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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不偏不倚,斜对门的男邻居这时候开门出来送客人。他见顾耀东面生,随口说道:“你找王先生呀?我听见他出去了,家里没人。”
沈青禾的手都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了,听见这话,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顾耀东知道,沈青禾是不可能当着他的面从屋里走出来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有急事呀?”男邻居送走了客人,又在门口悠哉地整理盆栽。
顾耀东一咬牙,故意提高了音量:“那我去楼下等他,也没什么急事,五分钟就能说完。”
说罢他在男邻居奇怪的目光中离开了。
沈青禾看了一眼手表,五分钟,足够了。她快速回到保险柜旁,继续尝试开锁。
离开男邻居的视线后,顾耀东以最快速度跑到堆旧报纸的人家门口,随手抽了几张,又跑去抓了两条别家晒在门外的咸鱼,临走时还不忘塞了一些钱在门缝里,最后飞奔下楼。
王科达刚走到公寓楼入口,面前就愣头愣脑地冲出来一个人——是顾耀东。王科达一下子有点蒙,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王科达:“你怎么从楼上下来?”
“我来找您,邻居说您出去了。”
王科达狐疑地望向楼上:“你找我?干什么?”
“前段时间我老是揪着绑架案的事不放,给您和钟处长惹了不少麻烦。是我做事不懂规矩,所以想来道个歉。”
王科达看到了顾耀东拿在手上的报纸裹着的东西,有些纳闷。
顾耀东双手奉上礼物:“在一处我是新人,这是一点心意。”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爸说这是应到的礼节。以前我也给夏处长送过鸡蛋的。”
王科达没有接他的礼物,而是冷笑道:“想拖我下水?让开。”
他拨开顾耀东要上楼,顾耀东仍然不依不饶:“王处长,我是真心来道歉。就耽误您几分钟。既然您已经调我来一处了,那就给我一个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官不让办的案子,不听,不理,不办。眼瞎耳聋才能活得长久。这个生存法则我现在记住了!”顾耀东开始一通瞎说。
“记住了你就会照办?我调你来一处不是要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是要时时刻刻盯着你。明白吗?”
说完王科达一把推开他朝楼里走去,顾耀东又追了上去。
“王处长!我不懂您说的拖下水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我的一份心意。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是真心诚意的!您要是今天不收,我明天还来。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王科达被他缠得不耐烦了,一把拿过礼物,三两下拆开层层报纸,最后露出了两条咸鱼。王科达蒙了。
“咸鱼,我妈亲手腌的。”看王科达还冷着,他又小心翼翼补充道,“都是用的好鱼,好料。”
“你拿……你拿两根咸鱼讽刺我?”王科达气哆嗦了。
“这是我的真心实意。”
王科达拿起一根咸鱼,像敲木鱼一样敲着顾耀东的脑袋:“顾耀东,两年前你刚到警局报到,就因为两条臭咸鱼去抓小偷,坏了我精心布置的行动。两年了,你还是这么招人厌恶。你就像这楼里晒的咸鱼,每天一出门就戳我眼皮子底下,看见就窝火,闻着就恶心。我去警局还有你这根咸鱼晃来晃去!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堆臭咸鱼彻底滚蛋!”他愤怒地把咸鱼扔向远处,火冒三丈地朝楼里走去。
顾耀东见沈青禾还没现身,实在没办法了,大喊道:“王处长!你可以不给我面子,总得给齐副局长面子吧!我回警局是他亲自点的头!我能不能留在警局你说了不算!”
王科达猛地停下了脚步。原本就不满齐副局长突然中止对顾耀东的调查,这话终于彻底激怒了他。他几步冲回去一把揪住了顾耀东的衣领:“给副局长塞点好处就算他的人了?你以为你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你是处长,我明白自己的位置。但我现在也不是你一脚就能踢出去的人。”
王科达看着顾耀东认真的眼神,竟然怔了几秒:“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看王科达就要揍他,忽然有人喊道:“顾耀东!”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沈青禾从远处走来。顾耀东也有些意外。
“让你来赔礼道歉,你是不是又乱讲话了?”
