起来,一收链子,双手一拱道:“末技不过如此,还让诸位不吝指教。”

    众人均各称赞不已,羹尧笑道:“二哥真是渊博已极,不但链子槊、套索、甩头一字等兵刃的妙着,无一不被用上,便连地趟刀法的家数也被采入,寻常江湖能手遇上决无幸理,今天真是眼福不浅。”

    天雄也道:“不但招式精奇,便这内功潜力也自惊人,最妙的九刀收放自如,只这一点,小弟便望尘莫及。”

    中凤笑道:“你们都被他欺瞒了,你真当那刀圈收放自如是内功潜力所致吗?那并不是他的本领,还是由于大哥对于这玩艺儿打造得灵巧,所以一点也看不出来。”

    中燕闻言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替我把这一段秘密揭穿?让我在各位大行家面前露一露脸不好吗?”

    高明忙从中燕手中取过刀链,仔细看了一下,并看不出其中奥妙来,又递给羹尧道:“年兄你再看一看,其中诀窍在哪里,我倒真有点莫名其妙呢?”

    羹尧接过,将那九刀一链也详细看了一下,接着走出人圈以外,一抖链子也舞弄起来,这一次因为羹尧的潜力更大,只听得呼呼风声直响,一团寒森森的冷气,直逼得众人退出老远,倏听呛的一声,九刀也立刻成圈,再一抖手又成一线,一连数响,刀圈也因之数易,中凤不由笑得花枝招展,连声喝采道:“年爷毕竟身手不凡,这才真叫内功潜力。”

    接着向中燕道:“二哥,看见吗?你那点玩艺算得什么?”

    羹尧连忙一收手中刀链,走来笑道:“这家伙固然造得独具匠心,二哥的手法更极高妙,如果不是女侠方才一提,我也是一点看不出来,不过就是看出它的奥妙来,手底下没有巧劲也无法练好。”

    说着把手一拱,将刀链仍还中燕道:“小弟拜服之至。”

    中燕接过,脸上一红道:“年爷,您没有听见舍妹的话吗?您才是真正的大行家,小弟这点末技,早在您包容之中。”

    羹尧不知中凤又说了些什么,因恐中燕不快,忙道:“小弟因站得稍远,没有听清楚女侠的话,不过实因欲试其中奥妙,决无逞能之意,还望中燕兄海涵才好。”

    中凤笑道:“你理他呢,全是自己人你也用得着客气吗?”

    说着妙目一横,白了中燕一眼。中燕忙道:“年爷,您误会了,小弟实是由衷之言,您要真使起这个家伙宋,一定要比小弟神妙多了,在此地的人都是行家,只一出手便分高下,您何必太谦呢?”

    说罢,又把手一拱,高明看了各人情形笑道:“你两位都不必客气了,论功夫手法,我高某全非常佩服,不过我实在是一个外行,到底这个刀圈收放自如的奥妙在哪里呢?哪位肯先告诉我一点吗?”

    中凤闻言,把那枝梅花向羹尧手中一递,笑道:“劳驾,替我拿着。”

    一面就中燕手中取过刀链,走到高明前面笑道:“四爷,您瞧,这第九口刀,刀背上不是有一个小环吗?这条链子系在环上,这第一口刀上也有一副环,链子从环上穿过去,这九口刀不是自然成了一个刀圈了吗?”

    高明笑道:“这个我也知道,现在要问的这个刀圈何以能收放自如,你为什么不说呢?”

    中凤道:“您别忙,我不先说这个您能明白吗?”

    说着,把那九口刀依法做成圈子,笑道:“你请看,这第九刀在最前,刀背这环比第一刀柄上的环要稍小些,自然可以一滑而过,只这圈子缩到最后把人颈子勒断并不为难,关键就在第九刀要比其他八刀重到双倍以上,所以甩出去可以当链子槊用。同时,因为特别重,甩出去只要轻轻一掣,它便弯过来,自然成圈,再一甩又直了,所以内家功夫到家的人,使起来并不费劲,就是潜力差一点,只要用得巧,也能得心应手,不过如何才能使得恰到好处,那便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了。”

    说罢,一纵身,窜出去老远,纤手一扬,九刀出手,使得更加灵活,其身法手法又与中燕和羹尧不同,远远看去仿佛一大圈月晕,中间围着一个红衣仙女在翩跹起舞一般。蓦地忽又听她娇叱一声,平地窜起二三丈高,就在空中一抡那链子,呼的一声,平辅开来,又像一朵白云拥着她直飞出去十余丈远近才翩然落下来。等到才要落地,她又猛一掣那链子,头下足上身子向原来站立的地位一窜,其疾如风,仍向众人前面掠来,等离开不远,忽然又是一翻,仍旧持着刀链亭亭玉立的站定,向羹尧笑道:“我这完全用的是巧劲,要和你方才的内家潜力一比,那就差远了,您可不要见笑。”

    羹尧未及开言,高明天雄一齐笑道:“今天我们真是大开眼界了,同是一样兵器。功夫一位比一位高,练法一位比一位奇,如非此行,教我们到哪里看去?”

