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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响起了一个苍劲诂声:“四弟,我跟你一哥、三哥先走—步,待会儿跟婉姑娘到镖局来!”随即寂然,再不闻一丝声息!
这下好,避得更彻底,更远!
书生没答应,但却站了起来,望着黑衣人儿,强笑说道:“婉姑娘好!”事实上不容他不开口!
黑衣人儿美目暴射异采,这目光,包含得太多,无人能领会,泪光随之一涌,檀口微张,轻轻说道:“谢谢四哥,四哥也好!”
书生有意避开了那双令人心弦颤抖的目光:“婉姑娘请坐!”
黑衣人儿袅袅行前数步,缓缓坐下。
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书生先开了口,“婉姑娘几时到的?”
他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黑衣人儿道:“刚刚,跟大哥一起到的,我每年这时候总要来—趟‘开封’,在路上碰见了大哥,大哥告诉我,四哥回来了!”
书生点头说道:“我是早来了。”
黑衣人儿美目凝注,泪光再涌,凄凉笑道:“今天,该是我这多年来,第一次见着四哥,想见四哥一面,可真不容易!”
书生玉面上飞闪抽搐,强笑说道:“彼此天南地北,我又浪迹江湖,萍飘不定,所以……”
黑衣人儿接道:“四哥如今在开封,可是我要不来这儿,恐怕今年这一趟开封又要白跑了,再想见四哥,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书生玉面飞红,羞愧低头,但旋又抬头说道:“婉姑娘,你这是何苦?”
黑衣人儿悲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凄院再笑,没溢下去。
书生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默然!
默然片刻,黑衣人儿目光深注,道:“四哥可别怪大哥,是我请他带我来的!”
这让书生怎么说?他明明知道是他那位热心拜兄,主动带她来此,好让他跟她见上一面的!
他能说些什么?怪还是不怪?
低着头,没说话!
黑衣人儿凄惋一笑,又道:“四哥也别怪振秋夫妇,他俩都对我说了!”
书生猛然抬头,道:“振秋跟秀芸说了些什么?”
黑衣人儿愁苦悲笑:“他俩说四哥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愿跟我见面!”
书生脸涨得通红,好窘,良久才赧然强笑:“没这回事,婉姑娘别听他们胡说!”
心里可着实很气恼!
黑衣人儿道:“这么说来,四哥没有不得已的苦衷?”
书生刚退的羞愧红热,倏又涌起,书生更窘,道:“事实上……我不愿瞒婉姑娘,有……”
黑衣人儿笑得伤感,道:“我想听听四哥的苦衷是什么?”
书生脸上陡现难色,半晌方道:“婉姑娘,你我身份不同,姑娘是宦门闺阁千金,我则是动辄厮杀,常沾血腥的武林人……”
黑衣人儿道:“四哥别忘了,我也会武!”
书生道:“会武的,不一定都是武林人!”
黑衣人儿道:“我这身武学,可是四哥传授的!”
书生道:“我的本意,只是让姑娘有以防身!”
黑衣人儿道:“但四哥应该知道,我这几年来,一直行走江湖!”
书生道:“我知道,怎么说姑娘总是知府千金!”
黑衣人儿道:“四哥知道,我不是一般宦门闺中女!”
“这我知道!”书生道:“要不然,当初我不会让姑娘学武!”
黑衣人儿道:“堪以自慰的,我没有一般官场习气,不是娇生惯养,我可以经任何风险,也可以吃人所不能吃的苦,说起来,我该感谢我爹,他不同于一般做官的……”
“不错!”书生由衷的说道:“令尊廉洁、刚正、贤明,最难得胸襟洒脱,气度超人,是我生平仅见,也是我唯一敬佩的长者……”
抬眼深注,接道:“无如,婉姑娘,这不是能不能冒险,能不能吃苦的事,我是武林人,武林人浪迹江湖,萍飘四海,今东明西,朝聚夕离,这种生活,不适于姑娘……”
话余微顿,又道:“再说,今尊仅姑娘一女,姑娘何忍心四出江湖,置年迈老父于不顾?我又何忍心带走他唯一的爱女?……”
脸色一整,接道:“姑娘是个孝女,也是位深明大义的绝代巾帼,为彼此都好,我希望姑娘冷静三思!”
