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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了,我们趁着与毁灭东京的地震几乎相等的混乱的机会,把那颗核弹掌握在自己手中,到那时,底牌不就亮出来了么?虽然反革命党派宣传说他们也有过类似的设想,可是,我们从十年前就遵照这个战略坚持战术活动啊。他们是似是而非呀。只有我们的党派才是革命的。关于这条路线,我们在理论上、实践上,都
是正确的。我们期待你不要屈服于反革命集团流氓式的恫吓,前来参加集会。我们将对专家知识分子的积极参加给以评价。
“专家?什么专家?我不过是十八岁的没有经验的小伙子呀!?”
我用发自“转换”以后的肉体的自然的声音问道。我在“架桥”游戏中连战连败,我感到我不但肉体,而且连精神也完全变成十八岁的的了。
“什么?”
那家伙不再用刚才伪装的声音,他的真嗓音粗暴,还带些幼稚的不安。
“十八岁的小伙子?别装蒜了。你不是那个核电站的原职员么?”
“那,你随便提问些专业问题来试试吧。你可以试试我积累到三十八岁的知识还剩下多少?试一试十八岁的青年的头脑里是否还我留着那些……
“嗯?!蠢货!”
打电话的那个人说了一句土语方言。仔细一听,他说了几句古老的骂人的话,就把电话挂断了。哈哈。我倒向他赤裸裸地讲了大实话。无可奈何。他大概是趁着地震才给我打电话的革命党,把我视为敌人了。因为我是不愿给他们提供核动力知识的人啊。
其实,我早就受到反对党的威胁了。我知道肯定要遭到某一党派的反对,但是,没想到最后各个党派都反对我!然而,在现实当中,他们反对的是那个已不存在的三十八岁的我,所以,转换了的我应该是安全的了。哈哈。
当我和森来到集会的楼前时,一个陌生人正站在融化了又结冻的雪堆上讲话,他大约三十来岁,刚说几句就遭到佩带“反面警察”袖章的保卫会场的青年们推搡,他一连几次都头朝下倒在雪堆上。那人的气色很不好,因为他蜷缩着,看上去要比实际上个子小,是个忧郁型的人。可是,为什么蓄着自我标榜的胡须,难道是自我意识的分裂?顺着那胡须再仔细看,宽大的额头下面是又大又尖的鼻子,讲话的神态也不单纯,既直爽坦率、又妄自尊大,双重性格。
“一个党要打倒它的反对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不这样做,就不叫党啊。起码不是列宁主义的党。但是,何必一定要用钢管敲碎脑袋、砸坏手脚关节、以致于非杀戮不可呀?其实,只要偷偷地逮住,扒下裤子,打完屁股放走就行啦。不论抓多少回,打完屁股就放。因为他们都是好学生,渐渐就会厌倦了被打屁股,说不定就加入你们的党了。有这种可能性的。如果被你们敲碎了脑袋、砸坏了关节,这些人即便加入你们的党派也没有用了。杀死的当然更不行啦!这一点,你们明白吧,因为你们是好学生啊!(这时,被他指到的两三名“反面警察”一边说:“我们可没被别人敲碎脑袋、砸坏关节、当然也没被杀死呀!反对党算什么东西!什么叫打屁股?”一边将蓄小胡子的那人推开。那个人像等待这一手似地,倒在雪堆上,他一站起来就抖落身上的雪和泥,像狗抖毛似地把雪渣儿和水滴甩出去。然后稍稍躲开反面警察,又开始演讲,可是,一会儿,他又向反面警察挨过去了。
