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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颊滑落,“自然我的日子也完了,然而汤是不应该被糟蹋的,我今天还放了盐呢。”
夫人不为所动,失望地离开了房舍,在她认为,盐只是不值钱的东西,破橙吃瓜的时候放一些,一样好吃过那白菘汤。
“二位客人,不好意思,我太想念我的儿子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这白菘汤了。”老农妇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汤水,吞咽中间的空隙道,“院子里还有几棵白菘,客人需要也可自取,不过开了花的就不要吃了,留作种子吧。”
“开了花的白菘会苦了的,苦了就不好吃了。”
谢宣与余理走到院子,看到菜畦里,赫然种着几株白菜,白菜不厚,却有几株已经开花了。
余理看了谢宣一眼,谢宣眼中看不出慈悲。
只听得“铎”的一声,重物倒地,余理和谢宣赶忙进入房舍,只见那老农妇已经跌倒在了灶台旁,口吐白沫。
余理见状,提桶去水井处汲水。
谢宣赶忙前往灶台一看,对着抬水回来的余理无奈道:“她在汤里放了雄黄,经镀锡了的釜瓯一烹制,中毒太深,来不及了。”
余理难以置信地松开了手,水桶跌落,湿了一地。
雄黄中有砷,与镀锡的锅接触,产生二价砷,剧毒!
“小余理,你觉得目前该如何?”谢宣让余理做出选择。
“报与官府,处理后事。”余理强忍泪水道。
官府很快就询问了谢宣二人,最后三班快壮皂听完谢宣陈述,于心不忍,一人出了几枚铜钱,准备了一席草席收敛了芸娘。
官府老爷更是说:“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不被天允。”
余理默默地看着自发帮着孤儿寡母下葬的衙役,因为请不起风水先生,只好在芸娘房舍旁找一块地,轻轻对谢宣道:“谢先生,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行万里路了。”
“我知你意,你是否要将那几株白菘移植回青城山?”谢宣温和问道。
“是。”
“这里有我手书一封,你且帮我交于道剑仙。”谢宣将一封信递给余理持住。
余理将信贴身收好,走向院子的菜畦,轻轻连土一起挖起,将根部用布润湿包好。
取来两个水桶,缚于马两侧,分别装填三株白菜。
“其心足赤。”谢宣看着策马远去的余理感叹道,“遭了,忘了送他一本《晚来雪》也不知他自己是否会购买一本来阅读。”
几日后,余理回到青城山,没有直接回虫二居,而是牵着马往照晴峰山脚的田地去。
“师父,余理师弟回来了。”正在摆弄瓜夹的李凡松对老赵剑仙道。
李父这几日,又鼓捣了几株苦瓜来送给老赵剑仙,老赵剑仙爱不释手,亲自来为瓜苗搭瓜架。
此刻李凡松正在定住瓜架,由道剑仙用离火阵心诀,将瓜苗催开。
瓜蔓徐徐攀上了瓜架,顿时开出了小黄花。
李凡松此时拿一支开了的毛笔,把所有花的花蕊都涂了一遍。
“小余理回来了。”老赵剑仙道,久不见这个徒弟了,也是有些想念的,“这是小凡松他爹送上山的苦瓜,也叫半生瓜,这玩意直到成熟之前都是苦的。熟透了才甜。”
黄花落地,一只只皱巴巴的小苦瓜被催开,从拇指大小瞬间变成青色的手臂粗细。
“半生瓜,取自:已过半生仍是苦之意。”老赵剑仙道。
还未说完,余理便摘下一条,一口咬下去。
“诶,你这熊孩子,不是说了没熟透是苦的吗?”老赵剑仙停下离火阵心诀,无奈道。