    中雁笑道:“小妹无知,竟当着三位行家卖弄起来,这未免太可笑了,还望三位多多指教才是,为什么反谬加赞许起来了?”

    中燕也道:“愚兄妹都是自己胡乱想出来的家数,不到之处还请原谅。”

    羹尧看中凤一眼微笑道:“女侠这一路身法手法,确实和令兄不同,不但渗进了索鞭的家数,并且有几招完全是从剑术里面化出来的,尤其是那一招伏龙升天,暗藏辘轳矫身法,不是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决难运用自如,为什么说完全是巧劲呢?您真打算骗我这外行吗?”

    说罢把手中梅花递还过去。中凤一手将刀链交给中燕,接过梅花笑道:“我只为了要身法好看一点,偷用了几招越女剑法倒是有的,您怎么又谬许起来?现在我兄妹这点小玩艺,已经全在您面前献过丑了,您那顾大侠所传的剑法也能赏给一两招我们看看吗?”

    羹尧笑道:“我那两手剑法荒疏已久,如何能见得人?而且剑也在楼上并未带来,还是改日再向女侠请教吧!”

    中凤不依,立即命人去取,一面说笑着。不一会剑已取来,羹尧被逼不过,高明和云氏弟兄也敦促着,只得接剑在手将长袍微微曳起略一拱手道:“小弟献丑了。”

    说着,便将师傅一路天遁剑法使出来。那路剑法,起初看去平稳无奇,只出手带风,老远便觉寒气逼人,渐来渐紧,仿佛一团雪花裹着一人在那里旋转飞舞,最妙的是兔起鹘落,声息全无,周围不出方丈之间,步法半点不乱,倏然长啸一声,便如龙吟一般,身子一纵,飞起丈余,恍如一道白虹,冲霄直上,转眼又倒泻而下,卓然在当场立定,又抱剑一拱手道:“请诸位多指教。”

    中凤从羹尧一动手便看得呆了,直到收招连动都没有一动,等羹尧还剑入鞘才冁然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有您这一来,我们这些江湖花招,连看也不用看了。”

    高明天雄云氏弟兄也均极口赞好,一同又回到羹尧所居天风楼上。大家落座之后,中凤匆忙之中,急急的从壁橱当中,寻出一只龙泉窑开片胆瓶,命从人取水将花插好,供在窗前琴台上,向羹尧笑道:“您看这瓶花放在这里好吗?”

    羹尧含笑颔首,尚未及开言,高明大笑道:“好,好,好极了,这一点缀,更为这屋子和主人生色不少,难怪你说谁都不给呢,原来早有安排了。”

    中凤不由脸上一红,啐了一口,眼角又向羹尧脸上一扫,把头低下去。羹尧一见,忙藉肃客入座,遮盖过去,高明不禁更觉好笑。各人小坐之后,高明首推身子发困,告辞回到自己寓所。二云和天雄也托故走开,楼上只剩下中凤和羹尧二人。中凤见客人都已下楼,悄声笑道:“师哥,今天看到这一路剑法我更佩服你了,到底是高人真传,绝非世俗能手可比,您能教我吗?”

    羹尧也笑道:“师妹,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客气起来?你那越女剑法不也是绝艺吗?”

    中凤嗔道:“你是不肯罢,何必这样说呢?”

    羹尧忙道:“我是说的老实话,师妹如若见怪,凡我所能都愿倾囊相赠,还不行吗?”

    中凤方才回嗔作喜,嫣然一笑道:“这才像个大师哥对师妹的话,以后你如再客气我就恼了。”

    羹尧也不禁笑道:“既如此说,这套剑法的招数,师妹方才已经全看见了,今晚有暇,我便把它的歌诀全写出来,连身法、步法、手法全注明交给你好吗?”

    中凤喜不自胜,起身福了几福道:“如此我先谢谢师哥。”

    说罢,对着那面大镜一掠鬓角,梨涡微露道:“你如果真拿这套剑法教我,我也决定送你一件好东西,教你看了高兴。”

    羹尧道:“师妹送我的东西,当然一定是值得珍贵的,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你能先告诉我吗?”

    中凤连连摇头道:“不行,此刻说出来便了无意味了,要由其不意才有趣,不过你放心,我决不会教你失望的。”

    羹尧远远的,从那面大镜中,看见她那付娇憨的模祥和在邯郸道上初见,以及昨夜在这楼上促膝谈心的神态又绝不相同,不由也怦然心动,但一转念,对方论起师门渊源来,既是自己师妹,如何可以又生此妄念,又强自将一段遐想绮思抑制下去,半晌沉吟不语。

    中凤猛一掉头,见状不由一怔道:“你又在想什么?是怪我不肯先告诉你吗?”

