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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密布,朔凤狂号,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爆竹一声,普天之下,家家户户团聚围炉,都在热烘烘的炉火旁欢笑吃喝,喜气洋溢。
但是,粉妆玉琢,琉璃世界的五台山,却是寂静一片,看不见人踪,真个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昔日香客络绎不绝的登山道,昔日香火鼎盛的古刹禅林,而今,前者是大雪封山,厚积达数尺,后者是寺门紧闭.空荡又寂静。
不过,这时候要是有人往中台绝峰走走,就能发现人踪了。
在这朔风怒号,雪花纷飞,奇寒凛冽的中台绝峰上,几株将开的老梅,抖擞着株首,飘送着暗香,紧挨着几株老梅之旁,是一座八角小亭,亭顶的琉璃瓦业以被积雪覆盖,但是四根红柱显的格外刺眼,也为这银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动的鲜艳。
就在这座八角小亭里,如今正有着三个人。
三个人二老一少,两坐一立。
坐着的两个老者,一个是发衣芒鞋的老僧,一个则是位身穿白袍的俗装老者。
老僧清矍,长眉斜飞,凤目重瞳.虽然一身三宝弟子打扮.也看得出是位得道高僧,但却是时而流露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则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老者瘦削,挺拔飘逸,长髯五缕,配上一袭白袍,望之若神仙中人,两眼开合之间,精芒外射,不怒而威。
第三个人,也就是那个年轻的,廿来岁年纪,穿一件青色长衫,剑眉星目,鼻正口方,挺立在俗装老者身后,一脸的紧张神色,虽然只廿几岁年纪,但却有着中年人成熟的稳健、历练。
他就像脚下这座中台山,一任寒风狂吹,他却一动不动,看上去是那么刚强.那么沉着,那么稳重。
在老僧和老者之间的石几上,放着一局棋,看局势只不过平局,敢情这两个人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下棋,真好雅兴。
这时,俗装老者提了一颗子,放在棋盘的右角,老僧一怔而叹:“老檀越高明,三易寒暑,老衲还是胜不过老檀越。”
老者脸色凝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事关重大,老朽不敢不全力以赴,实则三年来老朽已心力交瘁,倘若再有一局,老朽必不是大和尚对手。”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檀越不必再往脸上抹金了,佛家最懂因果,出家人更不敢自食诺言,谁家之物,冥冥中早有定数,是强求不得的,老衲亲口答应的事,又岂能反悔?”
老者推棋站起,突然一躬身道:“多谢大和尚,先朝存殁,无不感激。”
老僧端坐不动道:“说什么感激,老檀越一片忠心,契而不舍,这种精神,实是令人敬佩,倘若朱明人人能像老檀越,爱新觉罗氏根本就入不了关,再说,老檀越若起始胁劫,必能达成心愿,也因不惜耗费三年工夫,老檀越却舍武力而取棋艺,而先予宽容大度,继使我口服心服,若说感激,应该是老衲。”
话锋微顿,他从袖中取出一颗宝珠,随手递出道:“老檀越请拿老衲这颗玉琢宝珠去,见宝珠如同见老衲,谅他们不敢不交出老檀越所要之物。”
这颗宝珠比一般常见的宝珠略大,浑圆雪白,上头还刻了不少的小字,只是一时看不清是些什么字。
老者忙双手接过道:“再谢谢大和尚。”
话锋一顿,轻喝:“燕月,过来!”
年轻人恭应一声,跨步上前,垂手肃立。
老者脸上一片肃穆,双目炯炯.凝视年轻人:“我费三年之功,借来了大和尚的信物,现在我把大和尚的信物交给你,剩下的事,你去完成,师器请回之后,速速送往北天山,倘有任何差错……你知道该怎么办。”
“燕月知道。”
年轻人恭应一声,双手接过那颗宝珠。
老僧淡然一笑道:“老檀越,老衲跟令高足三年来虽然只见过三面,但是老衲却觉得跟他极为投缘,老衲想替他说个情,老檀越所说任何差错,应该不包括他们不把老衲放在眼内,拒不交出老檀越所要的东西在内。”
老者双眉一扬,两眼之中,神光暴射道:“老朽敢不从命,但若果如大和尚所言,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老僧微一笑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气,倘果真如此,岂不辜负老檀越自于岁末,大雪封闭五台山之际,登临中台,与老朽对坐亭中下的这一局棋了吗?”
