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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下去带几个眼?这说明有别的凶器;既然有我们没查到的凶器,那就可能有我们没查到的凶手!
县令大人得凶器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又对“比他略高,女人,穿得严实”的凶手描述不以为然,教育道:“小田,你一向都是很明事理的。你倒是说说,女人怎么能在郭家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里,砍出一条血路?还比你高,你知道自己有多高吗?比你高的女人,能看吗?那该哭了,还笑!滚滚滚!”
田牛便滚了。
晚间时分,这个时间清闲得很,几个值班衙役无所事事,哈欠连天。
田牛瞅了一天府衙大门,没有收获,还险些把眼晴瞅斜,终于耐不住要摸鱼混点了。他起身正要去堆成山的卷宗和杂物里找骰子,这时,一条瘦长的人影倏地踉跄了进来。
那是个身材极高的女人,比他高半个头,穿一件长大褂,下巴到膝盖都扣得密不透风。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径自往衙门内部走去。几个衙役忙把架上桌面的靴子放下来,田牛弹出座,凑上前,右手在身后戒备,左手拦截:“您找哪位?”
女人不说话,笑容不变看着他。
他靠得近了,这中年女人的笑脸让人生出一种恶心的气闷感。脸色蜡黄,肌肉僵硬,就像这其实不是一种表情,而是天生肌肉就长成这样。
田牛心怦怦跳得吓人,紧张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发现,这女人的头发看似整洁,却散发一股恶臭,结成片,就像垂着一头的长年不洗的黑色裹脚布。
“这位…”
语落,只见寒光一闪,田牛早有防范,提手一截,截住了那女人的手,那手里攥着一把斩骨尖刀,刀尖正对准自己小腹,还在逼近。田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手劲大得根本不像女人!
田牛额头爆出青筋,吼一嗓子:“看个屁!还不过来抓现行!”
几个衙役层层扑了上来,抓手的抓手,按腿的按腿,把女人摁在地上。
一片混乱中,那女人的笑脸竟然丝亳不变真的长在肉上一样,只是脖子开始不安分扭动起来。
田牛多看了眼,毛骨悚然:“她脖子是不是长长了?刚才是不是忽然长长了?”
远远地一句话送过来:“按身体是没用的,抓头。”
田牛一听这声音,当即扭头去看。
窗户大开,苏仙斜背拂尘,左手携一只藤木笼子,右手提着道袍下摆,挟着一阵夜间阴风,跨窗而入。
田牛张嘴:“牛鼻子你昨天不是去了十堰?”
苏仙道:“去完了,拿了东西,回来了。”
他俯下身,一把捉住女人一条条抹布般的黑发,在手上挽了两道,往外一拉,就这么把女人的脑袋生生拉了下来。
在场衙役目瞪口呆!
好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去摸枪道长举起左手,右手扯开那件长褂。
“我这可不是杀人,仔细看。”
长袍下面,两个肩膀竟然是空荡荡的。而本该是脖子和胸腔的地方又露出了个头,而且是大熟人的头。
一一郭老爷!
之前,这两颗脑袋,一直就像是冰糖葫芦一样,一上ー下紧紧在一起,被“拔”下来后,没有大泼大洒地血,一滴血也没有。
道长再举起手里的头让他们看。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女人的脑袋在本该是脖子的地方,只有一个蠕动着的吸盘。吸盘下方左右两侧,对称着生了八只细瘦伶仃、肢节分明的腿,前端尖锐。
忽略上面浑然一体的人头,活脱脱一只————
衙役们正艰难地寻找形容词,苏仙道长贴心地提醒道:“蜘蛛。”
他打开笼子,这把怪物塞了进去。八条蛛腿长满倒刺般的黑毛,疯狂地交错抖动起来,灵活无比地在笼子里上攀下蹿,眼球滴溜溜乱转,还在打量外面的人。
道长提起笼子,和它对视了片刻,这才开口。
“说来这件事也算郭老爷自作自受。诸位进了书房,看到他的收藏,也该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了——从各地搜刮奇珍异兽。
这种鬼头蛛,可能是他托人从西边带回来的。此种生物非常之邪恶,究竟是怎么长成的,不得而知,多半跟咒术和怨念相关,总之不是好东西。最有经验的猎人和探险者也要绕着道躲,他却敢养在家里!当然找不到无头尸,因为那颗多出来的人头,仅仅只是一颗头,没有身体。
那天的情形多半是这样。郭少爷偷溜进书房,人小不懂事,见笼子里的东西发出人声,为了好玩,就打开笼门逗它。
鬼头蛛哪能逗着玩?它性情暴躁,面目狰狞,能作婴哭之声,用以诱猎物靠近。一旦猎物靠近,头下吸盘就会牢牢吸住猎物的天灵,八条腿尖锐无比,能直接插入颅骨盖,吸活物的脑髓。郭家下人说,之前每天郭老爷都要购入大量新鲜猪脑,有时候还有猴脑,只能是为了喂养挑食的鬼头蛛。可死脑的味道怎么比得上活脑?这就是郭少爷的死因了。
这时候郭老爷进书房,刚好撞上小儿被害,心慌之下,对着雄蛛一阵猛打,于是雄蛛的吸盘和腿都被打碎,看上去和普通的人头没有两样,
可他忘了,背后有一只更可怕的东西。
没猜错的话,郭老爷其实养了两只,一雄一雌。
要说雌蛛,比雄蛛可怕得多。后者不过攻击性强,而前者却生得一副笑面,能发出妇人的桀桀笑声,连人的阴险狡猾都学足了。除了能吸脑髓和注入毒液外,还能在颅腔里产卵,控制宿主的行为。控制到什么程度?穿针绣花不行,挥刀砍人却不在话下。
雌蛛本来就聪明,在人宅里养了一段时间,恐怕快成精了。它见雄蛛被杀,便猎取了郭老爷,操纵他打碎了少爷的脑袋,以隐藏蛛脚造成的伤口,掩盖自己的存在。然后在他颅内产卵,使之发疯一样地在宅里大杀大砍。最后携自己出逃。
人人自保不暇,谁会注意到郭老爷怀里还抱着东西呢?”