黑衣人儿娇躯猛起颤抖,美目泪光闪烁,檀口数张欲言又止,缓缓垂下螓首,默然不语!
书生玉面上倏地掠起无限痛苦神色,唇边泛起阵阵抽搐,星目凝注,目光一如心中之紊乱,怜惜道:“姑娘……”
黑衣人儿猛抬螓首,娇靥上一片煞白,刹那之间,竟转变得平静出奇,淡淡一笑,道:“多谢四哥教我,我明白了,今后,我知道该怎么做!”
心中略宽,但愧疚、痛苦更甚,书生道:“姑娘,闻人俊至感……”
“四哥,别这么说!”黑衣人儿微笑说道:“也别安慰我,我不会有什么难过!”
书生唇边一阵抖动,随即浮现一丝凄惨苦笑……。
半晌,还是书生先开了口:“姑娘,令尊大人安好?”
“谢谢四哥!”黑衣人儿神情一黯,道:“他老人家身体大不如前了!”
书生道:“辛劳过度,最为伤身……”
“那倒不是!”黑衣人儿微摇螓首,凄楚笑道:“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太让他老人家操心。”
书生明白了,心中—震,垂首不语。
黑衣人儿笑了笑,又道:“四哥,你知道,少青是他老人家最钟爱得意高足,但若比之四哥,少青他又难及万一!”
书生抬起了头,勉强笑了笑,道:“多年不见了,少青好么?”
黑衣人儿微颔螓首,道,“他,考场得意,仕途顺利,去年刚放‘当阳’!”
书生面上突现喜色,道,“那真是太好了,真该向他道个喜,姑娘,现在总该相信,去年我的话没说错吧!”
黑衣人儿淡然笑道:“我认为他该找着四哥跪拜谢恩,没有四哥,他不会有今天!”
书生道:“姑娘错了,少青天资过人,再加上令尊多年……”
黑衣人儿摇头接道:“我没有错,少青固然天资过人,若没有四哥当年几个月的指导,他一辈子也别想博取功名……”
话锋微顿,又道:“我爹之饱学,当朝不作第二人想,但却唯服四哥一人,对四哥,他老人常叹不如,每惭渺小!”
其实,又何止他爹,书生盖代奇才,胸罗之渊博,放眼宇内,无人能以企及,无人能望项背!
书生赧然笑道:“那是令尊谬奖,少青兄之人品、才华,该是绝无仅有,百年难遇,不愧令尊之得意高足!”
黑衣人儿美目凝注,道:“四哥好像很欣赏他?”
书生有意无意,避开了那双令他心悸的目光,道:“不是欣赏,是佩服!”
黑衣人儿道:“可是据我所知,他敬佩四哥,更甚于敬佩我爹!”
书生笑道:“那是他看得起我!”
黑衣人儿笑了笑,突作此问:“适才所言,真是四哥唯一的苦衷么?”
书生神情一震,道:“姑娘何作此问?”
黑衣人儿淡淡笑道:“我以为那是四哥的苦衷之一,却不是四哥的唯一苦衷!”
书生神情再震,强笑说道:“姑娘的话,令我难懂!”
黑衣人儿道:“以四哥的高智,我以为四哥早明白了……”
美目凝注,接道:“四哥用心良苦,胸襟超人,令我敬佩,少青他要知道,他不知该多感激四哥,但我要告诉四哥,四哥也该知道;有些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
书生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黑衣人儿淡淡一笑,接道:“我知道,这还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爹曾有意于少青,而少青却又有恩于四哥,对么?四哥!”
书生身形震动,仍未开口。
黑衣人儿又道:“要谈恩,只怕四哥给他的恩,更多,更大,当年四哥的身体重病,他送医救治,这是做人应该的,而四哥……”
“姑娘!”书生突然抬头,截住话锋:“你错了,唯一真正的原因,是少青人品、才华,无不超人,唯有他才能配得上姑娘,也唯有那种生活,才……”
“我明白,四哥!”黑衣人儿淡笑说道:“但适才我说过,有些事,丝毫勉强不得!”