“我也考虑过斡旋组织之间的和解方法,暂时从a党b党各派五个人,“出差”到对方的党派里去,也就等于双方都被
索去了人质,所以,他们会为留在对方的同志的命运着想而对到这边来“出差”的人们以礼相待吧?如果为了给自己的党争取同样的待遇而举党欢迎,也许那才是聪明的党派的所为!××可是款待从外国来的客人呀!如果认为对反对党的人只能用暴力排除,那就不是聪明人了。在这期间,双方党派的派出人员也会了解到反对党的理论和实践和自己一方的并没有太大的分歧,起码也没有分歧到值得打屁股的程度了。于是,他们就可能成为一种动力,推进两个党派的合并,不是这样的么?如果不是这样,请你说出来怎么不是这样?“你既不懂得组织原则、也不了解世界形势,现实当中存在的不是只有革命党派和反革命流氓集团么?”反面警察进行着险些中了那人圈套的反驳,然后更加凶狠地把他推倒。
且说这位留胡子的演说家,从我和森在一旁看热闹时已经被推倒四五回了,当他仿佛已经不指望自己能爬起来却又慢慢腾腾地爬起来时,他一边拍打身上,一边向我俩走来。大概因为看热闹的只有我俩吧。他用深度近视眼看人由于某种原因而摘下眼镜(这时显然是由于他的脑袋扎进了雪堆呀,哈哈)时的半睁的羞涩的眼睛望着我们这样说:
“革命党向群众做政治宣传时,就要把党外的知识分子拉到自己一方来,难道这件事本来不是应该相反的么?如果不把圄囿自己的围栅拆掉、向外扩展,党本身又如何扩大呀?仅仅拉拢几个知识分子是无用的。把他们当做面向普通群众的政治宣传的自由媒体,牧养他们不是更好么!”
开头我还以为留胡子的演说家的议论是对我而发的呢,可是,转瞬之间我就明白过来了。他在对那个被他当做革命派而且即将接纳的一名知识分子,也就是森说话呀!二十八岁的森露出宽厚的微笑,倾听着留胡子的演说家的讲话,仿佛无声地勖勉他。他的微笑使鼻孔里堵满血的留胡子演说家也不由得露出如同淘气而被发现了的孩子似的特殊的微笑。这时,“反面警察”过来了,对着我们和演说家,用同样的表情和声音传达了原本是不同性质的信息。尽管为了便于表达,我希望分开来记述。
“请参加集会的入场!你想防碍别人开会么?”
在“反面警察”把我们蛮横地推开之前,森充满信心地伸出手去,冲破阻拦握住了留胡子的演说家伸过来的手。于是,我产生了一阵与十八岁小伙子相称的、嗓子眼发热的冲动。
5
在会场入口的大厅里,以极小的间隔面对面摆着两张长椅,人们经过那时时,不仅能接到许多种传单、还要掏出参加集会的捐款当做回报,这种长椅的置法真是一年比一年有长进啊。像我这样的吝啬鬼可受不住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把我和森的份儿、二百日元硬币投进箱里。可是,森不是从昨天以前我穿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五千日元钞票捐献了么?我简直要失声大叫啦。哈哈。
悬在讲台上边的横幅上写着唯一的一条大会标语,我真想把这份成就奉为未来电影家麻生野的呕心沥血之作而大加赞扬。
《核能属于非官方!》多么含蓄的口号呀!
