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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说,相由心生。这冯氏的确为人良善,处事公平,宽严相济。是以虽然鲜有使用雷霆手段,却亦能服众;她说话柔声细气,却无人敢不认真听。是个外圆内方,绵里藏针的人。她决定的事儿,老太爷也要给面子。
以前冯芗私下里也没少照扶慧娘一家,是以慧娘对她有一种好似自己母亲般的亲近感。此时慧娘拉着冯芗的手,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软弱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慧娘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而且是因为如此屈辱难过之事,冯芗眼眶不觉也红了。她一把将慧娘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口中道:“我的儿,真是委屈你了。”
安抚良久,又从袖中取出帕子,为慧娘擦拭眼泪,柔声劝道:“别在这儿风口里站着哭,看把脸都吹伤了。我们进屋去说。”然后半拉半抱地把慧娘引入了偏厅里。
徐谏一看徐家当家冯氏来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有个靠谱的人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也出声不问二婶安,只远远的施了一礼,就想悄悄地脚底抹油溜走。刚刚听母亲埋怨了他半天,他可不想再接着挨祖父的训教。更何况呆会儿慧娘若是闹起来,说是大房如何欺负她,他可就要当那城门失火时的池鱼,风箱里的老鼠了。毕竟今天老太爷对慧娘一定是以安抚为首要的。
“谏爷请留步。”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让徐谏的身子一僵,心知这声音是徐老太爷身边最得力的老管家徐好读。想溜走怕是不成了。
好读的这个“好”要读四声。当徐老太爷初开蒙是买了四个小厮,起了名字叫好读,好墨,好诗,好文。一个甲子下来,好读是仅剩的一个的了。说是徐家的管家,其实已经是一种超然的存在,对于老妻早逝的徐老太爷来说,心里恐怕还真不好分辨是自己的子孙亲,还是这个好读更亲。徐家人都知道家里有两老:老太爷和老管家。
所以徐谏看到是老管家亲自迎了出来,不敢怠慢,赶紧问安道乏。好读老管家也还了礼,嘴里低声说道:“先请谏爷进书房,老太爷有几句话要嘱咐谏爷。”徐谏不敢和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奴耍驴多话,乖乖地跟着去了。
偏厅空间狭小而私密,陈设简单却舒适。左侧靠墙的博古架子上,二三古玩,五六本书籍而已;右侧邻窗一张圆桌,几把官帽椅,椅子上都配着厚厚的椅垫。慧娘和冯氏相邻而坐,脚边的炭盆烧得发白,桌上的茶杯已经没了热气。
慧娘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里拿着徐谨的信,眼光木然,只是默默垂泪。
那纸上是慧娘非常熟悉、带着徐谨特色的台阁体。徐谨平日里并不把心思放在书法一道之上,只练此种务实的字体。几十年如一日,却也把字写得均匀规正却不拘谨呆板,圆润雅致仍不失舒朗恢宏,而且更添了些许俊秀华美之意。人们常常把风流倜傥的徐谨本人和其字并赞,道:“字如其人,如此之人才写得如此之字。”
然而此时此刻,慧娘只觉得这些字迹冰冷刺目,再无半点温润亲切之感。她心中忽然冒出了个念头:“徐谨这十几年如一日苦练的书体,应该也得到了那位阁老和千金的青睐吧。”
冯芗耐心地观察着慧娘的脸色细微的变化,方缓缓说道:“徐谨高中且在京中立住了脚,对徐家来说是百年来夙愿得偿。不但光耀祖宗门楣,亦可福泽后代子孙。却唯独委屈了你,唯独与你不公。不但是我这样想,老太爷更是觉得对你不起。接到徐谨的信后,他老人家急火攻心,痰疾发作病倒了。请郎中来,用了针,吃了药才好些了。他老人家一把子年纪了,对你又愧,对徐谨又气,病得茶饭难进,精力不济,所以才请大太太出面。没想到大太太她竟然……哎。”
慧娘还是沉默不语,眼泪默默地一道又一道滑落凝脂一般光洁的脸颊,在下颚出结出一个个露珠来,然后啪嗒啪嗒的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襟。
冯氏叹了口气,心中暗骂徐谨心狠,却只能继续尽责地劝慰道:“我们女人从小便学女诫、女书,修养妇德。所谓妇德,便是以夫家为重啊。为什么呢?皆因夫家兴盛,孩子们才会有好日子过,才能有前途啊。说句不怕臊的话,在家做姑娘时,总想着自己将来能有个好姻缘、好归宿。可是一朝做了母亲,满心想的便都是孩子们的平安和前程,就是夫君都要排在后面了。我知道你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不然的话,在大太太那儿你就闹起来了。”
慧娘听她说到孩子们,眼睛瞬间亮了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依旧是一动不动,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