一句话堵住了嘴,书生欲言又止,终归默然。
黑衣人儿又笑了,这一笑,笑得凄楚:“四哥不是女儿身,不知道女儿家在这方面心死得很。”
书生突然唤道:“姑娘……”
“四哥,听我说完!”黑衣人儿截口说道:“唯有我自己才明白我自己,假如四哥以为唯有少青那种生活才适于我,四哥这种江湖生涯,不适于我,那么,我敢说,四哥错了,四哥也看错了我了,四哥唯一说对的了,是我不该随四哥四出江湖,置年迈老父于不顾,也只有这道理,才能说动我的心,别的,都不足以影响我,我现在也明白了,我不该这么做,但是由此,我也知道了,今后该怎么做……”
书生刚要说话,黑衣人儿却已然接着说道:“四哥,别问我。就是问,我现在也不会说,不单是对四哥,对任何人我也不会说,不过,总有一天,四哥会明白的!”
书生低下了头,良久才颤声说道:“姑娘,你要让我负疚终生,一辈子不安?”
黑衣人儿笑了:“我知道四哥怎么想了,四哥要这么想,那四哥又错了,我不会让四哥负疚,也不会让四哥不安。”
书生道:“那么……”
黑衣人儿道:“四哥,我说过,现在我不会说的!”
书生再度默然,又缓缓低下了头……。
※※※
各行各业的买卖商号,都有不同的开门儿时间!
“开封城”中开门儿最早的,是“鼓楼”两旁卖豆浆、烧饼、油条的,豆浆是刚磨的,烧饼油条也都刚出炉出锅!
瞧!热气腾腾,摸着烫手,大清早,坐在那儿,来碗既甜又烫嘴的热豆浆,两套烧饼油条,汗毛孔里都舒服!
开门儿较晚的,做的都不是赶时间生意,拿北大街的“万家香”酱园来说,就不必开太早的门儿!
“万家香”酱园,做的是整坛儿批发生意,可不零星地卖,有谁会一大早跑来买几坛子酱?
都是老早订得货,干什么开那么早的门?
这两天“万家香”酱园,全“开封城”的买卖,数它开门儿最晚,其实,那也等于没开门儿!
因为“万家香”有丧事!
按说,出了殡,该开张了!
可是,“万家香”仍没正式开张!
一直到晌午了,“万家香”酱园门内才有了动静!
一阵轻响,门动了,可是只开了两扇!
两扇门儿宽窄就只能容一个半人进出,两个人就不行!
开了门,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汉子袖着手儿走了出来,在门外站了站,望了望大街上的马车行人,又进去了!
他刚进去,对街踱过来一个人!
那是个身着深蓝绸夹袍的老者!
老者须发如雪,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左手提着个皮囊,右手握着根旱烟袋,很气派!
别的不说,单瞧这打扮,就知道老者不寻常!
老者的那身打扮,可是那年头有钱大老爷的打扮!
不信,瞧!
那根旱烟袋,嘴儿是玉的,杆儿乌黑,不知何物,可是那旱袋锅儿,任何人一看即知,硬是纯金打的!
单这根旱烟袋都够一个寻常八口之家,吃上半辈子的,谁能说老者不是家财万贯的有钱大老爷,大财主!
八成儿是来订货的!
行,一开门儿就是生意,这笔生意恐怕还不小。
要不,谁上酱园干什么?难不成闻酱味儿去了?
老者到了门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其实,用不着,门内早就迎出了适才那名中年汉子。
冲着老者一拱手,哈了腰:“老大爷是……”
“怎么?”老者扬着一双白眉,笑了:“不认识我了?”
中年汉子一怔,道:“恕我眼拙……”
老者“噢!”地一声,笑道:“半年前还在宝号订了二十大坛上好豆酱,老弟怎忘了?”
中年汉子想了一想,赧然陪笑:“对不起,老大爷,做生意来往客人太多………”
说得是,做生意一天所接触多少人?日子要近还好,半年多了,那儿那么好记性,难怪他认不得了!
老者哈哈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说着,往里便闯!
有钱的大主顾,可不敢得罪,中年汉子让了一步,道:“老大爷今儿个是……”
老者截口说道:“找万老板有点事儿,另外再订点货。”
中年汉子道:“老大爷来得不巧……”
“怎么?”老者一怔说道:“难不成万老板不在家?”
中年汉子道:“正是不在家!”
老者道:“那儿去了?”
中年汉子道:“老大爷想必不是本地人!”
“不错!”老者道:“我打‘中牟’来的!”
中年汉子道:“难怪老大爷不知道。”
老者道:“什么?”
中年汉子道:“敝东家老太太故世了!”