不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在任何政治体制之下,那都是不能实现的课题呀。仔细一想,那些“铁皮人儿”把无用的铠甲弄得山响,其奋斗的目的也是为了要找到它的头绪啊。但不是别人,恰恰是我妨碍了他们。难道我不应该接受一套“铁皮人儿”的铠甲,也和他们一同去搬运核物质么?我相信和我平时以“专业建议者”的身份从台上往下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在这以学生为中心、妇女们也参加的集会里也混进了那样的“铁皮人儿”啦。不能再把已经“转换”了的我和那时的我等同看待啦。
不料,我和森刚在席位上坐下,我心口上的皮肤就痒得受不住了。幸好我坐在森的身旁,挨着过道。但是,我像要把别人也惹起痒似的扭来扭去,最后只好把手伸进衬衣里,摸到了疹子似的疙瘩,嗷地叫了一声,因为疼啊!就算我倒退为无知的十八岁,也不会认为大雪过后的城市里会反常地繁殖起毛毛虫来啊。问题出在衬衫上,因为我追求青春的打扮,穿了最漂亮的衬衫,就是那件我为走上专家道路而兴高采烈的日子里在加州研究所的合作社里买的紫红色乔赛①衫。当我从衣柜里找到这件衬衫时,确实有点儿担心,但是,由于环境“转换”后的十八岁的无知,没查明担心的原因,就光着身子穿上了。现在,开始了钻心的奇痒,我才想到是衬衫的秘密啊。我上次穿这件衬衫是由美国回来不久,去帮核电站站长搬家那天的事,当我得意忘形地在那个长满了山茶①乔赛()英国地名,以羊毛织品闻名。
树的院子里搬运家俱时,从每一棵山茶树上都纷纷落下毛毛虫的毛儿来了。我被难忍的刺痒折腾着,同事们显然出于对我献殷勤的反感和讥笑,谁也不想替我搔痒。尽管我赴美进修,却在核电站里落入旁门,以致最后叫我担任核物资运送指挥而遭辐射,这些事情的根源就在于得意忘形的那一天啊。而且,那天的毛毛虫的毛儿至今还顽固地存在着,天下真有倒霉一辈子的事儿啊!哈哈。
虽然我用指尖儿使力抠疹疙瘩的尖儿,才把从胸前肋边的刺痒解除了些,但是,和森一同来参加集会的事已被我遗忘,反而被强烈的幻觉吸引过去了。
就在这时,会场里的氛围显然出现了异样,才把我拉回到现实里来,我并不是说发现了反对派混进了会场,而是说在那些例如用蜷曲的头发掩饰肥胖的大脸、戴着圆圆的眼镜的老太婆,穿着欧洲工匠式的从脖子套到脚下的长衫的少年、留山羊胡须戴棒球帽的四十来岁的男人和活蹦乱跳的学生们之间,出现了不比寻常的气氛。他们似乎知道即将发生某种变故而紧张地等待着。我偷看一下森身旁的女学生,她的神情也是那样。圆溜溜的脑袋上头发梳得光光的。尖儿鼻子、撅撅嘴、黑眼圈儿,但是,我一点也没看错,她正翻着白眼儿,偷看森。
然而,如果问我面对如此异样的气氛采取有效的措施没有,我并没有。因为十八岁的我一看见大会的主角们上台,就因爱慕麻生野而发呆了。哈哈。在《核能属于非官方!》这条含蓄的标语下边,头一个走出来的就是昨天从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领袖,他的一双大眼睛和鼻子,在紧张的小脸上特别
显眼。他还附着那双眼睛向观众席东张西望。四五个我很熟悉的年轻活跃分子跟随着他,紧接着就是麻生野走了出来。这位未来的电影家从大得出奇而又有些阴森的蜻蜓眼镜后边滴滴溜溜地转动着可能被怀疑为巴塞多氏病的眼珠子,向四下里顾盼。于是,我意识到了不论是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他此时表现如何,都无关紧要呀,哈哈)还是麻生野,都在寻找一个人。找谁?找我?他们在寻找现在已然永远不存在了的原核电站职员、“转换”前的我呀!因为太用心往这边寻觅、麻生野的裙子下摆挂在木椅上,打了个踉跄,她身旁的活跃分子赶快扶住那位女巫似的偶像。但是,电影家似乎道了一声谢谢,就躲开了那人的手。在观众席里的“转换”以后的年轻人头脑一阵发热,拍手喝彩,而且,我发出了只有狗才能听见的波长的叫喊,内容是这样的“大姐,太棒啦、太棒啦,干吧、干吧!”可惜一旁没有能听懂得这些话的狗啊,哈哈!