李凡松也有样学样,偷偷摘了一根,咬了一口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师父!真的是苦的!”李凡松呸呸了几下。
“都跟你们讲了。没熟之前叫半生瓜,是苦的。熟透了黄澄澄的,那才叫金铃子,那会才是甜的。”老赵剑仙道。
“师父,为啥会苦啊。”李凡松问道。
“大概是怕被虫子鸟类吃掉,所以在幼年的时候模仿毒素形成苦味来吓退天敌。”老赵剑仙道,“不过苦瓜苦归苦,它跟其他菜一起烹调的时候还是很君子的,不会将自身的苦传递给其他,颇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之风。”
“哦。”李凡松恍然大悟,可却看着余理含着泪水将那半生瓜嚼碎吞下。
余理掏出谢宣写给老赵剑仙的信,含着泪对老赵剑仙道:“师父,我想要一块地,种点白菘。”
老赵剑仙开了信封光速浏览,便知晓其中因由,叹了一句道:“快去种下吧。”
然后吩咐小凡松道:“你先回虫二居,烧一些柏叶水给你师弟洗个澡,对了,最近小余理可能会想很多东西,你先不要打扰他。”
李凡松点点头,往福禄坪方向而去。
小余理解下两桶白菘,提到空出来的一菜畦,放下。
便去他父亲的小草棚取了锄头。
余父见到余理,欣喜道:“娃儿,啥子时候回来的。”
余理不语,只是点点头,拿起锄头挖好坑,解了湿布,将那带花的白菜种了进去,便坐在田埂上沉默不语。
“小天师,我家三儿咋子了?”余父偷偷摸到老赵剑仙身旁问道。
“大概是要堪破一劫,前途无量了。”老赵剑仙给余父递过去一条半生瓜。
余父听不懂什么“堪破一劫”,但是听懂了前途无量,一咧嘴,把半生瓜咬了一口,“哎呦”一声。
“咋子啷个苦。”余父将口中的瓜吐掉。
“抱歉抱歉,忘了。”老赵剑仙一指点在余父手中的瓜上,缓缓催动离火阵心诀,那半生瓜从老赵剑仙指点之处开始黄起,最终变成黄澄澄的金铃子。
“这下不苦了。”老赵剑仙道。
“你莫豁我。”余父将信将疑。
“真不骗你。”
在老赵剑仙坚持下,余父尝了一口金铃子,咧嘴笑道:“是哩,是真的甜哩。”
随即,老赵剑仙漂浮到独自坐在田埂上,看着一畦白菜的余理跟前。
也坐在了余理旁边。
“师父。”余理哽咽道,“这些白菜可不可以不要吃,我打算一直种着。”
“那样会烂在地里的。”老赵剑仙轻声说道。
“大黄庭温养也不成吗。”余理声泪俱下。
“不成的,大黄庭也抵不过天道的威力。”
“师父,人间为什么要那么疾苦。”
“这个师父也不知道。师父看过的话本,天上仙人犯了最重的天条,也就是被推上剐仙台,剔去仙骨,贬落凡间。所以在天上仙人看来,贬下咱们凡间已经是最苦了。”
“师父,为何我自己过得都不算好,还要看不得别人受苦。”
“老天爷就这样,给了你悲悯苍生的心,却不给你拯救苍生的力。可懂得物伤其类,共情弱者,也许这才是顺应天之道的人罢。”
“师父,我该怎么办!”余理扑过来抱住了紫袍的天师嚎啕大哭道。
老赵剑仙抚摸着小余理的后脑勺,这才意识到怀里这个,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傻孩子,想要护住一滴水,不是把它含在嘴里或者是捧在手上。”老赵剑仙道,“而是将它放入江河湖海之中。”
小余理身子一抽一抽,静静地听着。
“你要护着这几棵白菜,不如将他们培育出的种子,种到全天下去。”老赵剑仙道,“好好种地,让全天下人都吃得上,都吃得饱,都吃得好。”
余理的泪水,濡湿了老赵剑仙胸前的紫袍,在师父怀里,小余理听懂了,狠狠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