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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已至中天,霖箬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月亮,它占据了整个夜空盖在影祭城上方。月轮边缘正在缓缓抛洒出无数的帷幔般的幻魅星尘,像触手一般在天空蔓延,将沿途的星光一一遮蔽,群星喑哑之下这断崖围城之上的苍穹映得一片铜红,天空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此刻就连深空也被这旷世的离火点燃。
“无边的神恩宽恕不了外道的人。”众人的耳边全是那梵使带着狂热的威严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脑海,悬殊的实力造成的极大的威压令人绝望,也令人窒息。
“神道亦有尽头,这尽头便是审判!”
梵使的虚影将手一抬,五六个球这次并没有影藏移动的轨迹,而是从虚影的方向以极快地速度朝众人的方向砸了过来,而三个离火球也同时砸向了吴观的位置。
成道远脚后跟一颤,打了个趔趄,捏着天玻瓶的手已经有些不停使唤的颤抖,他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攻击将是是个他也难以应付的,只听他一声大喊:“妈的拼了!”
话音未落,那火球群已是在众人眼前碰上了化相符的护壁,两股巨大的能量在碰撞中轰然炸裂,人群便被一片耀光吞没,那剧烈的光线逼得人紧闭上双眼,还没有看清任何事情,就被接踵而来的洪水般的余波掀翻。众人两脚一轻就被回荡的能量冲散,抛到了空中。
霖箬的背部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冲撞让他胸腔一收,无法呼吸,整个身体仿佛麻痹了一般,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全身都在下意识的痉挛着,眼皮也无法合上,强烈的光线居然也失去了灼眼的痛感,整个人如同濒死一般。
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吗?躺在地上的霖箬渐渐发现自己的大脑恢复了意识,但是自己的身体仿佛消失了,那些痛感消失了,紧张消失了,绝望不安都统统消散而去,那是种放弃之后的轻松与坦然。
如果真是如此只是后悔了自己这一生并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霖箬如此想着,想着他过往二十年来所经历的一切——父亲的要求,神都的要求,卫国的将来。他并没有如霖箬一般自由自在的童年,也没有交过几个过命的朋友,更没有做过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他短短的一生只是为了登上卫国王位的那一刻。
很多时候他都希望当年生在东府的人并不是自己。
与他而言,生命更像一场明赏暗罚。就像一剂诛心的毒药,它只让人在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沉溺在希望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争取着,哪怕把自己搞得支离破碎,也希望那些憧憬的事可以一一应许。然后又在另一个日头升起的时刻让无常的际遇亲自将它击成粉末,一遍又一遍的把这些扎人心魂的碎渣洒在人的心尖上,让你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鲠在喉。不断于追求、得到与失去中反复来去,却饱受着两手空空的煎熬。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个人在跟他招手,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个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那强烈的白光里,就是那个被父亲下令赐死的人,那个或许是这辈子自己唯一放在内心深处缅怀的人。
他是来接自己了吗?那么死亡确实并不算太坏。所有的事情在这归尘的一秒都已与自己无关之时,反而让自己觉得轻松与快乐。
“霖箬,霖箬……”那人摇晃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那感觉越来越真实,阵阵的触感传上肉体,霖箬只觉胸口一张,一大口气涌入了喉咙,伴随着他一声近乎抽搐的吸气,身体各处的酥麻渐渐变成疼痛,他开始大口呼吸——原来自己并没有死。而那个摇着自己的人是“吴观”。他凭借着极快的御剑飞行之术在险境中躲开了离火攻击的轨迹,为成道远接下众人正面这庞大的一击做了最好的配合。
“好疼啊……”
听他回应着,吴观松了一口气:“你背过气去了,还能动吗?”
“应该……”霖箬尝试着动了动全身的筋骨,在肌肉的疼痛之下,他的每一寸骨头又仿佛还听着大脑的安排,“还可以,应该没有骨折,只是身体暂时动不了……”
渐渐在他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声线都很熟悉,如果连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没事,看来大家应该都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木人的体质就是不同,栗歆筠第一个站了起来,出现在霖箬的视野里。他看了看前方的匍匐倒地的成道远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手中还死死的握着天玻瓶细长的瓶颈,手的四周全是天玻的碎片和被洒落春福泉水打湿的地面。鼻孔和眼角此刻都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他急忙伸手探了探那人的太阳穴,底层的动脉还在搏动着,难以想象这个人几乎是赌上性命为众人接下了这次攻击,不过他的力量也到了极限。然后用极快的准确手法将灵枢素问针插入了他身体的几处大穴,暂时减缓了灵力的运行,让他不至于因为灵力的剧烈外泄而进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一边施针一边对吴观说道:“吴观你不可再出手,现在还明确他本体的位置,你的剑会伤了他,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吴观很疑惑,自己无法进攻是因为找不到他的本体。可为何栗歆筠却不想让自己伤他,搏命之战哪里有不可伤人的道理?