老者神情一震,改容欠身:“多谢大和尚棒喝,无如事关重大,先朝存殁的这个心愿,非达成不可。”
老僧笑了笑道:“老檀越,适才的这一局棋,倘若老衲先着一子,断了你的进路,结果又将如何?”
老者脸色猛一变。
老僧跟着笑道:“老檀越所要的东西,老衲都有归还之心,老檀越又怎忍心难为我的小儿女辈。”
老者顿然躬身道:“大和尚圣明,老朽知错了,老朽不敢!”
老僧脸色随转凝重道:“老檀越也不必如此,有些事冥冥中早定,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在这我答允归还失物之际,顺便有个不该提的条件,还望老檀越念在我该赢不赢份上,点头答应才是!’老者毅然道:“大和尚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力所及,无不点头。”
老僧道:“先谢谢老檀越了——”
话锋微顿,他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顺手递向年轻人.道:“孩子,我要你做的事,就在锦囊中,只要你能帮忙替我把这事办了,我就可以在五台山静度余生了。”
年轻人立即恭应接过。
老者凝目望老僧:“大和尚现已皈依三宝,怎还有未了之事?莫非董姑娘——”
老僧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逝者已矣,老衲早已忘怀了,老檀越幸勿陷老衲于罪孽中!”
“那么是——”
老僧肃然道:“老檀越尽请放心,老衲愿以老衲的以前及老衲的以后担保,绝不会让令高足做出有违师门戒律之事就是!”
“既是这样,老朽不敢再问。”
转眼望年轻人道:“燕月,你可以去了!”
年轻人答应声中,分别恭谨一礼,转身山亭,行出三丈,突然身躯拔起,飞星陨石般直往一下掠去,一闪不见。
老僧叹道:“好懂礼貌的孩子;老檀越,精英俊彦怎么会是你们的?”
老者脸色肃穆道:“大和尚,我们所有的,也只是这些了!”
老僧一怔,旋即笑道:“老檀越,你我之间没有这些,也不谈这些,三年赔约已了,从此心胸了无牵挂,老衲棋兴正浓,再陪老拍下一局如何?”
老者欣然道:“敢不从命!”
他一拍袍角,又坐了下去。
亭外的风静了些。
但雪却下得更大了。
口口口
张家口的马市,为漠北之冠,鸭大境门外半里许有马桥者,就是马市的集散所在.外马来自批南青街一带,不止几千里外。
但是张家口的马市是在每年的六月六到九月初十。如今刚开春,别说没有马市,就连匹像样的马也很难看到。
没有马市归没有马市,可就偏偏有冲着马市来的。
这天晌午,大境门内,踏着一地的积雪来了个年轻客人,一进大境门,他就拐进了紧挨城门里的一家“聚业客栈”。
客栈半掩门,门全关上,不能做生意,风还跟刀子似的,下半掩着门儿,谁又受得了!
柜房里二个伙计,穿一身新行头,见人满脸赔笑在作揖:“恭喜您!您过年好!”
另一个道:“您这公子就出门了?”
年轻人穿着不算顶好.也不算顶暖和,不过看上去挺干净,挺顺眼,除了手里一个长长的包袱外,别无长物,闻言一笑,好白的一口牙:“不早了,都晌午啦!”
那伙计更乐了:“您哥拧了,我是说你哥今年出门早,还没过十五呢?”
年轻人道:“我知道.可是要没我们这些出门早的,你们做谁的生意?”
那伙计一怔,笑道:“倒也是,您是——”
“我找个人!”
伙计道:“原来您是要找人呀,您找谁?”
年轻人道:“张家口马市上,响当当的人物,鼎鼎大名的大亨马大爷!”
伙计“哦”地一声道:“您找马大爷呀,您跟马大爷是……”
“朋友。”
伙计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阵;“您……从哪儿来?”
年轻人笑笑道:“怎么?找马大爷还要经过盘查吗?”
伙计点点头道:“您还真说着了.张家口的马大爷,不是等闲人物,凡是来见他的,都得经过盘查,要不然我告诉了您他老人家的住处,万一出点什么差错,我担待不起!”
年轻人道:“伙计,您老实得可爱,如今年都过了,我总不会是因为过不了年,来找马大爷周济的吧!”
“真要是那样,倒好办了!”伙计道:“马大爷交往广阔,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为人义薄云天,那明是不相干的过不去了,找他伸个手,他二话不说,照样周济,马市上辛苦积来的那些钱,全都给了生熟两路的朋友,要不然怎么人家跺跺脚地上晃动,说句话就是金呢!”
