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几杯酒喝完了,身子热了,行侠肺腑豁然,接着讲:“前阵子我大孙子老是呕吐,她脾气不好,无处发泄,动不动冲着我两发脾气,好好地来一句难听话,干活不快了蔫蔫地催促,洗碗洗不干净大声地骂!妈的,这要搁在村里我非打死她不可,什么媳妇呀这是!迟早得退婚!”
“这些事儿……你子知道不?”老马好奇。
“我子性子软,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前段把我子气得也离家了,跑到宾馆住了一个晚上!”
见惯了盎盂相击的老马扯高嗓门不屑地说:“过不了就离婚呗!受这恓惶罪!”
“哎!我子早都想离了,他妈不让!现在老二那么一点点,你咋舍得让娃儿不到两岁就没爸没妈呢!我俩一想离婚了娃儿可怜得不行,罢了罢了,我两受受委屈算了……”行侠提起孩子又抹了两行泪。
“想过没办法好好过,想离又不乐意离,那你这弄得……”老马愁得拍大腿。
“可不是嘛!还不是为了我娃儿!那是两个孙子呀!要法院判给她了我老两口咋活呀!”
“她又没工作,怎么可能全判给她!”
“就是判一个也不行啊!将来改嫁了那我娃不成别人的了?”行侠急得一脸褶皱。
“我就不相信了,除非她长得跟那西施貂蝉一样!她一个当妈的、没工作、臭脾气的中年人,怎么可能说改嫁就改嫁!二婚哪那么容易!”
“哎呀,那怎么着你也不能拿咱孙子冒险啊!”
“我看呀,你两口就是被她用娃娃钳制住了!人家吃定你一家三口了!”老马说着点燃了水烟,呼噜呼噜起来。
“其实根本原因不是这个。前段我儿子提工资又没提成,这已经两年没涨工资了,媳妇不高兴——为这个呢!”
“你子多少钱一月?”老马探头眯眼打听。
“一万八,有时候多几千,最低这个数!”
“好家伙!一万八还不高兴!她这是要掀天吗?”
“哎,一万八一个人是高,那养活六个人——你说说还高吗?我家这一个月几万几万地开销!真不知道他两口子咋算账过日子的,我这儿媳妇大手大脚得很呐!没法子,你管不住呀!”
一番倾诉之后,二老酒意已浓,老马知家事家愁外人无法安慰解脱,于是提议唱戏,行侠拍手叫好。可惜二胡没弦了,老马找来两根筷子和仔仔的小提琴,用提琴的音响面板当梆子,试了试敲了敲,勉强可用。在手机里找来行侠要唱的《三娘教子》的戏曲,按照仔仔教的关掉原声,放了一分钟。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行侠两手一拍,找到了几十年前在麦场上唱戏的感觉。
“你唱哪段儿?”
“呃……”行侠望着天花板沉思片刻后,道:“‘小奴才不读书’那块儿!”
“我不会调这个,咱先放着!”
曲调一来,两老头忍不住地合唱了起来,一个摇头晃脑两手打拍,一个握紧筷子在敲提琴面板。
“奴家,王氏春娥配夫薛广,去往镇江贸易,不想命丧镇江,多亏薛保搬尸回来,可恨张、刘二氏,见儿夫一死,一个个另行改嫁。是我对天洪誓大愿,永不改嫁,抚养前房之子,取名倚哥,南学攻书去了。我不免机房织绢便了。正是:云雾不知天早晚,雪深哪知路高低。王春娥坐草堂自思自叹,思想起我儿夫好不惨然。遭不幸薛郎夫镇江命染,多亏了老薛保搬尸回还。奴好比南来雁失群无伴,奴好比破梨花不能团圆。薛倚儿好一似无弓之箭,老薛保好一似浪里舟船。将身儿来至在机房织绢,等候了我的儿转回家园。
……
“哎!到了到了!”行侠坐直了眉飞色舞地提示老马。
老马挤了挤眉眼,一边打梆子一边说:“好!你唱!”
只见行侠仰头朝天,大声唱了起来: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几分钟后,行侠连忙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忘了!忘个光净!”说完两手一拍,哈哈大笑,而后咳了几声清嗓子。老马撂下筷子停了梆子,伸手指着边上的茶水示意行侠喝茶。
几口茶喝完后,老马开口:“你刚才那句‘周公瑾名扬四海’没唱对,应该这么唱!”老马说完大声演示了一遍。
“对对对!是那样唱的是那样唱的!我几十年没唱,哎呀忘了忘了!”行侠孩子一般挪了挪屁股挠头自责。
“再来一遍?”老马笑问行侠。
“再来一遍!”行侠点头微笑。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曲子放着梆子打着,忽地行侠忘了唱词,凑过身子快语问老马:“后面啥词来着?”
老马赶忙救场:“自古道养娇儿终身有靠……”
说着二老合唱起来:
“自古道养娇儿终身有靠,又谁知小奴才平日无故,半路途中,跌了奴一跤……”
关键地方两人一个扮演“三娘”一个扮演老奴“薛保”,你一段儿我一段儿十分严谨地对唱起来:
“劝三娘休得要珠泪双掉,老奴言来细听根苗:千看万看,看东人年纪小,望三娘念东人下世早,只留下这一根苗,必须要轻打轻责,饶恕他一遭,下次不饶。”
“你道他年纪小,心不小,说出话来雅赛铜刀。自古道,人无有千日好,花开哪有百日姣?织什么机来把什么子教,割断了机头两开交。”
“尊一声三主母细听根源:都只为老东人镇江命染,是老奴千山万水,万水千山,搬尸回还。恨只恨张、刘二氏,他把心肠改变,一个个反穿罗裙另嫁夫郎。喜只喜三主母发下洪誓大愿,你言道永不改嫁教训儿郎。”
……
又一遍唱完了,两老头乐得跟孩子一样咧嘴傻笑、手舞足蹈。老马斟酒行侠起杯,划一划拳品一品酒,一整瓶西凤酒很快喝完了,两人更宽松豪迈了,大醉中聊一聊各家娃儿的乖巧,念一念马家屯上的丰收,说一说当年你如何我怎样……
话说,两老头如何唱起了秦腔?
关于秦腔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少有人关注,可将秦腔渗进骨髓的人们哪个不会唱几段儿?秦腔的魔力不止于有柔情有狭义,不止于有故事有历史,亦不止于有训言有正道,其中的优雅与定力、力量与教训、欢喜与风趣恐怕只有深爱秦腔的人才懂,譬如老马这般。“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这话不假,可带有年代性。电视电影艺术发展成熟以前,秦腔占领了陕西人的耳目高地,满足了老百姓的视听需求。什么红白喜事、民间社火、请神庙会上无不搭台唱戏。梆子一响,时光骤停;棒子一响,烦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