音乐响起来了。音乐,而且是贝多芬!那是森改为欣赏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之前一年到头都要听的弦乐四重奏,就是那首连我的耳朵也听出老茧来了的f小调《庄严》。那乐曲头一小节的一簇音符确实有效地震撼了会场啊!随后,纤细的弦乐奏出主题,我想这也是电影家麻生野的手法呀。会场的天花板一带撒下大量的纸雪片,我仰望那纸雪片,发现横幅上的标语已经更换了。《核能属于非官方,但是,不属于你们这些反革命流氓!》
悠扬的弦乐合奏之后,突然出现了吓人的大音响。吓得站在台上处于纸雪片纷扬之中的人们打了个冷战,就连麻生野也失去了刚才的威严,慌慌张张地大叫:“反面警察、反面警察!”我死盯盯地望着她嘴唇的动作,心里充满了怜爱。但是,台上的年轻活跃分子们呆立不动,“反面警察”并不跑来护卫。只有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似乎面对道德难容之人在那里大发脾气。留神一看,和我并排站着的森已经搂住他身那边的女学生的肩头,而那小姑娘也委身于森任他搂着!会场的照明因为保险丝脱落而熄灭了。但是,那也是袭击者的手法,刹那间爆发了闪光器的光亮,每隔一秒就闪一次。那是亮遍全场的、像闪电一样的大功率闪光器。
每当那闪光器闪亮时,我就看见会场里的人群缓慢地活动。在光亮中活动的人们的影像一个接一个地映入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里,一秒钟以后又被闪光照亮的人们的影像却与刚才的残像不能衔接,简直像在看跳了格子的无声电影,因为大音量播放的《庄严》淹没了人群的嘈杂呀。这时,跳格子的无声电影映出了会场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殴打起来的场面。
当然,互相殴打的是属于各个革命党派的人,也就是年轻的活跃分子们。大多数其余的人逃避不迭,已被挤出袭击和被袭击的中心。不过,即使在那里,也仍然处于大规模乱斗之中,局外人也难以保证安全。光亮和黑暗的交替还在继续着,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脖颈上也挨了一下。我在愤怒之余抡了一下手臂,打在不知是谁的鼻子上。虽然我生怕在下一个黑暗的一秒里遭到反击,可是,当闪光带来光亮时一看,那个被我击中的人的地方却是空的了。
“森?”我在黑暗里呼唤。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朝着他
的方向,连连发出救场跑垒员的惯用语来了。趁着没被“逮”住,快“逃”吧。森!”
不料,下一次闪亮时,在我身旁不是照出来森了么?当陷入下一个黑暗时,我吧哒吧哒地眨着眼睛,几乎发出声来,我想在那找不到森的、由于互相殴打而乱成一团的人群的影像。我想看个真切呀。然而,下一次闪光照见了泰然自若的森和女学生正在离我八九个座位的过道上走。他俩既不同于那些害怕受害而慌了手脚的大多数、也不同于窜来窜去互相斗殴的那伙人;他们像要拂掉噩梦似地向前缓缓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拨开人群走了过去。“转换”后的森好像有了超群的力气,他能毫不费力地把人们拨拉倒,而且被拨拉倒的人们也不想向他反击。
“森!”我冲破贝多芬的乐曲嘶喊着。“森、森!不要乱跑!”闪光器又在闪亮,我看见森对我的呼唤和暗示全然置之不理,保护着用许多钮扣紧箍在身上的长马甲、里边套着喇叭口似的牛仔连衣裙、手腕上挂着皮上衣的女学生走去。又黑了。我一边“森、森!”地呼叫、一边慌慌张张地要从狭窄的座位之间冲过去,但是,怎么也过不去。想要推开别人,却被搡了回来,只能像乌龟似的抻着脖子、挣扎着喊叫“森、森!”这时,森向这边望了望,但在一瞥之间表示了坚决的拒绝,他留下浓浓的胡须茬子的侧影,消逝在人群之中了。我浑身流汗、刺痒折腾得我浑身无力,呆呆地站在那里。森所表示的拒绝使我遭到那样的打击,是因为我从前并没认为森所表示的许多否定就是拒绝,而这次却感到是一下子来算总帐了。“转换”前的森,其实从他幼时开始,他那笼罩在浓雾里的神志就一直在拒绝我这个父亲,只是我不肯牵就,他,反而一味地压制他罢了……
“山女鱼军团!”忽然传来一阵呼唤声,那呼声压倒了特大音量的弦乐四重奏。“山女鱼军团!!山女鱼军团!!”我的情感再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好像拒绝我的森一下子把“山女鱼军团”这句话甩进我的心窝,而且立刻盖紧了盖子!闪光的呼唤“山女鱼军团”时黑暗了。当下一次光亮来到时,我看见人们在光芒里仰望着讲台。讲台上已经喧闹得如同发酒疯似的了!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们在开杂交舞会呀。哈哈。他们打得昏天黑地、讲台上满满登登的人你挤我、我挤你,恐怕掉下台去。至于谁是山女鱼军团的,双方谁也认不出来。而且,那些喧闹的人们把未来电影家举过头顶,她的裙子飘动着像在空中开了一个长喇叭形空洞,肥胖的大腿在裙子里乱蹬乱踹!