看着他的迟疑,栗歆筠没有停下手中的施针头也没抬的问到:“斗曜、常曦、羲再算上元姆,这世上并没有凡躯成神的故事,人的术法从来没有无懈可击,想想影子是什么,我自有破解的办法。但我认为我已经理解了这个离火的本质是什么。如果真如我所想,这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危险但又最无知的术法。”
卫子玠也渐渐扶着手肘站了起来,剧烈的疼痛感压盖不住满脸的喜悦:“栗先生果然是术学大家,我也想通了这无形天道到底是个什么术。你只管去诱他用火球打你。”
栗歆筠此刻也施针完毕,站起来点了点头:“剩下的就看你了。”
虽然不明白两人到底有了什么计划,但是显然两人已经有了某种默契,时间紧急不能一一说明。
栗歆筠转向祭坛的方向,用一根实心的杜仲药杆将长发快速的盘了起来,伸手摸向了后脑的脊椎处,然后在玉枕穴的位置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
“啊!”霖箬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栗歆筠应声回头看着霖箬,笑了笑,霖箬只觉得那双青绿色的眼睛似乎更加的绿了,现在栗歆筠的瞳孔泛着如春天树木嫩芽一般的青翠色彩:“我和木渎师尊有约定,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用攻击性的术法,他才给我下了这根截手针。只可惜之前在海客渡的那些不是活人,不然坤泽也不至于牺牲了。”
“阳宗先生救人众多,以医士之名闻名。但大多数人似乎都忘了先生的本职是星见。”瞬莹似乎反应了过来。
栗歆筠说到:“子玠,等下时机到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不过你需要撤离得稍微快一些,我的术法攻击是人的灵能本身,灵脉上受到的伤害是无法治愈的。还有就算我想得正确,我也坚持不了太久,你最好快一些。但是要切记一点,我们不能杀死他,甚至不能伤害他。”
卫子玠点了点头,栗歆筠两脚一点便腾空而上,看得会术法的几人一阵惊叹,特别是吴观,无量山的御剑术说到底是用灵能轻量化了人的身体,其本质是控制剑搭载着一个轻盈的东西在飞,而这样不附着在任何外力和神器的浮游术,也只看过师傅和济国的青鹞师太用过。
一生中曾为了自保或者救人,栗歆筠对很多人使用过转生术,可从未有一人让他有这样空荡荡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像是人反而像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而离火的威力又如同虚空一角,无比深沉又非常晦暗,在空洞与虚无中充满了暗暗翻腾的暴虐与原始的无序。让他回忆起了《瀛洲本初录》上关于创世的故事。
那梵使看着他从空中渐渐飞向自己,在他看起来十分碍眼的翠绿瞳孔在飞行中不断向外抛洒着灵能的碎末,就像一颗流星。
“木人?”栗歆筠刚刚悬停到估算中的位置,就听到那梵使的声音,那声音满是不屑,“听说神都圣君很忌惮你们。木人星见的术法可以在瞬息间摧毁千万人的灵脉。”
“所以你也应该忌惮。”栗歆筠盯着那个虚像的位置,。
“哈哈哈哈,即便你拥有冗长的寿命和广博的灵力。被称为神造第一子的汝等,能使出这样的术法吗?”
“我甚至从未看过这样的术。”栗歆筠回的坦白。
“如此狂傲,但又如此浅薄,终究你们木人只是比其余种族更接近于神。你应该庆幸在死前能如此接近神道。”
“神道?木渎师尊已经活过了上千年,终其一生他也只是触碰到斗曜无限智慧中的一角。他曾告诉我一个施术者必须了解自己正在操控着什么,而显然你并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偷取了微末的危险力量就妄图登神的凡人而已。哦,不对,说到底你只是世间稍有的几个最愚顽之人。只要你敢现身,你并不是我的对手。”栗歆筠字字掷地有声。
“哦?是吗?”梵使的话语不屑而挑衅。
话音刚落,栗歆筠就觉察到了来自背后的一股强大的灵能威压,立刻便催动起浮游术上上空飞去。
显然他的话语是每个字都触碰了那梵使旁人只看得五六个巨大的离火球正在自下往上追赶着栗歆筠,而栗歆筠以极快的速度在向上空逃跑,那速度已经快如闪电浮游术激荡起的灵光已再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线,就像一颗在夜空中急速升起的流星。
那些驱赶的火球自然也是不甘示弱,越来越快的速度,已经让离火的外焰刮擦着空气发出了呼啦啦的响声。
一切只看得霖箬心惊,刚才广场上那剧烈的爆破余威尚在,这些火球别说五六个,就算一个只要碰到栗歆筠便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但栗歆筠却丝毫也不担心,吴观用御剑术躲避火球的事情已经给了他最大的底气,这个离火之术的确是需要及其精确的瞄准已经操纵的。他暗暗估算着自己升空的距离,刚才的那阵爆炸本身的威力便极大,所以余波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波及到广场上的人。
漫天的星斗也不再如影祭城中那么晦暗,它们正从血月的光辉中逃逸而出,迎着他的脸而来。四围的大地和卫国的丘陵也不在出现在余光里,那些地表上庞大的山丘与城镇正在飞速的缩小,直到那暗红笔直的地平线在他的视野中已经微微向下弯曲。那景象如此宏大,似乎所有的事物只有在与天际的无限接近中,才愈发自觉显得渺小。
“差不多了。”栗歆筠默默估计着位置便立刻催动出浮游术以最快的速度横向一转,那五六个火球弹指之间便冲过了他刚才的位置,朝着天际的方向飞去。
“这就是木人的实力吗?”瞬莹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已瞠目结舌,“浮游术是一种用灵力托举自身的飞行功夫和一般的轻身腾跃的功夫是不一样的,依赖的是灵力储量和精确的爆发。阳宗先生的速度和灵巧却比母亲都技高一筹。”
看着这样的一幕,听着这样的说法,霖箬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可突然眼前景象陡变,那火球居然稍作停顿后便又直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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