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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小说网 www.qqwx.org,最快更新老马的晚年生活最新章节!

她的底线吗?

    为何一个八岁孩子所受的伤害,要以她——一个成年人——所谓的承受力为准呢?

    一切家庭暴力在终止之前,施暴者之外的其他家长均算作帮凶——难以宽恕的帮凶。

    为何她这么多年一直容忍自己的骨肉被无来由地痛打?是因为她小时候也常被父母打吗?可学成所承受的与她所承受的完全不一样——性质截然不同。她看不出暴力受害和棍棒教育的区别吗?怕是她不愿意看出来吧。

    包晓星恨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学成的今天,她作为亲生母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悲痛欲绝、她激动、她失控……撕心裂肺中她必须强迫自己做些什么——为了这个孩子。如果今天学成这般严重的伤害还不能警醒她一个做母亲的,那么这个孩子恐怕真的没希望了。

    童年宠溺过度的一辈子都在挥霍索取;童年被打压、不公对待的终其一生都在报复;童年压抑过度的一辈子在追求天***;童年欲求不满的一辈子都在追求畸形的超额的满足……欲望,是一个人在出生后最先接触到的一件东西,而能力是一个人终其一生要努力获得的东西,这两者的平衡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是否幸福。如果童年时期对欲望的理解有误或给予极端匮乏、极端过度,这均会给这个人的一生埋下不幸的种子。

    八岁的钟学成对人之基本欲望如何理解?暴力的?阴暗的?极端的还是得不到就毁掉?如果说零到七岁是一个人从动物本能到人类个体的过渡期;那七到十四岁便是一个个体到社会成员的过渡期——人的社会性格正是在学成这个年纪行成的。童年之于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重要,包晓星不是不懂。

    为什么对一个孱弱的小儿出手这么严重?为什么要打孩子的眼睛打孩子的脸?为什么打完以后不管不问……候诊区里,包晓星靠着椅背,手握湿漉漉的卫生纸团。她这些年使出浑身的劲儿为儿女盘算,谁成想一切盘算的结果全是无用的泪。

    中午检查结果出来了——玻璃体轻度浑浊,轻度的眼前段挫伤,右脸上没有大的伤害。带着孩子取了药,母子俩在医院外的快餐店里吃了饭,而后她送学成回家。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她给妹子棠儿打了个电话,托她最近帮忙照顾学成,晓棠爽快答应。

    后半天晓星赶到服装店,因为只请了半天的假,即便来得晚也要来。这半天忙的什么她完全神不在线,脑海里只想着两个字——离婚。

    五点半下班,她一人顾不得吃饭,在街头的长廊下,抱着手机起草离婚协议书,而后骑车直奔农批市场。

    许久不来,还没进店,包晓星双眼先浑浊了。见孩子爷爷在里面,她立马止住泪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即便两眼早已红肿。

    “大,学成在我那儿呢,我忘了给你打电话。”晓星一进铺子先开口。

    “哦!星儿你来了!”老汉非常意外,扶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来,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你咋了?”晓星见老汉行动不便于是问。

    “我没事。成儿中午饭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带他去医院了没上学。”钟能惭愧,说不出昨晚的苦。

    老人不说,晓星也猜得到。

    “我打算……以后把娃儿放我那儿。”许久后,晓星坐了下来,望着地面说出这个平凡又惊天的决定。

    “哦!好!好好!搁你那儿也好,净白些!娃儿也不受罪。”钟头两手拄着两膝盖,头沉得好像要栽倒在地里面。

    晓星轻叹,接着说:“我以后天天早早上送他上学,你想娃了下午接他回来。”

    “成成成!我只要有空肯定接他。”说完停顿,而后补充了一句:“看他吃了晚饭,马上送他回你那儿。娃在这儿……不舒坦,我也担心。”

    晓星点点头,没说话。

    半晌,她问:“他人呢?”