“该死!你们这些遭报应的死鬼!你们简直不可救药了!”我发出了震撼整个刚才被盖上盖子的心窝的隆隆的声音,面对着飘荡在讲台上空的喇叭形空洞,十八岁的我被说不清的渴望和愤怒燃烧着,在黑暗之中幻视着耀眼的肥胖的大腿,咬紧不再是假牙的年轻人自己的牙齿,向前挺进了!
6
冲上讲台的我,钻进乱成一团的人群,立刻就被推下来了。虽然我又试一次,但是,扒着讲台的手指被踩,头部和肩部都挨了踢,我像不会玩攻城游戏的孩子似的又一次跌下
来了。第三次,我绝不疏乎大意了。我用手扒住讲台的边缘,而且是攥紧拳头扒上去的,当我正在窜来窜去避开袭来的旧皮鞋寻找空隙时,一位好像是“山女鱼军团”的富有经验的老战士似的四十来岁的瘦子,大头朝下摔在我的面前。他那薄薄的皮肤下分外苍白,一双晶亮的猫眼似的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前方,也许在他看来那里的人是倒立着的吧,他愕了一下,头顶就摔在地板上了。
“哎哟,好痛!”他叫着。
还有一个人也倒在讲台的地板上,虽然被好几个人的大皮鞋踩住,他还在挣扎着。当他被踢得改变身体的方向时,我看出来了,那不是从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么?可是,在他那副小脸上的一张大嘴,全是褶子,他的眼睛里倒是燃烧着怒火、鼻翼鼓起、嗤嗤地直冒气,表明了他的斗争意志非常坚定。事实上那位反对核发电的领袖倒在地上仍然手执武器,向踢过来的人们的迎面骨反击。那武器往迎面骨上咬去,失败了就发出西班牙响板似的咔嗒咔嗒的声响,是啊!让我也来咬吧。因为我产生了这个念头,不由得就想要了解那是什么武器了。原来那个被打翻在地又被踩得站不起来的可怜的小个子吐出假牙,他用手抓着假牙去咬别人的迎面骨啊。哈哈。这可使我大为振奋了,你从前听说过遥控牙咬战术么?“机动队来啦!不要受人挑唆!”
许多人的喊声在身后响成一片,压住了特大音量的音乐。这数人的嘶喊立刻奏效了,群殴乱斗立刻停止了,无疑是发动袭击的集团的指挥官下了撤退令。因为护音器也紧跟着就不响了。
同时,由于能把黑暗照亮的闪光也不再也现,所以就发生了不是经过训练的两派活跃分子的人们所发出的气急败坏的、万分愤慨的喧嚣,而且,大有僵持下去之势。撤退的人们从停止了群殴乱打的从讲台上纷纷跳下,因为是在黑暗里,台下的人更为危险,我抱着头、盲目地像楔子似的打进讲台的空隙里去。恰在这时,传来了惊人的声音。
“他妈的,法西斯!
那诅咒声正是未来的电影家气急败坏的声音啊。
“蠢货!废物!”
我四肢着地,从直跺脚的许许多多的皮鞋之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爬去。忽然,我屁股的右下方被咬了一阵疼痛,那大概是被反对核发电领袖的假牙咬的。如果我不是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勇往直前,再差1A10秒,我的睾丸就被咬住了,不过,到了这时还坚持战斗的人物也只剩下这位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了,而我已不再是被踢或者被踩,而是我碰撞别人的膝部或者小腿上,迅猛再加迅猛地前进了。我用拳头在地板上爬,以免踩断手指头。就在这时,我的肩部碰着倒下的木椅,就把那木椅向前掷去,忽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叫,并且骂了声:“他妈的,法西斯!”
