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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装,但觉得过分暴露,于是又在它的腹部也加上颜色。这一来成了普通的泳装,但是她觉得还是不称心,于是便继续添加颜色,从上到下都填满了颜色,结果就成了一件蹩脚的连衣裙。在一阵冲动之中她又在它脖子周围加上一圈花边,裙子的边沿也加上花边。她又给它画了一个丰满的笑眯眯的嘴巴,再画上一双红鞋子来搭配。最后,在两只怪模怪样的手上又各画了五个粉红的指甲。
这个人形蛋糕没有头发,没有眼睛,只有嘴巴,显得很怪。她把铝制喷嘴洗干净,又在里面加上巧克力糖浆。她画了个鼻子和两只大眼睛,又在眼睛上加上许多睫毛和两道眉毛。为了突出轮廓,她在两条腿中间画了一条分界线,同时也在胳膊和躯干之间画上黑线。画头发花去了不少时间,因为先要做出一团团复杂的发卷,高高地堆在头顶,然后再向双肩披散下来。
眼眶里面还是空的。她决定用绿色——也可以用红色或者黄色,她就买了这三种色素——她用牙签挑了绿颜色填到眼眶里。
接下来只要加上银色小圆片就可以了。她在每只眼睛里贴上一个作为眼珠。其他的圆片她就用到粉红裙子上作点缀,在头发上也粘了几片。这一来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古董店里造型优美的瓷娃娃了。霎时间,她倒有些懊悔自己没有买几根生日蜡烛,不过再一想,买了蜡烛的话又该插在哪儿呢?已经没有地方了。这个塑像完成了。
她的这件作品抬着头,娃娃样的脸茫然地对着她,只有两只绿眼睛里银色的圆片露出一丝智慧的光芒。她在做蛋糕时满心欢喜,但这会儿看着它,她陷入到沉思之中。她在这个女人身上已经花了不少功夫,她会得到怎么样的结果呢?
“你看起来很好吃啊,”她对她说。“很吊人胃口。这就是你的结果;谁叫你是给人吃的东西呢?”一想到食物,她的胃便一阵抽搐。她对自己的作品感到一阵同情,但现在她对此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她的命运已经不可变更了。这时,楼梯上响起了彼得的脚步声。
刹那间,玛丽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愚蠢了,她这种行为在一个神智健全的旁观者眼里,不是显得太幼稚,太不成体统了吗?她这是玩的什么游戏啊?但问题并不在这儿,她把一络头发往后一持,紧张地告诫自己。不过要是彼得觉得这纯粹是胡闹的话,她是会相信他的,她会附和他对自己的看法,他会哈哈一笑,然后两人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茶。
彼得的脑袋从楼梯口露了出来,她朝他严肃地一笑。他双眉紧锁,下巴扬起,说明他仍在生气。他的穿着倒也很适合这种心情,那是一套剪裁合身,但却令人无法亲近的线条死板的西装,不过领带上是涡卷花纹,带着暗暗的紫红色。
“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口便问。
“彼得,干吗不进来坐下。我先让你看一件东西,你一定想不到。然后要是你高兴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她又朝他笑了。
他给懵住了,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他一定是以为她会结结巴巴地道歉的呢。不过他还是听从她的建议,走进起居室里。她仍在门道里站了一会儿,几乎是满腹柔情地从背后望着他的脑袋靠到长沙发上。现在她又见到了他,见到了彼得本人,同平常一样实实在在,昨晚的恐惧便化成了愚蠢的歇斯底里,同邓肯的相会也成了一件蠢事,一种逃避;这会儿她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来了。彼得毕竟不是敌人,他只是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是个过着正常生活的人。她想要触摸他的脖子,跟他说他不应该生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邓肯的精神上有些变态。