    “谁知道!昨儿一晚没回来,我下班后他早出去了。谁知道呢!”钟能难掩满脸的落寞。

    “大,我今个来,是为了离婚的事。”一直说不出口的包晓星,这次一想起儿子,蓦地脱口而出。她说完眼神扑闪地从自己包里取出文件,而后放在了那张曾经被自己砸过的破茶几上。

    那茶几中间好长一道缝隙,边上还有玻璃口子。这大概是她跟钟理离婚的根本原因吧——他能忍受瑕疵和如刀刃一般的玻璃口子,她自己也能忍,但是她这次为了孩子的安危和成长不想再忍也无法再忍。

    包晓星将文件放在玻璃上,艰难开口:“大你跟他说一声,我不想和他说了。啥时候签字都行,有啥问题都好商量,账——我一个人还,学成——我自己养,梅梅那边——我来说。”

    钟能默默地擦泪,怕自己苍老脆弱得失控,不敢出气不敢说话。本该挽留这个好儿媳的话,惭愧地一句也说不出。

    沉默了好一会儿,晓星两脚交叉,望着自己的膝盖说:“大你嫑哭。每个月我会给你打生活费。以后……以后……以后他不管你我管,我管不了了梅梅和学成也会管你。你放心,这么多年你的帮衬我记着哩,娃娃们……也都知道你的好,都记着囔。”晓星哽咽着说完。

    太多话要说,到了离婚这一刻却不愿说、说不出。多说无益,包晓星咬着嘴唇,招呼也没打,蹭地一下站起来转身离开钟家铺子,离开了她的家,离开了她的前半生。

    对面的张大姐与她迎面相遇,双眼满是泪花的晓星来不及打招呼,低头大步逃走。张大姐瞧着远去的晓星,再瞅瞅店里的老头,料想钟家要散了。悲欢离合,一声轻叹。继而低下头继续挑拣有瑕疵的薏米,将坏掉的豆子齐齐扔进了垃圾桶里。

    “来,宝儿再吃个肉丸子!”晚上六点多,老马带着漾漾在一家牛肉粉的店里吃饭。今天桂英给他转了三千元做老小俩的伙食费,老马不想浪费,带着孩子多绕了二里路专门吃牛肉丸来了。

    一大份牛肉汤,里面一把细细的粉丝、三五片青菜叶子、七九个牛肉丸、一老碗清淡鲜美的牛肉汤,再点了份炒牛河,这便是他爷俩的丰盛晚餐了。见漾漾吃得慢腾腾地又不太会用筷子,老马要了个小碗小勺给她拨出来一点一点吃。

    “这丸子真是劲儿劲儿的,以前咋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呢!”老马嘟囔完以后,捞了一个送进自己嘴里。

    “啊呀!”忽地漾漾娇嗔呢喃。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牛肉丸从小孩的小勺子里擦衣服而下,而后跟个玻璃球似的在地上弹跳了三五回合,最后滚到了三米开外的一个垃圾桶边。爷俩目送那颗牛肉丸找到归宿以后,漾漾无声地望着爷爷。老马故意闷哼一声,无奈地抽来卫生纸给她擦衣服。擦着擦着,见娃儿脖子后面一片红。老马纳闷,不好在店里撩起女娃娃的衣服细看后背,只得藏着问号继续吃饭。

    晚上,待漾漾过了躁动期以后,老马拉她去房间照例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话说,有个巫师有个小鬼,他俩为了抢老百姓的烟火钱争着显灵。有一天巫师暗地里把小鬼的像掀倒了,小鬼不知谁干的,就在那个地方胡作非为惩罚那里的老百姓。有一天,一个老人去庙里祭祀,拜完了以后他看见神像倒在地上,好心把它扶起来了,结果被小鬼看见了,小鬼误认为这老头就是把自己雕像掀倒的人,他于是在老人身上作法,把这老人给弄死了。”

    第一个故事讲完了,漾漾咬着头发不见睡意。老马从小娃娃迟钝的表情中判断,自己讲的这个故事不好听,或者说很难听。

    小孩见爷爷停了,开口央求:“爷爷,可不可以给我讲《格林童话》,就是灰姑娘的故事,还有小红帽的故事,还有……小天鹅的故事。”

    “啥?你说的爷都不晓,咋给你讲?”

    “可是我爸爸……就给我讲那些故事呀。”

    “那你爸爸现在也不在呀?”老马此话一出,后悔至极。

    “我要我爸爸……还要我妈妈……”漾漾带着哭嗓央求。

    “哎呀呀!爷又不是泥匠——给你捏一个泥爸爸泥妈妈出来!他俩还有你哥待会回来!他三个不回来晚上睡哪里——大街上?”老马又被带进了每天晚上最头疼的死循环里。

    见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漾漾不知如何还嘴,老小僵持了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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