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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师困惑地看了几秒,耐心用尽,一声叹,转身朝空中拍了三下手,依旧笑盈盈地说:“同学们,老师出去一下,大家找到第四十一页最下面的试题,找到没?”
“找到……找到啦……”学生们各说各的。
“大家先做这六道除法题,等老师回来以后再一个一个讲解好不好?”
“好——”
李老师出去后直接去找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一进教室直奔钟学成,一番询问毫无结果,两老师面面相觑。张老师见钟学成目前的样子已经影响了李老师的数学课,于是她伸手拉学成准备将他拉到办公室问话,结果班主任也被钟学成打了一下。这下好了,只能叫家长了。
包晓星原本担心,这下被班主任打电话叫家长更是心惶惶。可是服装店里怎么脱得了身呢?国庆、双十一两重压货,结果生意惨淡,比平常周末、晚上还不如,冯大姐的儿子曹斌见这间店不赚钱,十一月底直接裁了一个。目下服装店里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包晓星,管账同时负责卖衣服、整货架;另一个是冯大姐老家一亲戚的外孙女,今年二十整,吊儿郎当的不很懂事。这家铺子得亏有晓星才整得里里外外井井有条,所以曹老板最怕什么?最怕的是顶梁柱包晓星请假。
冯大姐的儿子开了一个服装加工厂,在深圳各个区均开店铺货,新款的裙子随意模仿,潮流的卫衣换个颜色直接上架,遇上可以加工的大牌衣服直接生产,只要将衣服上的标志譬如PaulFrank改成PaulFriend、Gap改成Pag、VEROMODA改成VERYMODA即可。奈何这两月生意不好了,国庆、双十一期间商铺里的正品打折后卖得比假货还便宜,谁会再去买假货呢。
包晓星一路心急火燎,终于到了学校。和班主任张老师碰头后,张老师将钟学成今天的表现如实复述,包晓星难受地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
“学成跟以前换了个人似的,上次考得很好我当众表扬他,小孩嘿嘿地笑,现在怎么动手了呢?还是朝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样子……是怎么了?不仅仅是耳朵的问题吧!”
晓星不答。
张老师将家长引进教室以后,包晓星直接上手收拾书包,而后自己背好书包,两手一伸,直接将五十来斤的儿子抱了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快步出了教室。
“同学们先默读几遍这首古诗好不好?能背过的最好。”
张老师安顿完同学们,跟着家长出了教室。在楼道里,她小声跟家长说:“其实这几节课的课间我一直跟他聊,他根本听不见,我上手比划他也不看。只要我一碰他,他反应特别激烈,不仅是我和李老师被他打了一下,连同桌逗他开心也被他打哭了,班里的孩子今天都被他吓坏了。”
“对不起张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包晓星面红耳赤。
“我是担心他……其他家长要是……”张老师欲言又止。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再有第二次。”
“学成妈妈,其实我以前遇到过一个类似的学生,他后来休学了,我……我是建议您看一下心理医生。”张老师附耳低头,语出诚恳。
包晓星一脸僵硬,低头抿嘴,没有回应,亦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紧紧地抱着孩子。
数秒尴尬后,同为母亲的张老师开解道:“学成妈妈,那我送你们出校吧!”
“不用不用,张老师你赶紧上课吧!”晓星言辞冷峻而肯定。
“行,那个……您要是需要我乃至学校这边怎么配合,直接告诉我。”
“谢谢张老师。”晓星低头抿嘴,然后抬起头说:“那……张老师您上课吧!”