年轻人道:“那我要是编一套瞎话告诉你呢?”
“不要紧!”伙计一抬头道:“伙计我眼皮干,没见过什么世面,听不出真假话,可是人家有听得出真假话的。”
年轻人道:“没想到见这位马大爷,还真不容易,好,我告诉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从外头进来个人,弹弹身上的雪,跺跺脚上的泥,抬眼道;“小二……”
伙计已经满脸堆笑,躬身哈腰迎上去了:“三爷,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找您去!”
来人是个卅来岁的英武汉子,皮袍,皮帽,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随口问道:“怎么,有事儿”
伙计赔着笑,搓着手,一付小心翼翼的不安神色:“我没事儿,是有位客人要见马大爷!”
英武小胡子不经意地扫了年轻人一眼、目光溜到年轻人的脸上停住:“哦,这当儿这人在哪儿呢?”
伙计向年轻人一摆手:“就是这位。”
英武小胡子,刚移开的目光,马上又转回来盯在年轻人脸上;“这位朋友要见马大爷?”
年轻人微点头道:“是的,烦劳带领。”
英武小胡子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朋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李,李燕月!”
英武小胡子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道:“李朋友从哪儿来?”
“山西。”
“这时候要见马大爷,有什么事么?”
“是有点要紧事。”
“抱歉!”英武小胡子一摇头道:“每年从腊月初一,一直到第二年二月二龙抬头,马大爷向来不见外客。”
“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崔。”
“崔朋友,我也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可是我既然这时候来了,就有不得不这时候来的苦衷。”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双眉微扬,但是他还是微笑说话:“我知道,朋友这时候来,一定有朋友你的不得已,可是马大爷多年的习惯,不便为朋友一个人破例,朋友还是等过了二月二再来。”
说完了这话,他转望伙计:‘小二,你们掌柜的酿的‘莲花白’还有没有?”
“有,有。”伙计忙点头:“您请回,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那我等着了!”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理也没再理年轻人李燕月,扭头就要往外走。
李燕月道:“崔朋友等等。”
英武小胡子扭回了头道:“李朋友还有什么见教?”
“我请教,见马大爷,是不是非要经过崔朋友这一关不可。”
姓崔的小胡子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要是非见马大爷不可呢?”
姓崔的小胡子双眉一扬:“那李朋友你就得有非凡的能耐。”
李燕月做一笑道:“大过年的,我本来不愿伤和气,可是我有要紧事在身,也只好——崔朋友千万原谅。”
话落,他左手往英武小胡子面前一晃。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冷笑一声,抬手就格。
他用的是“擒拿手”,乍看是格,其实一格之后,变化极大,既能扣对方的腕脉,又能进而袭击对方前胸要穴。
哪知道李燕月这一晃只是虚晃,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刚一抬手,他脚下伸腿一勾,右手提的那个长包袱顺手递出,往英武小胡子身上点了一下。
就这么一勾一点,姓崔的英武小胡子,一个身躯踉跄冲出了门,砰然一声摔在门口街上泥泞里,皮帽掉了,皮袍子也不能看了,他脸色大变,翻身跃起,皮帽也不要了,两眼冷芒暴射,瞪了李燕月一眼:“好朋友,能耐真不赖,你等着吧,会有人接你。”
他踏着一地泥泞走了。
李燕月跟没事人儿似的。
伙计可吓白了睑,慌忙冲出去拾起那顶皮帽,不住的拍,还用袖子不住的擦,边跟李燕月说话:“你,你这个祸闯大了!”
“怎么了,我会吃不完兜着走。”
“可不。”
“你也听见的,是他让我显能耐的!”
“人家崔三爷这么说,你怎么能当真,你要是赔个笑脸,说几句软话求求,谁能见着马大爷的。”
“可惜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求人,我这个人天生老实,要是有谁告诉我,太阳是从西边上来,东边下去的,我都相信!”
“你——唉,不管怎么说,你这个祸闯大了就是。”
“不要紧,你要是着不顺眼,我马上走!”
李燕月提着长包袱要走。
伙计慌了,忙两手一伸,横身拦住:“你不能走,说什么都不能走,你走了,万一他们来跟我要人——”
“伙计,你会武功?”
“我哪儿会武,要会武我还干这个伙计?”