一众衙役听得脸色发白。
田牛看看自己手下按着的死躯,再看看那只雌蛛,硬着头皮道:“也没见得那么厉害嘛!”
苏仙道:“您不会见识到它厉害的样子的。它之所以这么容易就被捉了,是因为这个。”
苏仙荡了荡手头的笼子,笼子似以葛藤编成,还缀着油碧的叶,散发出馥郁的药香。
“若无十堰一位前辈懂得浸制这种药笼,使它嗅到药气,没精打采,这雌蛛就是弹跳力不如雄蛛,爬动却灵活得让人防不胜防。”
田牛悚然追问:“既然这母的又精又会爬,那她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来?”
“不是它想做,而是非这么做不可。它一定要找回雄蛛的头。”苏仙慨叹道:“这种东西和人一样,本性知情知义,可被蛊惑,变成邪恶之物。
卵的孵化需要一段时间,其间它注入的毒液能使尸身不腐,雌蛛不能离开宿主的身体。所以它非找上门来,吃掉雄蛛的身体、补足养分元气不可。如果你们现在剖开郭老爷的头,就会看见里面原先的脑髓都被吃光了,只剩下无数个小鬼头蛛的卵在蠕动”
衙役们头皮发麻,面面相觑。
若等到蛛卵孵化了,破壳而出,散落潜伏在城里,后果简直毁天灭地。要不是有苏仙提点,这座城里这么多人,恐怕迟早都是这母蜘蛛的贮备粮。
回去的路上,田牛紧紧的靠着苏仙:“苏道长,此次一行何时回来?”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这蜘蛛的源头在此,可背后的爪牙还未清楚。”
田牛肃然起敬,停下脚步,带着众衙役站在城头深深鞠躬,目送那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画面结束,帷幕缓缓闭合。
“原来,这蛊魂殿的蜘蛛从苏仙老祖那一代就开始了…”
苏野心沉小腹。
众人将视线距离在一个白衣老头身上,道法团团长苏仙老祖含笑轻叹,“这田牛好像还欠我一碗馄饨…”
“呵呵,那后来呢,既然这一幕能出现在裂缝中,肯定是有原因的,老祖没有解决掉蜘蛛霍乱的源头么?”
苏仙叹气,“没有。”
苏野没再问,在他看来,这两个字虽然结局不完美,但期间的辛酸苦楚自然不言而喻。
萍水相逢,拯救一座城的生命,
孤身一人。明知一去不复返。
睁开眼,
白色的世界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冬风似刀,女人穿着一身红袍,袍上银线绣着一只黑色鬼车,背负锦旗迎风招摇,长发和颈里插的拂尘被吹得纷纷扰扰。
她来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两碗馄饨,轻声问,
“天寒地冻,小道长一同用碗馄饨可好?”
苏野看着女人的妆容,嘴角微扬,
他记起来了。
这女人,
正是自己与柒瞳初次相遇时,头皮被打蛋机扯掉,当场猝死的老板娘!!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苏野恍然,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充满稚气的小女孩,她倔强的指着碗,硬气的说,
“这碗是我的!”
……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保护着我,”
“原来,嫁冢的真正意义是屠鬼。”
“原来,我那么傻。”
桌面晃动,馄饨被撑破,密密麻麻的虫卵迅速膨胀。
洁白的世界被黑色蔓延,不计其数的蜘蛛爬出碗,变大,变的张牙舞爪…
苏野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他满脑子都是那张纯真无邪的脸,
“媳妇,你胃口真好。”
说完,
目露凶光,捏紧拳头,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蜘蛛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