不过他的肩膀使她觉得有些不对头。他一定是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坐着。这颗脑袋的另一侧可以是任何别人的脸。这些人都穿真正的衣服,有真实的身体:那些在报纸上出头露面的,那些还没有多大名气的,正倚在楼上窗口等待机会瞄准猎物;你天天在大街上从他们前面走过。在下午时分把他看作一个正常的对别人毫无危险的人物并不难,但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对现实作出这样的解释需要付出代价,那就是检验一下另一种说法是否正确。
她走进厨房,双手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几乎是毕恭毕敬,似乎捧在她手上的是某种宗教仪式上的圣物,或者是某一出戏剧中放在丝绒垫子上的圣像或王冠。她跪下身来,把盘子放到彼得前面的咖啡桌上。
“你一直在想方设法把我给毁掉,不是吗?”她说。“你一直在想方设法同化我。不过我已经给你做了个替身,这东西你是会更喜欢的。你追求的其实就是这个东西,对吗?我给你拿把叉子来,”她又干巴巴地加上一句。
彼得看看蛋糕,又看看她的脸,接着把眼光又转到蛋糕上去。她并没有笑。
他吃惊得目瞪口呆了,显然他并不认为她是在胡闹。
他很快就抽身离开了,他们根本没有谈几句话;他似乎很狼狈,急着要走,连茶也不肯喝一口。在他走后,她站在一边低头望着这个小人儿。那么彼得并没有吃它。作为一种象征,它完完全全失败了。它银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神秘的嘲讽神情,不过又显得十分可口。
突然她感觉到饥饿。饿得要命。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个蛋糕。她端起盘子,把它放到厨房里的桌子上,找出一把叉子来。“我先来吃腿,”她作出了决定。
她考虑了一下第一口的味道。她又能够品尝、咀嚼和吞咽食物了,这种感觉似乎有点怪,但真是好极了。不错,她心里这么判断;可惜柠檬少了点。
不过,就在她嘴里忙着进食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涌起一阵对彼得的留恋,这就像看到一件时装过了时,如今挂在救世军廉价商品的衣架上出售时的心情一样。她心中不由想象起他的模样来,似乎看见他身穿考究的衣着神气活现地站着,手上端着威士忌酒杯,身后是个挂着枝形吊灯和帷幕的布置优雅的客厅;他一只眼睛上套着眼罩,一只脚踩在一头狮子标本的头上。在他的一条胳膊底下用皮带拴着一支左轮手枪。这幅想象中的图画的边缘是一圈金黄色的涡旋形花纹,彼得左耳上方按着一颗图钉。她若有所思地舔着叉子。他肯定会成功的。
把腿吃掉一半时她听到有人上楼,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随即恩斯丽来到了厨房门道里,在她身后是费什-史迈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恩斯丽身上仍然穿着那件蓝绿色的衣服,不过由于穿的时间长了,效果就差多了。她本人的情况也差多了:脸色十分憔悴,才不过二十四小时,她的肚子似乎明显地大了许多。
“嗨,”玛丽安挥动叉子朝他们打招呼。她又叉起一块粉红色的大腿朝嘴里送去。
费什一走上楼梯口,就倚在墙上,闭起了眼睛,不过恩斯丽却认真地望着她。“玛丽安,你这是在吃什么呀?”她走近来看。“是个女人,一个蛋糕做的女人?”她蹊跷地望了玛丽安一眼。
玛丽安又嚼又咽。“要吃点儿吗?”她问,“味道挺不错。我下午刚做的。”
恩斯丽的嘴巴翕动着,就像条鱼儿一样,似乎她是想要把眼前这一切的内在含义都吞下去一样。“玛丽安!”她终于骇然大叫道。“你这是拒不承认你的女性身份啊!”
玛丽安嘴停住了,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恩斯丽。恩斯丽也在望着她,她的头发技在眼睛上,带着一副受到伤害的关切神情,脸几乎铁板着。她怎么有办法摆出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显得这么煞有介事的呢?她几乎同房东太太那样一本正经了。
玛丽安的目光又落到盘子上。那条脚已经不见了,但那女人还在那里茫然地微笑着。“胡说八道,”她说。“这不过是个蛋糕罢了。”说着她把叉子插上去,干净利落地把脑袋从躯干上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