“这是了,连刚才那位练家子,我都让他摔了跟头,他们怎么会怪你这个不会武功的看不住人?”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走就是了,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都行……”
“我不走,你管我吃住。”
“行!这时候有的是空房间,吃饭也不过多添双筷子。”
“留下我来挨揍,伙计,你的心可真好啊!吃住是假的,人家也不会容我安安适适的待上个一两天,这样吧,把你们掌柜的酿的‘莲花白’,弄一坛出来,我驱驱寒。”
“这客易,你等着。”
伙计要走,忙又停住。
李燕月还能不明白,一笑道:“伙计,尽管放你的心去拿莲花白去,我不会大过年的跑来你们张家口找挨挨,要怕,刚才我也就不出手了。”
伙计看了李燕月两眼,半句话没说,扭头往后面去了。
李燕月一笑,拉过长板凳坐了下来,顺手把长包袱柱柜台上一放,“卡”地一声,敢情里头有硬东西。
伙计办事真利落,李燕月这儿刚坐定,他已经抱着一个泥封的小坛子后头过来了,看见李燕月在座,一怔道:“你真不怕呀?”
李燕月道:“敢情你却望我偷偷走掉?”
伙计苦笑一下道:“刚才我默想一下,觉得还是真不该求您留在这儿……”
李燕月笑道:“我想走的时候,没人留得住我,我要是不想走,赶都赶不走我.伙计,把坛子拿过来吧!”
他接过坛子,拍开了泥封,就着坛口闻了闻,道:“嗯!好酒,真香,伙计,你总不能让我就着坛子喝吧?”
伙计忙进柜台找出个大碗来。李燕月倒了一大碗,把坛子往柜上一放,端起碗就是一口:”嗯!要是有点花生、豆干,或者是野味,那就更好了!”
伙计眼都瞪大了:“看样子,你是真不怕?”
李燕月一笑,要说话,忽然改口道:“来了,三个,扫兴,酒刚喝一口……”
伙计忙转眼外望,可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三个人顺着大街走了过来,踩得满地泥劈拍响,泥星儿四溅,没人低头看一下。
三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刚才那位英武小胡子崔三爷,身上还是那件皮袍子,泥还未干。
三个人在客栈外丈余处停了步,英武小胡子扬声发话了:“姓李的,出来吧!我们弟兄三个接你来了。”
伙计听得一哆嗦。
李燕月朝伙计笑了笑道:“伙计,喝几口莲花白,既能驱寒,又能壮胆!”
说完了话,提着他那长包袱走了出去。
出了客栈,在滴水檐外一站,似笑非关的望着那三个人!
紧挨着英武小胡子崔三爷站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豹头环眼,一睑的络腮胡,头上扣项既厚又大,水糠皮的三块瓦,脚底下穿双翻毛的鹿皮快靴,皮祆领口还露着一片白茸茸的毛,个头儿既粗又壮。威猛慑人。
络腮胡子大汉这边站的那位,则跟络腮胡子大汉,还有英武小胡于崔三爷大不相衬,近四十年纪,瘦高个子,像根竹竿似的,长眉细目,蜡黄的一张脸,还泛着青色,也是一身的皮帽皮施子,可是看上去让人觉得泛冷意,只因为他本人长得像一块冰,不透一点血热气儿。
三个人六道目光紧盯着李燕月,崔三爷的目光像火,瘦高个儿的目光像冰,络腮胡大汉的目光,则明亮如电,只听他道:“老三,就是这小子?”
英武小胡子崔三爷道:“错不了的。”
络腮胡大汉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胆了,敢来张家口撒野!”
二话没说,一探腰,叮当一阵响,一根链子锤已握在蒲扇般的大手中。
先说话的是络腮胡大汉,先亮兵器的也是络腮胡大汉。
但是,先扑向李燕月的,却是那块像冰,一声没吭的瘦高个儿。
他扑动的时候,两手空空,等到了李燕月近前,两手里各多了一把粗头的点穴镢。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瘦高个儿敢先动,又用的是这种短而险的打穴家伙,手底下一定有两下子。
果然,他欺到李燕月近前,点穴镢一上一下,吞吐如灵蛇似的招呼李燕月上下两处重穴,一上手就是杀着。
李燕月双眉一扬,说道:“很有深仇大恨似的啊!仁义盖天下的马大爷手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瘦高个儿手底下是有两下子,可惜他跟李燕月的一身所学差得太多。
李燕月左手疾探,一手抓住了上路的点穴镢,右手长包袱外扫,格开了下路的要命家伙,长包袱再往前一送,正撞在瘦高个儿的小肚子上。
一声闷哼,瘦高个儿踉跄而退,不是络腮胡大汉扶得快,他非一股屁坐在地上不可。
李燕月的左手里,多了根点穴镢。
瘦高个儿脸色更难看了,人似像块冰,但是目光,却像要喷火了。
只一招!
