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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看着那穿着工作制服戴着工作牌的年轻人严肃地看着他,心想不好了——真得交罚款了。于是从兜里取出牛皮小钱包,找了找结果没有五十的,只得给了个一百元。
那开罚单的年轻人将手里的二维码牌抖了抖,对老马说:“大叔,我没得找!你还是扫二维码吧!”
老马急得又拍肚子又叫爷爷,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智能手机,只带了水烟袋、打火机和家门钥匙就下来了。老头嘴里啧啧摇头道:“哎呀!这一天天热闹得很!小伙子,我下楼急没带手机!你先别找了,我得送我娃儿上学去,回来了我找你成不!”
“好的好的!我上午一直在那边!”穿制服的年轻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四个大垃圾桶说。
“那现在我能走了吗?”老马伸出脖子问。
“可以可以!”年轻人礼貌点头。
“撞鬼了今天!”老马小声嘀咕完,拉起漾漾大步流星地去了幼儿园。
去的路上走得急,老马竟没觉察自己的右脚已经全掌着地了,送完漾漾可算松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脚一沾地还是觉得伤口那儿使不上劲。老马于是放慢了脚步,轻缓地往回挪腾。
出幼儿园不久,迎面走来十几个外国人。那些人背着包嘻嘻哈哈说着叽叽呱呱的话,老马自然听不懂,只稀罕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外国人,最最关键的是刚才自己还与一个全黑透了的黑人擦肩而过!原来黑人真的是黑不是脏呀!方才除了白眼仁和指甲盖,脖子、肩膀、胳膊、腿啥的全没看见,跟裹着块黑布走过去一样!看来今天不只是撞“鬼”了,还撞“妖”了!老马心里一番稀罕一番取笑一番得意,三步一回头地继续往回走。
拐过弯回到梅龙路时,只见路上堵得好个厉害。朝北去的那条街通行正常,朝南去的这条街上的几条车道全停着车,老头南北一望无头无尾。整条街压着数不清的公交车、大巴车、小轿车……基本上纹丝不动!老马没见过很好奇,一路上走一走探一探,
到红绿灯路口时,老马见着个同样穿着红色马甲、年纪与他一般的老汉,忍不住稀奇地打听:“哎伙计!这路咋了?赌成这个样子!”
“哼哼!出事故了呗!”一个戴着红色义工帽、空着大门牙的老人回老马。
“哦!”老马点点头,和那戴红帽子的老人并肩站着——一样地分开腿驼着腰,一样地手背后朝南望。
那人冲老马上下打量一番,闲来无事问了句:“你多大了?”
“我七十!你嘞?”老马回头问。
“我六十九岁!你在这儿干啥?”那人又问。
“我送娃上学回来了!”
“哦!”那人点点头,继续驼着背举着小旗朝南望。
老马也相应地将那人上下扫了一眼,问道:“你是做啥的?”
那人提了提胸前的马甲说:“义工,志愿者!”
“这是啥工作?”老马不懂请教。
“不是啥工作!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出来做做义工!指挥指挥交通!”
“哦!那这工作还挺清闲的!”老马笑着点头。
“这不是工作!不给钱的!我自愿做的!”
“不给钱你做啥?”老马现出三分看傻子的神态来。
“我不上班了……闲着没事呀!”
“哦!那……是不是凡是穿这个马甲的都不给钱是自愿做的?”
“嗯对!”那人点点头。老马这才清醒,原来刚才逼他垃圾分类的卷发婆娘也是帮忙的人,心里莫名地起了三分歉意和三分敬意。
“我们做这个,坐公交坐地铁不用掏钱的!”那人得意地说。
“不是老年人都不用掏钱吗?”
“是,但做志愿的年轻人也不用。”
“那……那些年轻人也是义工、也不要钱吗?”老马非常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
“呃……大部分是自愿的,利用周末时间下班时间出来帮忙;也有些是事业单位的,单位让出来做义工的;还有些是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学校分派出来做义工的。也不是全没有工资,有些地方管饭吃,有些地方有补贴,我这个啥也没有!哼哼!”