老者“哦!”地一声,道:“这我昨儿晚上进城就听说了,昨儿过了晌午出的殡!”
中年汉子道:“小错!”
老者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这跟万老板不在家,有什么关系?”
人老人,难得糊涂!
中年汉子笑了:“敝东家昨儿个出殡,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者目光凝注,笑了:“老弟莫非欺我这老头子?那有送殡当天不回来的?”
中年汉子一本正经地道:“事实上,敝东家的确没回来!”
老者呆了一呆,道:“老太太葬在那儿?”
中年汉子道:“老大爷问这干什么?”
老者道:“路近应该回得来!”
中年汉子道:“不近,‘朱仙镇’!”
“‘朱仙镇’?”老者又一怔,道:“怎么那么老远?”
中年汉子笑了笑,道:“敝东家去年在那儿买了一块地,听说什么‘龙’……”
“龙”了半天,可没说上来!
还是老者帮了腔,道:“‘龙眠地’?”
中年汉子猛一点头,笑道:“对!”
老者道:“好风水!”
中年汉子道:“所以敝东家要把老太太葬在那儿!”
老者想了想,道:“‘开封’,‘朱仙镇’,两下里不算近,嗯!当天是回不来,这么说,万老板是真的不在家了?”
中年汉子道:“还会骗老太爷不成!”
老者一付惋惜神色,摇摇头道:“既然万老板不在家,那就没法子了!”
语出有因,中年汉子讶然说道:“怎么,老大爷有急事儿?”
老者道:“倒不是我的事儿,我是受人之托,来跟万老板谈笔生意的,万老板既不在,这笔生意恐怕做不成了!”
中年汉子道:“什么生意?”
老者反问:“老弟能作主?”
中年汉子笑道:“我虽做不了主,可是‘万家香’自有作得了主的人!”
老者道:“少老板?”
中年汉子道:“敝东家没儿没女!”
老者道:“那是……”
中年汉子笑道:“老大爷先说是什么生意。”
老者目光深注,道:“老弟想先听听值不值得?”
中年汉子点头笑道:“老大爷精明。”
“好说!”老者笑道:“跟老弟一样,都是做生意的。”
中年汉子脸—红!
老者笑了笑,道:“值得,我敢担保,准值得!”
他仍没说,可是中年汉子也不含糊,道:“老大爷还没说是什么生意?”
老者笑了笑,道:“让我先订了货再说,成么?”
敢情他还卖关子!
中年汉子想了想,刚要点头!
突然,后面传来—个冷冷话声:“郝七,你在跟谁说话?”
叫郝七的中年汉子身形一震,忙带笑说道:“迟爷,客人上门了,老主顾!”
话声方落,后面转出一人,长袍、瓜皮帽、身材瘦高、鹞眼、鹰鼻、耳后见腮,稀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
两手皮包着骨,又黑又长,十根指甲长有数寸,一眼就给人个感觉,此人阴沉、多智、狡猾、奸诈!
郝七连忙躬身陪笑,指着老者道:“迟爷,就是这位!”
老者带笑拱起了手!
这位迟爷却盯着老者看了好一会儿,才拱手还礼,笑了,可是皮笑肉不笑,能令人头皮发炸!
“这位老哥贵姓?”
老者道:“黄,草头黄!”
被唤迟爷的老者道:“老哥不是本地人?”
黄姓老者笑道:“老弟台怎么知道?”
被唤迟老爷的老者阴阴地笑了笑,道:“开封城差不多的主顾,我都认识!”
黄姓老者笑道:“我打‘中牟’来的!”
“中牟?”被唤迟爷的老者道:“好地方!”
“好说!”黄姓老者道:“小地方,那能跟‘开封’比?老弟台怎么称呼?”
明知“迟爷”,他还要问,八成儿不愿这么叫!
被唤迟爷的老者道:“迟九!忝为小号帐房!”
黄姓老者再拱手,道:“原来是迟帐房,失敬了!”
迟九道:“好说,黄老哥要订货?”
黄姓老者道:“不错!”
迟九道:“订什么?”
黄姓老者道:“豆酱!”
迟九道:“要多少?”
黄姓老者道:“二十大坛!”
迟九侧顾郝七,道:“记下来!”
收回目光,道:“什么时候要?”
“不忙!”黄姓老者道:“我想先看看货色!”