作别后,包晓星抱着儿子出了校门,上了公交车。一路上学成在她怀里特别安静,小孩子下巴搭在妈妈肩上,两眼望着车上的人来人往,好像是去哪里玩一样。到了家,晓星直接抱学成上床,母子俩在被窝里面对面躺着,一个静静观望,一个默默流泪。没多久,学成睡着了,晓星心事重重哭湿了好一片枕巾,她悄悄下了床出了房子,心中没有着落。
上班还是不上班?今天上班还是今天不上班?往后继续上班还是辞掉工作?学成真是心理有问题吗?倘真有心理病那该怎么办?休学治疗还是怎地……百般无奈,下午两点,晓星朝曹斌请了三天的假。
怕什么来什么,曹斌作为老板气得没办法,挂了电话一通喊叫。包晓星前阵子老家有人去世她请了七天假,上周请了三天假,才工作三天又请三天假,到底谁是老板呀?回回先离开服装店后头才打电话。曹斌气不打一出来,本是熟人不好发作,奈何工作归工作,这样子他怎么用人。曹斌心想辞掉包晓星,又觉一时半会找不来可信之人,犹豫不决。
这头曹斌还没考虑好,结果包晓星直接打来电话,这回是来辞职的。晓星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意思是小孩病情不好她没法安心工作。这可好,隔空将了曹斌一军。晓星自知理亏,挂了曹斌的电话直接跟曹斌母亲冯大姐道歉,语气阴沉三句话插个对不起。冯大姐是过来人,多少理解,表示遗憾。包晓星服装店的这份工作,算是彻底完了。
债务再紧,也没有孩子的病情紧。包晓星清楚现在辞掉工作有些仓惶鲁莽,可是学成这个样子上不了学她也无心上班。原本定好本周请三天假,到了周五又要请假给学成复查耳朵,不把别人的事儿当事儿,总是给人添麻烦,非晓星本心,不如彻底辞掉,待过后儿子身心好了她再找份工作。既已如此,包晓星给孩子爷爷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白天她在家照顾孩子,晚上她去麻辣烫店里上班时托付老人照顾孩子。双方达成一致,彼此无话。
真要去看心理医生吗?晓星躺在沙发上不停地自问。万一真查出大病来怎么办?抑郁症、狂躁症、躁郁症……晓星查了查手机,见儿子的状况跟狂躁症有些相近,一时又泣不成声、乌云笼罩。无论如何,总算可以好好陪着他了,她希望陪伴也是场慢疗,希望陪伴能补上来这两年对儿子的亏欠。
三点多听儿子已醒,晓星推门进了房间,苦情脸换成大晴天,女人笑眯眯地冲儿子说:“宝宝你醒了?想听故事吗?妈妈给你讲故事吧,哎呀,好几年没给你讲了。”晓星在雪梅的书架上翻了翻,找到一本故事书,坐在儿子边上,靠着床头,读了起来。
“埃塞俄比亚的国王阿伽门农在特洛伊战中牺牲以后,根据神话传说,希腊的大英雄阿伽门农的战友们都变为了飞鸟,每年飞来阿伽门农的墓地前哀悼他们的国王和英雄。阿伽门农的母亲是黎明女神,女神恳请天神宙斯赐予她不朽之身,宙斯答应了黎明女神,并且他在底比斯附近耸起一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面雕刻着一位国王的坐像,那个坐像正是阿伽门农的。石柱在日出前会发出一种奇妙的声音,据说这是阿伽门农在欢呼,并祝福她的母亲黎明女神的身体长安永驻。母亲黎明女神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花草树林上,形成晶莹的朝露,这便是朝露、晨露、露水的由来。”
包晓星讲完这则故事,满脸铺着晶莹剔透的朝露,她擦了露水,为儿子找第二则故事。
真是焦灼的一天。马桂英周一一到办公室,便见同事们议论纷纷左顾右盼。果然消息流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无人澄清只会放大。老钱总从展会后一直没有现身;李姐之前好些天不在公司,最近回来后日日焦头烂额;展会后Joden迫不及待地要裁员、缩减开支,蒋民义等几位高层的失声沉默;近日来公司人心涣散谣言不止的状态,似乎都在相互印证这网络上的传言。
马经理坐在办公室里,一上午来了一拨又一拨,全是打听上头消息的,桂英浅笑否绝,叱责网络上的谣言。中午她去了李总的办公室,眼见李玉冰老了很多。李玉冰信得过马桂英,一开口倒并不隐瞒。说老钱总在那边好些天睡不着觉,说老钱总找了谁谁谁结果没成,说自己最近凌晨三点老是醒来,说好多客户老总打来电话问候打听,说竞争对手如何在其中插一杠子……从展会前到现在,李总这几个月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有闲暇,又见是桂英来了,一时放松,两人聊了两个多钟头。中午一块出去吃饭,回来还在聊。桂英这才知,短短时间内南安集团和安科行业发生了很多事(因涉敏感,次条线将缩减或放弃,望理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午公司人事接到一通电话,原来是前段儿设计部一小姑娘被裁了,那姑娘被裁后直接将公司告上了劳动局。多亏了这个脚蹬子,他偏捡那些软柿子裁,裁员时好些初入职场的小年轻根本没有任何赔偿,这才惹得这场官司。劳动局在电话里核实相关情况以后,决定明天来公司现场调查。为此,公司里又掀起一波浪潮,人心动荡之中好些浮躁的扬言要离职,不想在这个是非地待了。可是试想一下,哪家公司又是清净之地?除了小公司清净,凡稍有规模的,内部无不是动荡的。