这三位在张家口一带,从来没碰上过这种事。
瘦高个儿一时直不起腰。
络腮胡大汉满脸的惊怒:“姓李的,你是哪一条路上的?”
李燕月答得妙:“哪条路我都是,不过我告诉过这位崔三爷,我是从山西来的!”
“敢情是个老西儿?”
“你外行,听口音也应该知道,我不是山西人。”
“那你是哪儿的人?”
李燕月笑笑道:“你要是想拖延,大可不必,我出手不太重,你这个同伴,马上就能直起腰来了。”
还是真的,李燕月话刚说完,瘦高个儿已经直起了腰。
络腮胡大汉道:“老二——”
“不碍事!”瘦高个儿话跟人一样冰冷:“我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络腮胡大汉松了扶瘦高个儿的手,沉喝出声:“上!”
崔三爷一探腰,手里多了把软剑。
“慢着!”李燕月道:“把这个点穴镢拿回去,要不然手上不习惯。”
他把点穴镢丢了过去。
瘦高个儿伸手接住。
络腮胡大汉怒笑道:“姓李的,你太狂了,今天要不把你放倒在这泥地上,张家口的爷们,从此就让你看扁了!上!”
一声“上”,三个人齐动,链子锤、软剑、点穴镢,上中下三路分袭李燕月。
李燕月一笑闪身,三种要命的兵器齐落空,他左手抓住长包袱一扯,龙吟声中,右手中已握了把长剑,金丝缠把,剑身奇窄,光芒雪白,寒意逼人。
络腮胡大汉脱口叫道:“好剑!”
李燕月淡然笑道。“张家口的爷们照子够亮,可惜手上软了些。”
三个人勃然色变,怒喝声中,三种兵器又掩向李燕月。
李燕月出手奇快,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只看见他身躯闪动,在络腮胡大汉三个人之间来回走了两趟,然后双方就都收了势,停了手。
那三位手上都空了,链子锤在东,点穴镢在西,那柄软剑插在坐北朝南客栈的门框上,还不住一抖着呢!
那三个惊住了,也被震住了,三尊石像似的,站在泥地上一动不动。
三个人下半身都是泥点儿。
李燕月混身上下,连个泥星儿都没有,他淡然一笑,把长剑揣进包袱里,道:“承让,三位可以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带我见马大爷,请进去招呼一声,我在柜房里喝莲花白。”
话落,他转身往客栈走去。
瘦高个儿两眼厉芒暴闪,飞快上了个鹿皮手套,手往腰里一摸,向着李燕月背后就要扬手。
“乌天风!”
蓦地一声清婉娇喝划空传来。
瘦高个儿忙收手,三个人跟李燕月同时回身望。
街口泥地上,站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四蹄、小腿都是黄泥,但往上去,从头到尾一根杂毛都没有。
银蹬、锦鞍、金丝星;鞍旁,一边插着弓箭,一边挂着飞禽走兽,鞍上,坐着一位美艳如花的大姑娘。<:.4."="_://.4.大姑娘年约十八九,前额是排整齐的刘海,~条乌油油的大辫子,斜扎在肩上,那排整齐的刘海儿下,杏眼桃腮;小嘴儿鲜红,眉宇间英气逼人,满脸的冰冷寒霜,从头到脚一身红,外带一件红被风,简直就像一团火。
络腮胡大汉三个定过神,上前几步忙躬身:“姑娘!”
大姑娘一磕马腹,白马往前一冲,已经到了近前,她清撤深邃的目光轻扫,从链子锤点穴镢插在门框上的软剑,最后落在李燕月脸上,杏眼之中突闪光采:“你身手不错!”
李燕月淡然道:“姑娘夸奖!”
“但是张家口不是客人显身手,逞能耐的地方!”
“我也不愿意,尤其是大过年的。”
“张家口的人,从来没受过这种折辱。”
“姑娘,我是个外地人.这三个都是本地的豪客,拿着能要人命的兵器,跑到客栈来找我,三对一,我请问,姑娘是要我出手自卫呢,还是束手任人砍杀?”
“张家口的在地人,从不欺生。”
“外地人到一个生地方,除非万不得巳,谁也不愿意惹是生非。”
“你很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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