周围有路人经过,纷纷侧目,王科达只能憋火地放开了顾耀东。
沈青禾走过来一把拉开顾耀东,小声数落他:“不是说好了来认错吗?我才晚来几分钟,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我道歉了呀,该说的都说了,礼也送了。”顾耀东有些委屈。
沈青禾赔着笑:“王处长,耀东他嘴笨,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我看他现在讲话很厉害啊。顾耀东,我说话作不作数,警局里见分晓。”他看了二人一眼,气冲冲地进楼去了。
顾耀东小声问:“你怎么从外面来的?”
“公寓楼顶可以通到其他楼。我绕过来的。”
王科达恼火地关了门,去衣柜里重新拿干净衣服换上。穿外套时,他从窗户看见沈青禾挽着顾耀东从楼下离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点不放心,转身去开了保险柜。公文包好好地在里面。王科达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于是锁上保险柜,匆匆去赴宴了。
周三上午,王科达先去了一趟诊所。中枪的绑匪依然昏迷不醒。
他有些焦躁地质问医生:“不能给他注射点什么药吗?强心针那一类的,给他来几针。”
医生:“这个确实无能为力。再说就算有,对病人身体的损害也很大啊。”
“谁还管他身体好不好?能弄醒说话就行!”
陶处长:“哎?王处长!这好歹也是我们稽查处的人,你乱来会弄出人命的!”
王科达示意刘队长把医生带了出去,然后不客气地说道:“乱来的人是我吗?为了五万美金就让尚荣生被人救走了!本来一件立功的事,被你们一通胡搞,什么都没了!”
“这是两码事。我们稽查处的人,你不能做主吧?”
“这要是我的手下,早处置了。也就是你们稽查处还当个宝。”
二人不愉快地吵了几句,王科达黑着脸去了门口,交代一名警员:“贴身的事情警局负责,只要醒了,马上通知我!别让其他人靠近。”说罢他便摔门而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王科达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把稽查处贬得一文不值,连同陶处长也被他挤对得像个饭桶。陶处长有点想不通,大家都是处长,凭什么自己因为一次失误就永远被他踩在脚底下?他朝王科达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唾沫。
诊所门口,三名警委行动队队员下车,敲开了诊所门。
一名稽查处队员开了门:“干什么的?”
行动队队员出示了通行证:“王处长让我们过来看看。”
对方检查了证件,见手续齐全,便也没有起疑,让他们进去了。
楼上一名便衣警员下来,见三人都是陌生面孔,有些警惕。
稽查处队员:“你们王处长派来的人。”
警员上下打量着三人:“王处长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行动队队员:“你没见过的人多了。王处长还在麦兰捕房的时候,我们就在一块儿做事。”
警员见对方理直气壮,一时哑口。
行动队队员顺势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出了点状况,人要马上转移走。”
对方小声问道:“什么状况?”
“这个不方便说。王处长的密令。”
“我要先请示一下。”警员匆匆去给王科达办公室打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听。他挂了电话:“王处长不在。”
“你打的哪个电话?”
“王处长办公室。必须他亲口确认了,我才能让你们带人。”
行动队队员装作着急:“那你就打刑一处电话问问其他警员啊!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处长!”
于是警员又拿起了电话。
刑一处的电话响了。
顾耀东镇定地拿起电话:“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一处。”
“我找王处长。”
“王处长啊,他不在。”
电话里的警员很着急:“我有急事,必须跟他通话!”
