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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大失所望,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她疲惫地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扔,揉起自己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你回去上课吧。”
许意浓这才像条好不容易得以游上岸吐口泡泡的鱼,顺渠溜之大吉。
可接踵而来的便是担忧,班主任的话如同一顶警钟不断在耳际回鸣,余音不绝。
如果学校坐实了林淼跟范亦诚的情侣关系,他们将要面临的真会是退学处分吗?
“许意浓。”突的,物理老师的声音将她逸飞的神思骤然拉回了课堂。
老师敲了一下黑板,“这道题第一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许意浓一看,是道竞赛题,第一问:试求黄沙之间的动摩擦因素。刚刚老师给了大家几分钟时间思考答案,其他同学都在草稿纸上快速解答,只有她在走神,老师一定是看出来了。
“我,还没解出来。”她已经来不及演算了,只得吞吐道。
老师看了她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转而去叫王骁歧,想借此来敲打许意浓一下。
“王骁歧,这题你解出来没?”
“没有。”
哪知他的回答也让众人大跌眼镜。
什么?一哥都没解出来?这不可能吧?
可周邺看他笔记本上明明写着u=tanθ=h/R=2πh/l≈0.75,θ=37°。
刚要凑过去探个究竟,下一秒笔记本已经被王骁歧合盖了上去,周邺看了个寂寞。
两个得意门生一个上课走神,一个没第一时间解出来,物理老师不免失望,但为了不浪费课堂时间,他只得先找了个台阶下,把课给继续上了下去。
许意浓朝王骁歧那儿侧了侧头,他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手臂下紧压着什么本子,她只当作是他又在课上做其他科目的习题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许意浓无心顾及其他,一把抓住要走的林淼提醒,“你跟范亦诚的事,班主任已经听到风声了,你们还是注意点吧,严重的话会被退学处理。”林淼前一秒还在跟人说笑的神色顿然收紧,“你怎么知道的?叫你出去的不是数学老师吗?”
许意浓跟她长话短说,当然,略去了自己跟江晋的绯闻那部分。
听完林淼却没有想象中的惶恐,而是突然问她一句,“如果是你,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分手?”
许意浓哑然的反应让林淼扯出一丝笑来,聊以自醉似地低语,“问你干嘛呢,你这个乖乖女又没有喜欢的人,不会懂那种感觉的。”然后又回归正常地像往常般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行了,不管我跟范亦诚最后怎么样,今儿个都谢谢你替我守口如瓶,这份情我会记着。”
许意浓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捏道,“不用谢我,我也没有做什么。”
林淼呵呵一笑,“你够意思呗。”随后没再多言。
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在许意浓心底如石子落入一盏湖面,漾起圈圈碧波,久久不能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羡慕林淼的坦荡,真实地做着自己,而不是像她跟个寄居蟹一样自怨自艾地将一切隐藏于狭小的壳内,拘守一隅,无人时才敢小心翼翼探出来朝某处窥看去一眼。
所以林淼说的没错,她是不懂那种感觉,兴许永远也不会懂。
到了周日,冲刺班的学生被学校临时召集去开会,两个班的学生都准时到了,唯有王骁歧迟迟未见人影,班主任怎么都联系不上,奈何又忙得抽不开身,便招呼她跟周邺到跟前。
班主任先问周邺,“你跟王骁歧平常形影不离,应该知道他家在哪儿吧?”
周邺小鸡啄米地点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就在我们学校旁边,very近的。”
班主任随即吩咐,“那你俩一起去他家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联系不上。”
许意浓僵了僵,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会让她一起去。
“我怕周邺一路东晃晃西摇摇没个正形,更加耽误时间,有你跟着去我放心些。”不过班主任很快亲自解了许意浓的困惑,她也不好推脱,“临危受命”地去了。
周邺倒是真对王骁歧家熟门熟路的,两人只骑了十来分钟的路周邺就指着前面告诉她,“到了。”
许意浓一看,是一栋老宅,有点儿年头了,但它虽旧却在市一中和市一小附近,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双学区房,在C市这地段别说买了,就是想租都一房难求,跟表哥家那房子的价位有得一拼。
他家住二楼,停好车上去,周邺敲了半天门才有动静。
门打开,王骁歧出现,看到了周邺也看到了她,
许意浓跑上来就欲盖弥彰地撇清关系,“是老师叫我来的。”
王骁歧看她一眼,周邺忙打圆场,“今天集合你没到,老班总联系不上你,不放心,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王骁歧敛回视线,告诉周邺,“我奶奶高血压犯了,人不太舒服,学校那边我去不了了,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周邺一怔,“奶奶没事吧?”
“我买了药给她吃过了,现在睡着了,但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不去学校了。”
周邺嘴上不停“哦哦哦”着,“那我帮你跟老师说下情况。”
“嗯。”
期间许意浓一句话都没插上,反正也说不了什么。
王骁歧的奶奶她见过一次,是上回期中考试结束全年级开家长的会的时候。
当时班主任正低头站在讲台操弄着投影电脑,突然教室门被一阵小心翼翼的叩叩声敲响。
在场所有学生家长闻声看去,是位老太太,她个子不高,身形也稍有上了年纪的臃肿,穿着朴素,却干干净净,打扮得体,在一众注视下,她略显拘束,手扶着门,举手投足都很无措。
班主任直起身子,“请问您是?”