马经理心乱,本打算一下班就回家,奈何临走时接到一通电话,是包晓星打来的。晓星后半天查了很多资料,预感不妙,心里没个主意,找桂英拿个意见。桂英听晓星认认真真、哭哭啼啼讲了一大番话,见她此时确需真话,她索性直接开口。
“其实上回打漾漾我已经感觉不太正常了,但是还不确定,今天听你一说娃儿在学校的表现,我觉得班主任说的没错。她的工作就是教育孩子,她倘看出眉目了,那咱就应该听一听她的建议。”
“你的意思是……去看看他的精神状态?”双眼通红的晓星吸着冷气。
“我的意思是,寻求最专业的帮助,不要走弯路,不要耽搁了,星儿我可以给你找医院找医生预约号。”
“呃……”晓星一叹,犹豫不决,他想起学成近来种种好的表现,又啰啰嗦嗦讲了老大半天,为母者不过是不愿意相信孩子会得精神病。
“星儿!听我的,去医院,找医生,做检查!”桂英心里沉重,她一旦假设学成是漾漾,肚子里特别不是滋味。
愣了半晌,晓星努嘴舔泪。
“行了行了,我一客户她老公是心理医生,我先给你咨询下,如果确定有这个必要,我马上找医院预约,完事了给你信息。我会尽快,如果预约的话就诊时间大概是明后天,你现在待业,把这个事儿越早了了越舒坦。”
“嗯,谢谢。”
“哎,说这干什么呢?我挂了啊,你好好的。”
桂英说完直接预约,她哪有什么心理医生的朋友,不过是诓晓星罢了。如果哪天仔仔或者漾漾得了抑郁症、焦虑症或者什么强迫症的,她怕不是也早不成体统失去理智了。预约的时间在明天下午,为此桂英专程打过电话去,告诉晓星明天她会准点接他们俩然后陪着一块去医院。
钟理近来不怎么喝酒了,每天回家若是碰到了父亲,两个人必坐在一处待一会儿。老人为的是多说些开导的话让儿子重振信心,钟理为的是从老人嘴里多听些关于学成的消息。知学成精神状态不好,钟理非常难过特别自责,面上永远不显,嘴里永远不说。他依然夜行,只是开始一种不设目的和时间段的夜行,走哪里是哪里,一天回不来第二天再回来。老人钟能看见儿子每每回家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心酸难耐,于是他这两天给老陶打了电话,专门请他约一约钟理,为他宽宽心,陪他喝喝酒。
老陶女儿高三第一学期临近结束,为了期末考试全家戒严。老陶晚上尽量少干活少出动静,没事了便给老婆孩子煲汤喝;老陶老婆天天晚上出去去校门口接女儿放学,一来运动强体,二来路上闲聊给女儿缓解缓解高考压力。一家人晚上十点围在一处喝着热乎乎的汤,这境况肯定比跟钟理喝酒暖和,所以老陶最近很少去找钟理,钟理找他时他也说明情况拒绝了。
钟能给老陶打了三通电话,老陶心善说不过,在老婆跟前苦苦哀求,今晚终于得空约钟理喝酒吃夜宵。钟能电话里没有多提,所以老陶并不知钟理打伤儿子的事情,两人闲聊间老陶一直绕着他女儿最近的摸底考试、期末考试、全市得模拟试题、近期的排名叨叨个没完没了,女儿的优秀和努力超出了老陶的预想,半百之人为此燃起希望喋喋不休。
哪个父母不爱子女?钟理不爱学成吗?他是爱的。只不过他的爱有时候掺杂着瑕疵。同为父亲,钟理听着老陶幸福地抱怨,自惭形秽,不停地反思。
晚上,哄漾漾睡着以后,老马一边看法制栏目一边等人回家。第一个回家的是桂英,到家后话也不多,举起手机十指忙个没停,期间频频叹气。公事私事两边愁,女人想分享眼前又没有何致远,和老头聊天跟普及百科似的,今天她没有力气普及了。老马问了两次,桂英糊弄过去了。
“你是气短吗?着凉了还是咋地?”老马关心。
“没!我是气致远还不回来,现在……都快过年了,难不成他过年前找不到工作年后还住在外面?”马桂英胡说八道。
“他敢!他又不是没脑子。”
老马说完见桂英没有答话抱着手机又开始发语音、发信息、翻屏幕,他不再插嘴了。幸好仔仔回来了,爷两个聊起二舅寄来的特产煞有兴致。这一晚桂英又失眠了,为的是学成;老马也失眠了,为的是桂英。老头酝酿着明天找致远聊一聊,问问他工作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