“他出去了,今天有射击训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训练场有电话吗?我打过去。”
“不好意思,我刚调来一处,不熟悉情况。我不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训练了……对,抱歉。”顾耀东挂了电话。
警员挂了电话抱怨道:“什么人啊,一问三不知。”
行动队队员:“情况特殊,我们等不了你请示了。回头你再确认吧。”见对方还在犹豫,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实话告诉你,门口稽查处的人不可靠,明白了吗?王处长的命令是马上转移走,再耽误出了问题你来负责。”
警员诧异地望向门口站岗的稽查处队员,正好对方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鬼鬼祟祟地探听他们说话。警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顾耀东冲进家门,沈青禾也从楼上“噔噔噔”冲下来。
“怎么样?”
“成功了!”沈青禾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对她来说这明明是一次很小的行动,可她却比自己执行了九死一生的任务还要激动。
“真的做成了?”顾耀东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不仅人在我们手里,而且已经查出来这个人是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人!你找到的照片能证明他就是绑匪之一!人证物证齐全,明天一早就见报纸!他们赖不掉了!”
顾耀东欣喜万分地看着沈青禾,沈青禾也欣喜万分地看着她,眼看二人就要拥抱在一起……“啪”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耀东父母、顾悦西和多多吵吵嚷嚷地拥了进来。两人立刻像弹簧一样分开了。
多多:“我先用马桶!我憋不住了!”
顾悦西:“你怎么跟你舅舅一个德行!从小跟我抢马桶!”
顾邦才:“报纸呢?我看看今天的金价。”
耀东母亲:“有那个时间不如帮我择菜,家里这么多人也没个能帮忙的!”
一通嚷嚷完了,三个大人才注意到顾耀东和沈青禾很怪异地戳在那里。
顾悦西:“是不是打扰你们干什么了?”
顾耀东和沈青禾脱口而出:“没有!”说罢二人逃也似的一个去了楼上,一个去了门口。
丁放已经搬回了丁家的花园洋房,如今终于如他人所愿,从头到脚像个丁局长的千金小姐了。她坐在华丽的客堂沙发上,穿着华丽的洋裙、华丽的拖鞋,却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透着滑稽的不相称。桌上放着今天的报纸,上面赫然刊登着被警委劫走的那名绑匪的照片,以及顾耀东找到的五名绑匪抽烟的照片。
楼上书房里,传来愤怒砸东西的声音。
丁父吼着:“滚——!都滚出去——!”
丁放喝着英国红茶,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果然还是做到了,而这一天到来时,她竟没有丝毫意外。
齐升平的办公室里,收音机也在播报着令他焦躁不安的新闻。
“资委会已于今日向上海市政府提出严正交涉,下属企业及工厂人员悉数罢工,举行游行,要求稽查处公布真相,交出其余涉案人员,严惩真凶。并要求政府立即停止对资委会无休止的发难及调查,还尚荣生以清白,还上海以太平。”
警备司令部和财政局的电话一早就打到局长办公室了,冲着段局长一通发难。段局长又朝齐升平一通发难。现在的齐升平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王科达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只能朝钟百鸣发火。
“让共党查了个底朝天。这下大家都成明星了!”他把报纸扔给钟百鸣,“记者的照片不是交给丁局长了吗?记者人已经死了,这些又是从哪儿来的?还有稽查处这个人,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被共党拍了照片,还登到报纸上了?”
“我也是刚知道,王处长把人转移到私人诊所去了。在诊所出的事。”
齐升平的神经跳动了一下:“王科达呢?”
“已经赶过去了。”
诊所里一片狼藉。负责守卫的几名稽查处队员不敢吭声,直到陶处长一通乱砸发完了火,一名队员才委屈道:“那上面盖了警局的公章,又有王科达的私章,我们几个实在不敢拦呀。”
陶处长警觉:“还有私章……还说什么了?”
“说是这儿不安全了。王科达让马上转移。”
“犯人是警局和稽查处共同看管的,他们说转移就转移?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他们说稽查处的人不可靠,消息就是我们走漏出去的。”
陶处长气得又要去踢椅子,但是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过来,恶狠狠道:“我们这是着了姓王的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