老人像是小跑赶来的,一只手一直按抚在胸口不让自己喘气得太明显,她先是朝老师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后用夹杂着些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迟疑地开了口,“老师好,我是,王骁歧的奶奶。”
霎时,全场静可针落,主要是大家都没料到一个知名企业家的母亲竟然如此质朴……
那会儿他们才知道原来王骁歧从H市转学回来一直是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他父母则长时间待在H市做生意,根本没时间管他,更别说来参加家长会了。
人见到了,缺席原因也知道了,许意浓跟周邺无功而返,可刚跨上自行车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骁歧像是从几个台阶连跳下来的,气都不带喘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意浓!”他没喊周邺,喊得却是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回头一看还真是他。
“帮我个忙。”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出乎意料。
“什么?”她难以相信这是王骁歧会跟她说的话,而且她能帮到他什么?
王骁歧却一字一句重复,“帮我个忙。”
许意浓保持着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姿势,单脚撑地,还在质疑自己的耳朵。
她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周邺误以为两人又杠上了。
生怕气氛尴尬,周邺好心地咳了一声又打起了圆场,“是什么忙啊?我能不能帮啊?”他边说边下自行车。
“奶奶醒了,头还晕着,要上洗手间。”说到这里,王骁歧微微将头偏了偏,不再看着他们,声音也不自然地低了几分,“我不方便。”
许意浓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放车龙头上的手当即一松。
刚下地的周邺又默默坐回自行车上,他挠挠头,“啊?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再看看许意浓,见她“面露犹疑”,善解人意地只当她是拉不下面子,就机灵地给她找了一个台阶下,“内啥,我们浓哥也没说不帮忙啊是不是?”
许意浓顺势点了点头,她爽快地放下了自行车往回走,“走吧。”
但人经过王骁歧的时候头还是昂得像个天鹅,并且强调,“我是帮奶奶。”言外之意:可不是帮你。
可她脖子伸再长也长不过王骁歧,他打量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后身子一让给她先走,那高冷的表情看上去与平常在学校无异,依旧拽得二五八万。
看看,这就是他求人帮忙的态度。
不过许意浓大人不记小人过,上去搀扶着奶奶陪她去了洗手间,奶奶在里面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候着,只要稍稍安静下来,她就喊一声,“奶奶?”
生怕她再晕过去,每次得到回应才稍稍放下了心。
奶奶从洗手间出来后就时不时瞧瞧她,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开始扯话题,“那个,奶奶,您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奶奶说,“好多了。”她目光柔和,“你是我们家歧歧的同学啊?”
许意浓嗯了一声。
奶奶轻轻拍她手背,“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啊,还让你做这些。”
许意浓摇摇头,“没事的奶奶。”又违心地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奶奶笑了笑,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分慈祥。
她一直把奶奶扶躺回床,给她盖好被子才走出房间。
王骁歧跟周邺一个立在客厅,一个坐在沙发上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咕嘟咕嘟喝着饮料,看许意浓出来,周邺抹了抹嘴,“好啦?”
许意浓点头,这才注意到王骁歧家虽然从外面看上去房子陈旧,但里面有被重新翻修过,家具也都是红木的,典型的传统中老年人偏爱的中式复古风。
见她有些局促,周邺比王骁歧这个主人还积极,拿起桌上另一瓶冷饮就要扔给她,“浓哥辛苦了,来喝点饮料,别客气啊。”
却被王骁歧抬手一挡制止,许意浓刚要在他这动作里敏感得失神,却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你能喝冷的吗?”
顷刻间,无数道暖流侵浸脉络,烙入心房,有难以置信,也有润物细无声的动容,她唇瓣微微一启,说,“不能。”
确实不能,她最近生理期,还没结束。
他便从身边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那你喝这个。”
她视线微微错开他的脸,伸手接过低语,“谢谢。”
但微弱的声音被周邺盖住,耳边同步充斥着他的叫嚣声,“还是老王你细心啊!”
许意浓捧着那杯水,感受着指尖传递来的温度,它们仿佛渗透了皮肤,跟随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也令她心中百溯千回,甚至忘了要喝水这个动作。
之后王骁歧送他们到楼下。
周邺摆摆手,“老王你别送了,赶紧回去照顾奶奶吧,我跟浓哥又不是不认得回学校的路。”
他嗯了一声却没立马走,等他们取了自行车,他突然又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
“许意浓。”
许意浓扶着自行车回眸,只见他人站在原地,两人相距甚远,可他此刻的眸光却直抵她心,并不亚于头顶上明晃晃的午后灿阳。
他说,“谢谢。”是很认真的表情,前所未有。
那一刻画面如同静止,许意浓的脑海呈半放空状态,耳边只剩加倍上速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她明白,那是自己的。
周邺这个吃瓜群众的视线跟扫描仪似的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荡。
这站姿,这场景,这节奏,这两人,要干嘛?演青春偶像剧呢?
但唯美总是转瞬即逝的,许意浓很快回神,她继续跨上自行车的动作,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了出去。
蓦地,她背对着他们,手直直一举再很酷地一挥,回了他一句,“不谢!”
飒爽“英姿”直接秒杀到了周邺,卧槽,不愧是浓哥,酷毙了诶!
他忙不迭地跟王骁歧招呼,“走咯!”然后推着车狂跟,“浓哥!等我啊!”
王骁歧一直站着,目送他们的背影直至隐匿,他转身回家,踏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忽而一笑,它就这样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唇角上、瞳孔里。
到家看到那杯温水,安静躺着,分毫未少,他走过去捧起,立至窗沿,阳光下,透明玻璃上残留着的指印一览无余,他的指尖顺着那五道雾状的模糊重合并覆盖,紧密得似交融为了一体。
尚存的余温隔着玻璃穿透在指缝间,他又握了许久,直到冷却到再无感知,他才抬手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喝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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