我如果从掷出木椅的方向出现,那就会很难堪,所以,我情急智生,耍了个鬼招儿。在地板上转了个小圈子,我抑制不住蹦蹦心跳,向前爬去。于是,我唰地一下子搂住了大吃一惊的麻生野的身子。我说:
“是我!来吧,从这里逃出去!”
我故意用粗嗓音说话,模仿“转换”前的我的声音。
我随即搂着壮实的电影家的身子,把她扶起,立刻在黑暗中向讲台的后部走去,因为群斗的人们全从讲台上跳到下边去,后边已经没有冲突的对象了。电影家好像在企盼我的出现,紧紧搂住我不放,急促地踏着高跟脚的后跟儿,小跑着,虽然勇敢,却也可怜呀!虽然我的胸部表面上依然刺痒得要命,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天真地萌动了情欲了。当我们撞在讲台里边的幕布上,一时不知向哪个方向前进才好时,整个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机动队从各个出入口冲了进来。
“古人听到左边打雷就是吉兆,我们应该向左边走,用我们的力量来造成吉兆啊!”
我忽然咕咚地一下撞在螺旋楼梯裸露的扶手上,楼梯的上边露出有点发红的长方形的光亮,我紧盯着一看、渗出了几个带点微光的字:注意危险、配电室。我和麻生野像绵羊挤在一起似地跑上了楼梯。那红色的长方形在配电盘上闪亮、反射着斜下方的门把手。我们进了那个里边狭窄的地方,把门锁住。无数只皮鞋在我们脚下的黑暗里杂沓,仿佛在演《麦克白》的序幕。我让麻生野蹲在铺着凉席的地板上,顺势又让她躺下,我便颇有权威似地说出毫无根据的话来:“我可是不负责任的十八岁的孩子啊”哈哈。
“机动队员浑身是金属装备,他们不会上配电室来的!”于是,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啦?我们做爱啦,哈哈。开始时,未来的电影家一个劲儿地轻嗽,我为了不让机动队听见那声音,就接吻堵住她的嘴。虽然我们有了性关系以后也避免那样肮脏的接吻,那肉体为什么是人的肉体、人又在那肉体上怎样进行了宇宙的生?我理解了其中的意义,就像我的灵魂渗入麻生野的肉体一样。于是,我面对宇宙的精神回答:“这样就很好”。
我们整理一下衣着,重新并肩坐下时,下边的黑暗里已经全部被机动队控制了。往配电盘那里也有人走上走下,大概被袭击集团暂要求回避或者软禁了的电气技师也该回来了。会场里已经亮起照明,机动队在整队,没来得及逃走而被抓住的与会者们也被集中,虽然各种号令声此起彼伏,但比刚才地狱般的惨叫,实在安静多了。就在这时,我们躲藏的小屋里,镶在地板上的一块磨玻璃小窗也被照射了亮光。原来那是一个巧妙的双重结构,有可能被当作袭击证物的横幅已被摘下去了。那亮光使未来的电影家看见了我的肉体“转换”以后的一切特征,而且马上伸出猿臂,一边抚摸我的后脑勺,一边对我说:
“啊,可怜的!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啊,可怜哟,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
她在转瞬之间谅解我了,那就是我一贯就是我,而且也是“转换”以后的我,即具有十八岁的肉体和十八岁的精神的我。
我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能力,而且对这种问题本来就没有回答的必要。我用手臂揽着麻生野温柔的身子,也感受着抚摸我后脑勺和头发以及脖子的她的手的温柔。于是,好像说“转换”是十分痛苦的经历似地,一滴泪从挨在麻生野热乎乎的面颊上的反方向的那只眼睛里涌出来,滚落在唇边的坑洼里了。我用十八岁的通红的舌头舔了啊。眼泪流经的鼻
子旁有一点发痒,可是,我发现从胸部到两肋的疼痛都消失了。美好的性交消除了毛毛虫的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