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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籽熟,临冬枯败,春来老根又发新芽,新芽上抽出新花儿……
绿道上时有斜光一束一束,树荫里透出金光一点一点,每日的清晨与黄昏,拉着漾漾走在南国街上赏秋季光阴,老马险些忘了屯里的风光。村头的小花此时该顶着沉甸甸的种子吧,过冬的煤球是否家家已备好了,院子里的葡萄树叶子快落光了吧……
南坡自留地里的那一片白芝麻已经收割了吧,东边水地里看瓜的茅草屋是否已经被拆了,家门口的苦楝树今秋此时正待落果,大门西侧的石碌轴上是否还有人会坐在那吧嗒吧嗒、咕噜咕噜地抽水烟……七十年来,第一个十月,老马不在马家屯。
以酒为能源,以秦腔为快车,老马搭着时空之神奇小舟穿越到了儿时。唯见莺歌谷边,有一少年,背靠草篓,挽起裤腿,两脚垂在沟谷之中,荡起一沟的凉风,对面浑圆的落日,此时此刻,正俯望少年暖暖微笑……莺歌谷最美的模样,一直被他藏在心底。
不知不觉,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在南方大都市里待了三个月整。
上午临近午饭的点儿,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三两笑谈。马经理走出办公室东张西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隆石生朝她走来,双眼笑眯眯的,大脑袋微微摆动,进到办公室以后,两人一齐坐下。
“大事不好!”隆石生用食指敲着马桂英的办公桌,头轻微点点,点个不停。
“咋了?天塌了还是地崩了?”桂英瞪出了白眼仁配合他的惊异与神秘。
“几个老头子刚开完会,秘书透露的——杂志要停刊了!”脸比盆大的隆石生还在点头,一直没停。
“不可能吧!”马经理失色。
“怎么不可能?老钱总决定的,李姐知道的,你不相信现在发微信问她!”
“算了算了!李姐小孩近来病毒感冒一直住院,不想打搅她!”桂英拒绝,但心里惊的是杂志停刊。安科展的发展起源于这本杂志,因为水准超前得以挂靠在公安部下面,一挂挂了二十五年,现在要停刊,岂不是意味着失去金主或靠山。
“电子版呢?”马经理问隆石生。
“电子版搞不起来!没人看没广告,长篇大论的干不过那新媒体的碎片片。长期收支不平衡,白养着那么大一个编辑部,连着好几年亏损,公司谁不知道?”隆石生满眼嘲讽。
“哎呀!呐那些编辑和杂志部的业务……岂不是要裁掉?”马经理叹气。
“那可不?顶多留几个记者或编辑,业务员肯定是……去留随意!”
“其实这几年杂志业务除了老客户也没什么了!”马经理靠着椅背,伸手挠了挠头发。
“可不!企业又不是慈善机构,往常那些记者架子大的比咱们业务还牛气!现在……呵呵了!”
“所以,外面那些都在议论这个?”马经理抬着下巴问。
“是呀!听说停刊要在展会上公开公告呢!动荡呀最近,哎……”同事两你一句我一嘴一直聊到了午后。
杂志停刊对今年十一月份的展会必定是有影响的,每年为了配合展会的召开,杂志那边会发布相应的会刊——展会特刊,记者和编辑们在展会召开期间广泛地采集素材,广泛地报道行业先进人物、先进产品或企业最新动态。展会和杂志历来是相关互惠的关系,一方受损必牵连另一方,何况这次是停刊!只是不知,杂志停刊在哪一个月。马经理正在办公室里琢磨着,谁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午三点,天成集团在公司网站上公开发出了裁员的消息,一裁裁了八百人,行业里哗然,媒体争先转载。天成的裁员从研发、营销到非核心部门,其中包含一批中层领导,还有几个部门一刀切地被砍掉了。不知道负责展会的李冠平李经理会不会被裁掉。
天成集团这次订了六十个展位,足足五百多平米的参展面积。在老钱总调整展位单价和业务员回扣之前,马桂英靠着天成集团这一单能赚七八万,现在,在展位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她能拿到四五万,倘若这次天成集团经裁员后缩减参展面积,那么,马经理能赚到多少钱呢?要知道,一个大客户顶的上十个甚至二十个小客户。
马桂英脑子里嗡嗡嗡地发胀,想给李冠平打电话,此时此刻又不合适。近来裁员的何止是天成集团。花海洋的老客户跃腾科技关闭了两条生产线,智汇公司放弃了老系统现在正在研发新系统;跟老钱总关系甚好的万年青公司的万总,自己六月份刚刚退休公司九月底裁员一半……
这两个月里,马经理每次出办公室打水或去卫生间,一见业务员们三两成群地聚在一处或者谁谁谁坐在谁谁谁的办公桌上晃腿比划,暗想又是坏消息。每个业务员手里均有十来家乃至四五十家大大小小的企业客户,经济波动影响企业效益,反过来必然影响企业参展,由此展会行业和展会行业的业务员成了经济之江水冷暖与否的先行鸭,也是市场面临暖春还是凛冬的先知先觉者。不可否认,关于企业裁员、行业衰落的小道消息简直要淹没安科展了,员工们讨论裁员的动静比几年前讨论股市猛涨继而暴跌的势头还烈,为此,安科展的人事部特意在群里告知员工勿在上班时间讨论与公司或行业无关的信息。
马经理坐立不安,昨晚失眠加上此刻上火,眼见着额头上起了个又大又硬的脓包。怎么办呢?今天李姐在,桂英来不及思索,直奔李姐的办公室里。两人聊了许久,从杂志停刊聊到天成集团大裁员,从天成大裁员聊到前段儿的天成集团三十周年庆之豪华,又从天成的变化谈到了十一月的展会……再能干的李玉冰面对如此势头,亦是无奈。庆幸的是她提出了国庆后和桂英一道儿去天成集团拜访拜访,见一见天成的宋董,毕竟上一次在周年庆碰面时,马桂英豪爽的个性给他们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小则小偏能走跳,咬一口疑似针挑,领儿上走到裤儿腰。嗯……嗯……”下午四点多,出了幼儿园的何一漾开始背诵爷爷教她的诗词,背着背着给忘了。
“眼睁睁!”
“眼睁睁拿不住,身材儿怎生捞?下来呢?”
教了三次放学的路,不下五十遍了,还是没记住,老马厌烦地提示她:“翻个筋斗!”
“翻个筋斗不见了。”
“再背一遍。”
“小则小偏能走跳,咬一口疑似针挑,领儿上走到裤儿腰。眼睁睁拿不住,身材儿怎生捞?翻个筋斗不见了。可是爷爷,什么是虼蚤呀?”漾漾拉着爷爷的小指,抬头虔诚提问。
怎么跟一个城里娃儿解释什么是虼蚤呢?漾漾连老鼠也没真枪实干地见过,更别说原先长在人头发里虫子——虼蚤——了。老马被这一问问住了,继而羞涩地吼吼偷笑。
“虼蚤……就是跳蚤呗!”老马捂嘴又笑。
“那什么是跳蚤呢?”漾漾凝眉二问。
“跳蚤……就是会跳的小虫子!哎呀别问了,继续背诗,《咏虼蚤》,开始——”老马像儿时教书先生教他的那样教漾漾。
“《咏虼蚤》——小则小偏能走跳,咬一口疑似针挑,领儿上走到裤儿腰……”
凡是爷孙两走过的路,定百花笑放、万鸟欢啼。老马前半天的忧伤,几乎被一个漾漾全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