“哦!”那缺门牙的人说得多了嘴里走风,老马盯着他的嘴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而后看着停滞的车流点头。
“你问这么多……你也要做吗?”那人斜脸询问。
“哦不不不!就问问,只是问问!”老马不好意思,见那人不说话了,开口道别:“成!那伙计你忙吧,不打搅了!不打搅了!”说着两老头摆摆手点头作别。
老马回来后,先在楼下超市里买了一斤菜把一百元倒开,而后去罚款的年轻人那儿要钱,最后提着菜回来了。致远一听门响了,出来接人,而后打了个招呼回房了。近来总提不起劲儿,除了做饭时是清醒的,其他时间总在打哈欠。说累又睡不着,方才在床上躺了一会,根本没有睡意。
早起他不送漾漾,倒不是因为自己累了,而是想成全老丈人。仔仔大舅没结婚没孩子,二舅也是没结婚没孩子,老丈人膝下仅有仔仔漾漾两个外孙。仔仔这两年学业繁重,别说和老人相处,就是和他们两口子也没机会多处,好在有漾漾。近来老丈人对漾漾的宠爱何致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无论老丈人待多久,迟早是要走的,在这里既然有机会,让七十岁的老丈人和四岁的女儿多相处相处,也是成人之美。
倒是漾漾,早上致远跟她说今天让爷爷去送,矫情的女儿奴还想着漾漾不愿让爷爷送,毕竟她早上是最黏他的。谁想漾漾轻松欢快地点了点头,接受得如此大方,反令自己失落得没个提防。若真让老丈人每天对漾漾既接又送,那他在这个家里可真没有再继续闲下去的理由了。幸好幸好,老丈人过完中秋节便走!自己迟早会踏出去的,只是当前还需段儿时间,致远如是自语。
快十二点,马经理正要吃午饭,两个业务员正面走来推门进来。一个是自己的老乡,三十出头的顾金云;一个是广东本地的小伙子,二十四五的孔明飞。
“马姐,找你有事谈!耽搁你一会儿!”性格憨厚又略略腼腆的顾金云脸上带着一种歉意的微笑。
“来来来,进来!”桂英起来招呼两人坐下后,笑着问:“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
“哈哈……我们两是来提离职的,这是我的辞职信!”顾金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叠成小方块的A4纸,而后又把那小方块拆开,顺着光滑的桌子推到马桂英面前。
“马经理,这是我的辞职信。”孔明飞也将手里的A4纸掉个过儿摆到桂英跟前。
“马姐那个……我走了很多客户,现在距离展会两个月,到年底三个多月,我算了算,按照我目前手里客户预定的展位,我年底能拿到的提成没多少!咱业务员又没有年终奖,我到年底靠着这点提成……活不下来呀!”宽面庞、厚嘴唇的顾金云搓着腿面子说出这些话。
桂英盯着离职信,久久无话。
“马经理,我跟金云差不多。我这两个月没少出去跑业务谈客户,但是真的……感觉咱安科展没以前好了!我们不像隆石生、花海洋他们,来得早有积淀,市场总共这么大,后来的肯定没有先到的拿得多!再加上我妈爸催着我回中山工作!我两一聊都要走,索性……一块吧!”戴着金丝眼镜一身运动装扮的孔明飞歪着脑袋说完了。
桂英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说:“到饭点了,请你们两吃顿饭怎么样?”
两人互看一眼愕然无措。桂英扔下辞职信,离开办工椅走过来拍了拍两人肩膀,自个背着包在门口敲着玻璃门催两人。那两人相视一笑,放下犹豫欢欢喜喜地跟着马经理出去吃饭了。
顾金云是自己招来的,为人实在,做事勤奋,桂英挺认可他的,还曾将晓棠介绍给他。顾金云刚来那一年赚了有十七万,往后这几年赚得少些,估摸今年到现在没赚到多少,他一个三十岁的单身男,正努力赚钱娶媳妇呢,耽误不得。
孔明飞是个富二代,来了也有三年了,业绩没多少他也不在乎,纯属来这里交朋友混日子的,只可惜他先前要好的喜民、旺海等几个人早离开了,这一年跟他处得好的顾金云如今也要走了。孔明飞为朋友而来,朋友走了他自然待不住了。
七月份部门里走了喜民、旺海和庆成,八月份没走人桂英还暗地里庆幸了几回。八月中有几天隆石生和赵彬彬老去她办公室里抱怨今年状况不好,弄得部门里人心个个萧条,赵彬彬掐着点扬言要提高业务员的底薪,几个被怂恿的业务员较着劲来桂英办公室里试探了好几回,桂英向李姐反映了,李姐拒绝了,那些人方才安生下来。刚平静没多久,前天业务骨干花海洋突然地去了杂志那边,今天顾金云和孔明飞两人又同时要走,其他人作何感想?马经理不猜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