迟九道:“郝七,挖—勺来!”
郝七刚要应声!
黄姓老者已然摇头说道:“不!我要看看整坛子货!”
迟九道:“都一样!”
黄姓老者笑了笑,道:“老弟台,我也是做生意的。”
迟九略一沉吟,侧顾轻喝:“郝七,带黄老哥后院瞧瞧去!”
郝七应声则身带路!
帐房迟九则陪着这位黄姓老者,往后院行去。
“万家香”这后院可不小,院子里,放着数十大缸坛酱。
院子的西北角上,放着三个较小的缸。
东西角上,则堆积着上百个小空坛!
迟九拿起缸盖上的勺子,往缸里挖了一勺,顺手递向黄姓老者!
黄姓老者接过勺子,闻了闻,然后伸出一个指头,沾了些酱,用舌头舐了舐,敢情他还要品味儿。
迟九目光斜瞥,道:“黄老哥,如何?”
黄姓老者频频点头,道:“不错,行,就是它吧!”
放上勺子,一指西北角那三只小缸,道:“那也是么?”
迟九道:“跟这大缸里的—样!”
黄姓老者道:“我瞧瞧去!”
迟九伸手一拦,道:“不用瞧,黄老哥!”
黄姓老者一怔,道:“怎么?”
迟九道:“黄老哥没见那三只小缸,是单独放的。”
黄姓老者道:“所以我问那是不是!”
迟九眯着眼,笑道:“是,没错,可是那不卖!”
黄姓老者道:“难不成是自己留着吃的!”
迟九笑道:“黄老哥说对了!”
黄姓老者道:“不卖,我尝尝总行吧!”
迟九道:“黄老哥最好别尝!”
黄姓老者道:“怎么?”
迟九笑道:“黄老哥要是尝了那个,就不想买这个了!”
黄姓老者明白了,大笑说道:“说得是,还是不尝的好,自己吃的,当然是最好的!”
迟九眯着眼笑了笑,一摆手,道:“请吧,黄老哥,前面坐去!”
黄姓老者点点头,有意无意地,向着那只封着门的小缸,又看了一眼,转过身行出后院!
郝七拿眼角溜着黄姓老者的背影,向着迟九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迟九眉头一皱,点点头,跟着行了出去!
到了前面,帐房迟九满脸堆笑,肃客入座!
黄姓老者摇头说道:“不坐啦,过两天我就来取货,麻烦早点儿给我装好!”
迟九日光凝注,道:“黄老哥不是说,有笔生意要谈么?”
黄姓老者未答,目光投向郝七!
郝七一笑说道:“老大爷,迟爷就是能做主的人!”
黄姓老者点点头,笑了!
迟九摆手笑道:“黄老哥,何妨坐下谈!”
黄姓老者笑道:“说不得只好再打扰片刻了!”
坐定,迟九望了黄姓老者一眼,道:“黄老哥,说吧,怎么回事儿?”
黄姓老者吸了一口旱烟,咳了一声,笑道:“我受朋友之托,是我那位朋友想跟万老板做笔生意!”
迟九目光深注,笑道:“这么说,黄老哥是专诚来谈生意的!”
“不!”黄姓老者摇摇头,道:“做生意是顺便,成不成还要看万老板!”
迟九道:“黄老哥且说说看,是什么生意!”
黄姓老者略一沉吟,道:“我那位朋友有几件珠宝、古玩……”
迟九眉头一皱,截口说道:“黄老哥,敝东家开得是酱园!”
黄姓老者笑道:“这我还会不知道么?只是这几件珠宝、古玩俱皆罕世奇珍,价值高昂,别处没人买得起!”
迟九阴阴笑道:“敢情黄老哥拿敝东家当了大财主。”
黄姓老者看了他一眼,笑道:“迟老弟,何必呢?谁不知道万老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迟九笑了笑,未置一调,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黄姓老者笑了笑道:“如何?老弟台!”
迟九摇头哭道:“既是罕世奇珍,价值高昂,恐怕敝东家也买不起。”
黄姓老者道:“老弟台,咱们可是谈生意的,谈生意用不着客气。”
迟九道:“我说的是实话,再说,敝东家也没有搜购珠宝古玩的嗜好。”
黄姓老者道:“我是受人之托,没保证生意必成,既如此,那就算了。”
探怀摸出一锭白银,又道:“这是我的订金,剩下的过两天取货时再付。”
说着,就要站起。
迟九突然说道:“黄老哥,我想先听听价钱!”