    羹尧连忙笑道:“哪有此事?我是正在想那一套剑法的说明,应该如何写法,才能使你一望而知,最好要能每一招都画上一幅图才好,可惜我对画理不精,恐怕难以尽其秘奥,所以在这里思索一下。”

    中凤笑道:“我还当你在想什么,原来为了这个,这也值得思索吗?你只将剑诀和说明写出来,我包你一式一招,都有一张精确的图便了,现在何必多费这心思呢?”

    说罢,又姗姗的走到琴台前坐下来笑道:“闻得肯堂师叔妙解音律,尤其是对于琴,已经弹得出神入化,师哥既是他老人家的入室弟子,一定也是妙手了,能赐一曲吗?”

    羹尧笑道:“如论音律,师妹已是此中圣手,岂止妙手而已,我如何敢在你面前卖弄?那不是笑话吗?”

    中凤不依道:“我那琵琶算得什么,怎能算得了圣手?你又吝教吧!”

    说着便又站起来,从壁橱里寻出一匣香来,在那索耳炉里焚好,一面笑道:“人家替你香都焚好了,快来吧,我在这里,正等着一聆雅奏呢!”

    说罢当窗正襟危坐,大有屏息以待的样儿。羹尧一看不禁好笑,只得步向琴台,略一理弦,冷冷的弹起来,心中初意,本想弹一曲风人松,不知怎样,身不由己的,一出手竟是凤求凰的谱子,而且弹得非常入妙。一曲既终,中凤不由分外高兴,喜孜孜的向羹尧笑道:“师哥弹得妙极了,平常你也喜欢这个曲子吗?”

    羹尧闻言,心中又是怦然一动,两颊微红道:“我是顺手弹来,并非独喜此曲,弹得不好,未免污耳了。”

    说罢,不知怎么又自觉措词不妥,脸上更红得厉害,勉强笑道:“师妹也喜欢此曲吗?”

    话一出口,更觉不妥,欲待解释,又恐越描越黑更加不好,不由有点着急,中凤稍有觉察,脸也红了,相对无言半会,还是中凤先道:“师哥,这楼上枯坐着太沉闷了,我们这后山略有几树梅花,近方盛开,我陪你去看看好吗?”

    羹尧答讪着说:“小弟平生就最喜此花,能去看看最好。”

    说着指着瓶里插的那枝红梅道:“这枝红梅就是那里采来的吗?”

    中凤点点头,一面道:“我们走吧,看梅花要有点积雪衬着才显出精神来,一迟积雪化完了就没有意思了。”

    说罢,起身便向楼下走去,羹尧也跟着下楼,两人一同又循着去射圃的原路走去。等到将近射圃,中凤倏的一扭身躯向山坡上一条小径上纵去,一路连纵带窜,瞬息便到了峰腰,那身法端的美妙已极,倏又扭转头,纤手连招,娇唤道:“还好,山那边积雪还在,花却又开了好多。你快上来,只到我立足的地方,就可以看见了。”

    羹尧闻言,也把真气一提,一路纵上去,不一会已到中凤身边。再向山那边一看,只见峰后瞒植梅花,高高下下,何止数百株。除向阳崖上两三老树已经盛开而外,其余不过才见一二朵冲寒吐蕊。中凤笑着纤手一指崖上道:“方才那枝花,便是从那崖上折来的。你瞧,从这里过去,虽不算奇险,不是怪石嵯峨,便是峭壁如削,有一处容易落脚吗?所以我把花折来不肯给他们也就为此。”

    羹尧一看那座悬崖,离开峰腰还有三四十丈远近,果然一路都是险境,绝无山径可通,而且有些背阴的地方积雪颇厚,除了内功已到火候,寻常人决难过去,不由笑道:“果然不易,不过,你又为什么舍得把那枝花供在我楼上呢?”

    中凤回眸一笑低头不语,羹尧不禁心中又是一荡,再看远处花光与咫尺人面交相辉映,在一天晴日之下,空山寂寂,但闻鸟语,心中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这简直是生平未曾有的界境,不由得把一切功名事业都忘记得干干净净,情不自禁的握着中凤的手道:“师妹盛情,小弟谨当永记……”

    中凤只觉心头怦怦直跳,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半晌之后,方才夺过手来道:“你这人奇怪,为了一枝花也值得这样吗?”

    说着,猛一抬头,看了羹尧一眼笑道:“时候不早了,该是吃饭时候呢,我们回去吧,要不然我那二哥和高四爷又不知要编排出什么话来咧。”

    说着,又纵身而下。羹尧也随着一同下山,到了射圃附近,中凤又笑了一笑道:“中午的饭,恕我不陪了。饭后我也有一点事,我们明天再见。”

    说着把头一点,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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