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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的双眸,我简直没有言语去形容此时的表哥,因为他用他那乌灵的双眸凝视我时,我心跳不已。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我听见了以心底花开的声音。
父母因地里有一些活没干完,就让我们在家说话,他们去干活。我带表哥来到书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表哥细心询问我在学校的情况,也详细给我讲他走南闯北的见闻。我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一些文字:我站在三生石边聆听那世的花开,醉里经年,挑灯吟月,纤指笙歌,犹记歌中你的笑靥。
昨走时表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涨红了那张俊俏的脸,激动地说:“等我下次再回来看妹妹。”这是他第一次以成年人的身份握我的双手,我只是没想到,这居然也是今生最后一次的握手,此后很多年里,我都能清楚地记起那时他掌心的温度。
又是一年寒假时。我从学校回到家里,享受亲情的温暖。舅舅说表哥过几天就能回来过新年了。我们都祈盼着那个已是我们家个子最高的男孩回家。腊月初七,我们等来了表哥遇难的消息。
其实直至现在,我都不怎么相信这是一个事实。我记得那天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边的血色残阳一直在映照,不愿带走它剩下的几抹余晖;我记得那天傍晚,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不怕寒风,在空中叫着,那叫声里带着莫名的哀伤;我记得那晚我仰望夜空,月亮的清辉都倾泻在河面上,我还记得......
直至父母去了外地回来,我才知道,表哥和他的同事去外地装车拉沙子,半夜行至一条河边时,由于路窄车重,加上晚上灯光不好,他们开的货车侧翻了,表哥用尽全力将同事推出车窗,自己却同那一车沙子翻到了河边,几吨重的沙子将表哥掩埋在异地他乡。同事没有电话,只得跑到附近村子里求救,但人生地不熟,没有人愿意在黑灯瞎火的夜晚出来,直至天亮他们才组织人来救援。
母亲说表哥后来救醒了,但由于长时间被沙子掩埋,内脏器官都已坏死,即使救活了,也是植物人。于其让他承受一生的折磨,不如让他去吧,这也是舅舅的意愿。我在那一刻突然恨起了舅舅,就算他是植物人,毕竟他还是有生命的,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放弃表哥?我泪如雨下,说不出一个字。
我以前从来都不相信人会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但十天后归来的舅舅让我完全相信了。他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头发已经全白。他走路打颤,由同去的兄弟扶着回到床上,对身边的人说:“我9天8夜没怎么合眼了,现在需要睡一觉,剩下的事你们去处理吧。”然后他对我说:“大妞,你哥再也不能回来看你了,你以后再也没有哥了。”然后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我静静地立在他的床头,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安排事情的人,内心一片空白,我知道,这一次,我永远失去了表哥。和我站在一起的,还有表哥姨妈家的小表妹,我知道她也喜欢表哥,她趴在我肩头,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
表哥下葬的那天,舅舅在家蒙头大睡,9天8夜的不眠不休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二表姐和舅妈哭昏过去好几次,掐人中过来以后继续哭,大表姐推开众人,要跳到棺材里看表哥,三表姐的手一直在地上抠,抠断了指甲,任它一直流血。四表姐用自己的头巾把脸捂起来哭,五表姐身体弱,由两位婶婶搀扶着,无声地哭,六表姐靠着树,悉数着表哥往日的好,鼻涕眼泪一齐下,形象全无。还有许多的亲戚,和着那天的东北风,一齐悲啼。土堆埋起来,我们自此和表哥阴阳相隔。
都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但在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其实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表哥离去后的几年时间里,每次再去舅舅家,都有一种无法表达的悲凉气息,舅妈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舅舅终日陪她,说是散心,自己却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表姐们后来渐渐长大,也都相继嫁人了,舅妈家渐渐地就空出了许多地方。我常常站在院子里回忆曾经的热闹,我也习惯在那里回忆,仿佛回忆了表哥还能回来一样。
后来的日子,我在自己的小路上匆匆行走,未曾停留,不经意间在某个路口回望,仿佛觉得表哥是在向我寒暄,然后他挥手说再见。
曾经多少美丽的往事,如烟花般绚烂,曾经又有多少伤感的往事,如波涛般汹涌,那些绚烂和汹涌,什么时候都已飘散在夜空?生命中总有些扣人心弦的情节,适合一个人咀嚼,总有些黯然伤神的裂痕,适合一个人体会,就如此刻我的,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窗前,静静地想念表哥。
倘若花叶相错永难再见,我们是否还会在彼岸选择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