黄姓老者道:“生意不成,还谈什么价钱。”
话虽这么说,可没站起来!
迟九一双鹞眼凝注,笑道:“价钱合适,也许可以成交。”
黄姓老者道:“我可不会漫天要价。”
迟九道:“黄老哥且说说看!”
黄姓老者摇摇头,道:“我不敢说!”
迟九道:“怎么?”
黄姓老者道:“说多了,生意难成,说少了,朋友吃亏,我担不起,只要你老弟台点个头.价钱你们谈去。”
迟九笑道:“对!中间人不好做,黄老哥精明!”
“好说!”黄姓老者道:“不经—事,不长—智,吃—次亏,学—次乖,我为朋友吃亏上当,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迟九道:“那黄老哥还管?”
黄姓老者苦笑道:“谁叫彼此是朋友?请托难辞,有什么法子?”
迟九笑道:“看来黄老哥是难得的热心人!”
“那倒不是!”黄姓老者道:“天生的吃亏上当脾气,改也改不了!”
迟九笑了笑,忽改话题:“我想先看看货色,黄老哥身上带得可有?”
黄姓老者点点头说道:“这可以,谈生意那有不带货色的?”
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摸出一物!
是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
怪的是,竟跟小明由胡四爷身上摸来的那个,一般无二!
迟九神情一震.霍然色变,鹞眼暴射寒芒!
黄姓老者没看见,他正全神贯注,轻轻地,慢慢地在抽盒盖,生似怕—失手给摔了!
难怪他这么战战兢兢,摔破了,别说家产,就是连老婆、孩子都赔进去也赔不起!
好不容易抽开了盒盖!
迟九只一注视,骇人神态刹那尽敛!
紫檀木盒里,是只通体晶莹的“玉蟾蜍”!
不但玉质顶上,毫无半点瑕疵,而且雕刻琢磨,也是一流手艺,—望可知是只价值不菲的珍宝!
黄姓老者盒不离手,这时才抬起了眼,道:“老弟台,如何?”
迟九捋着山羊胡子,将头连点,叹道:“珍品,珍品,迟九今天算开了眼界!”
黄姓老者紧跟着一句:“老弟台,这笔生意做成做不成?”
迟九未答,指着黄姓老者手中紫檀木盒,反问:“黄老哥,这类珍品,贵友还有几件?”
黄姓老者道:“总共不下十件,这件恐怕还是最次的!”
迟九歪着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不?敝东家连这件在内买下五件,剩下的,由我替黄老哥另外介绍一家买主!”
黄姓老者道:“只要生意做得成,怎么买法我不管……”
又小心翼翼地盖好盒子,揣进怀中,接道:“但不知老弟台另外给介绍的买主,是那一家!”
迟九笑了笑,答得狡猾:“只要生意做得成,黄老哥何必过问那一家?”
黄姓老者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
迟九截口笑道:“难不成黄老哥不放心?”
“那倒不是!”黄姓老者再度摇头,正色说道:“如今接头的是你老弟台,再由老弟台介绍别家,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年头儿人心很坏,我怕……”
迟九大笑说道:“原来如此,那黄老哥尽请放心,我所介绍的这家买主,可是举世皆知的殷实商人。”
黄姓老者可仍有点不放心,望了望迟九,道:“我仍想先知道—下!”
迟九略一犹豫,笑道:“看来,黄老哥当真是吃过多次亏,上过多次当了……”
笑容一敛,接道:“黄老哥当知道‘汴梁世家’?”
黄姓老者笑了,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老弟台这一问……”
迟久淡淡说道:“知道就行。”
黄姓老者道:“难不成老弟台介绍的就是‘汴梁世家’?”
迟九微笑点头,道:“不错,放心么?”
谁不知道“汴梁世家”世代殷实商人,出不了差错!
黄姓老者赧然笑道:“既是‘汴梁世家’,那我就放心了,老弟台该早说。”
迟九笑道:“现在说,可也不算迟。”
黄姓老者赧笑站起,道:“就这么说定了,过两天,我带那位朋友一起来取货,价钱由他跟老弟台面谈好了!”
迟八点头笑道:“行,就这么办。”
黄姓老者拱拱手,躬身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