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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不花接过那个小小布包,左手有些颤抖,轻轻打开。那封信早已不能被称之为信,它被井源撕得七零八碎,又被胃液、食物残渣浸泡得略显模糊。信件湿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拎出来的尸体——这是者兰帖木儿清洗碎片表面胃液和食物残渣的结果。
脱脱不花走到大案前,将碎片化零为整地拼凑出断断续续的文字,通过这些文字,他知道,他所心心念念想要的,明朝皇帝都给他了,包括那个比公主还要值钱的太师英国公千金:
往者朝廷遣使通好可汗,以保太平之福于悠久……贼首也先,贪而多诈,悖理犯分,闻者切齿……今有太师英国公之女张氏,皎若清雪,丽如秋花,许与可汗为妻……若两家合作一家,必重开大同、宣府及辽东之马市……我与可汗当顺天道合人心,同仇敌忾……
脱脱不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书信,盯着书信上让他无比震撼的文字:太师英国公之女!张氏!许与可汗为妻!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你推我搡,搅得他有些头疼,蓦地所有念头被一个强烈的感觉取代,那感觉是什么,说不清楚,但它让他害怕让他战栗让他无端端地就想要见到张影舒。
于是,他掀开帐门,骑上骏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怀来县衙赶,饿死鬼投胎一般。
刚驰出去没多久,他就看到负责保护(或者说监视)张影舒的人向他驰来。来人胸膛上沾有鲜血,双手也沾有鲜血。脱脱不花驰到那人跟前,一把抓住,劈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一脸悲痛欲绝的神情,伸手向怀来县衙方向一指,气喘吁吁道:“可汗……出事……出……”
单看表情就知道出事了,又用得着你说?
脱脱不花不再听那人啰嗦,丢下他径向县衙急奔。还没进后院,他就见到服侍张影舒的侍女匆匆往这边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穿,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笺,声音甚是急切:“大汗,张姑娘她……”
脱脱不花还未说话,便听到身后马蹄声传来,还是身后有人在惶急得喊:“大汗,大汗!”
这架势,催命符似的,一道接一道。
还是刚才那人,他匆匆奔到脱脱不花身畔,哽咽说道:“大汗,阿都赤被你带回来那女人给……给……暗杀了。”
脱脱不花脸色巨变,如失左右手。阿都赤是除者兰帖木儿以外,另一个备受脱脱不花重用的官员。此人精明干练,老谋深算,轻易不言,言出必中,给脱脱不花解决了很多实打实的难题。
如果张影舒当真杀死了阿都赤,这问题的严重程度,无异于戚夫人跑到刘邦跟前杀死张良,貂蝉跑到曹操跟前杀死荀彧。倘若再将传国玉玺的事算上,则比杀张良杀荀彧的问题更严重。因为,阿都赤手中掌握着传国玉玺的大量线索,他一死,传国玉玺将再难寻回。
脱脱不花闷着脸颤着手拿过那封信,一言不发地往张影舒短暂待过的房间处走。刚一走近,他便被满室刺目的红给刺激到了——如果不看房内身首分离的尸体以及尸体旁边刺目的猩红,这间房会给人一种喜事将至的感觉。
大红的帷帐!
大红的灯笼!
大红的被褥!
大红的地毯!
那是他紧急召见心腹之前匆匆吩咐下属办的,原拟是想跟下属商讨出个究竟以后,在这热情似火的大红色里,软硬兼施地将她变成他的人,以免夜长梦多。但现在……喜庆的大红色中间躺着一大滩猩红,猩红中央是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的阿都赤。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打开那封信,只看了几个字,就感觉胸膛发闷后背发冷。那是一封故意气他的信,信中,张影舒用很温和的语气,狠狠地践踏了脱脱不花的尊严和情感。她告诉他说,她堂堂大明朝太师英国公的女儿,怎会看上他这个鞑子。不外乎是为了他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才委曲求全,假以辞色。现在她想要的都已得到,也就无需委屈自己继续伪装了。
信的末尾,她还特别“体贴”的给他留了半首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这是当年嵇康写来表达一种顺乎本心、不受约束境界的诗,拿到此处,则是一种极致的讽刺。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是高高在上的天人,而你,只是个拖着尾巴在泥里爬的乌龟。
脱脱不花将那封信拿在手里看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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