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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推翻,当然要找吕管家的错。
他拦住吕管家,开口训道:“这孩子从小在庄稼地长大,到咱这又没出过油坊,懂什么?别什么演出了,串戏了,角儿了,他能听得懂吗?动作那么难,他能学得会吗?句子那么长,他怎么能记住?”
“恭请老爷训教!”吕管家急忙怒脸转笑,躬身请“董榨油”指示。
“他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别的一窍不通,说话就得顺着他。你说串戏、角儿他不懂,说让他上台干活,他能不懂吗?武功架势他学不会,那就省了嘛!词他记不住,那就改简单些嘛!人们看戏,不过找个乐子,能逗笑就好,那么认真做什么?别难为孩子,我看着怪心疼的!”
本来是二人设定的圈套,商量好的台词动作,吕管家照角本上演,却被“董榨油”埋怨一头疙瘩,心里确实憋屈上火。但上司永远正确,他只能自己认错:“是,老爷说的是,请老爷具体指教?”
“你在场指挥着,只要哄他上台,他想跑也跑不了,那么啰嗦干什么?”吕管家对“董榨油”的潜台词心中明了,却假装糊涂,虚心地请示着。
“董榨油”毫不客气,居高临下地指挥道:“名字称号你先介绍,他上台后你说声‘欢迎壮士参赛’,让他回句‘江湖侠客’不就算报了名号了吗?”
“一句顶一万句!还是老爷高,高,实在的高!”心中怪气,脸上还得笑,吕管家酸溜溜地拍罢马屁,转身直腰,交差似的向郑恩说道:“老爷让你上戏台干活,这懂吗?”
“懂。”
“老爷说的‘江湖侠客’,记住了吗?”
吕管家刚被“董榨油”埋怨“啰嗦”,心里有气,有意照本宣科,应付差事。
‘江湖侠客’四字是让郑恩报的名号,若与刚才学词的事联系起来,也应该是很明确的,但郑恩头脑简单,思维是一条道,只与吕管家上一句“上戏台干活”联系起来,以为‘江湖侠客’就是让他干的活,回道:“浆糊瞎嗑?是捣浆糊、瞎唠嗑吗?地里活、油坊活我都会干,这活我怕干不好啊!老爷,跟我一起干活的小六子别看干活力气小,捣浆糊、瞎唠嗑嘴可巧呢,还是让他去吧!”
“选着你,是对你的重用,别不知好歹!”吕管家以为是郑恩有意打岔,把对“董榨油”的一肚子气也转嫁过来,加在郑恩身上,厉声训道。
郑恩吓得一哆嗦,急忙表态:“老爷叫我干什么活我就干什么活,叫我去‘捣浆糊’我就去‘捣浆糊’,叫我去‘瞎唠嗑’我就去‘瞎唠嗑’。”
“不是捣浆糊、瞎唠嗑,是‘江湖侠客’!不用‘捣’,不用‘唠’!”吕管家气得快哭了。
“不用捣,不用唠,只浆糊,只瞎嗑,浆糊瞎嗑、浆糊瞎嗑……”郑恩费力地纠正着,强记着。
“不是‘浆糊瞎嗑’,是‘江湖侠客’!你耳朵塞驴毛了?”吕管家捋胳膊又要打,“董榨油”又瞪眼拦住了他。
“傻人都犟,惹毛了,他驴尥蹶子,死活不配合,事就不好办了!”?“董榨油”心中这么琢磨,脸上却笑呵呵的向吕管家道:“好了好了,‘浆糊瞎嗑’就‘浆糊瞎嗑’吧!这孩子多乖,记性也好,只是京话差了点,与你的口音对不着!别难为他了,我看着心疼!”转脸向郑恩笑呵呵地说道:“你尽管去干活,只记住‘浆糊瞎嗑’就可!”
“老爷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干好活!”
“还有,不管对方怎么‘捣’怎么‘嗑’,你都不准下台!影响演出,观众不满意,我可是要重罚的!”“董榨油”怕他不死就跑,强调道。
“什么时候下来呢?”放工开饭是打工仔的头等大事,郑恩当然要问。
“董榨油”自然不便明说“打死了,不会动了下来”,蒙哄他道:“该下来的时候自有人叫你,你就别管了!”
“董榨油”说着,命丫环拿给郑恩一套武士衣装,让他穿了,像送儿子相亲似的上下端祥好久,方情深深意长长地说道:“人是衣裳,马是鞍妆,穿上这新衣服,威风多了,漂亮多了!今个你出出头,露露面,说不定哪家小姐就相中了呢!小子,你真有福啊!记住我的话,好好干活!今个你若是干得好,这套衣服就奖给你了!”说罢,上前爱抚地拍拍郑恩肩膀,慈祥地鼓励道:“上台后要挺胸昂首,晃膀子迈大步,有点英雄豪杰的样子。你代表董家庄,没点范儿,我也脸上无光!别拘束,放松点,精神点!去吧!”
“董榨油”把送人去死说得送女婿入洞房似的,吕管家虽说心理承受力极强,也不由得像突然吞了块冰似的,心里有些发凉。
郑恩平时听话惯了,主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活这么轻松,干得好还奖一套新衣裳?遂谢过“董榨油”,笑嘻嘻地穿了衣裳,随吕管家来到了院子里早已套好的大车旁。
郑恩只坐过拉花生、芝麻的车,还是趴在堆着货物的车顶上,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会被颠下来。轿车是主子坐的,是有钱人坐的,他一次也没坐过。吕管家让他上车,他还以为是让他坐在车顶上,抬腿就往上爬。
“下来,坐里边!”吕管家扯腿把他拉下,推进了车门。
郑恩见让他坐在轿车里边,有些受宠若惊,担心地问道:“坐这里边扣工钱不?”
“扣什么?这是给你准备的专车!”吕管家阴阳怪气地回道。
没练过一天武功,甚至连架也没打过,却被誉为拳王、侠客哄上擂台干打擂的活,这送命的事,让人想想便浑身直打哆嗦,郑恩却被蒙在鼓里,像是被招了附马似的咧着嘴直乐。
他心里念道着:“真没想到,‘捣浆糊瞎唠嗑’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给新衣穿,还专车送,以后我可得跟小六子好好学学!”想到自己嘴拙舌笨,句子长点就记不住,念不好,害得老爷亲自缩词,还亲自教,更觉得对不起老爷“董榨油”。
车到油坊门口,他很想向工友们炫耀炫耀,顺便谈谈感悟。他悄悄将车帘打开一道缝,希望着有工友在路边看到他。可工友们还没起床,一个也看不到。
他感到有些遗憾,情不自禁地默默念叨着:“兄弟们啊,你们没想到吧?老爷说我平时干活卖力,表现好,专给我找个轻活,让我今天上戏台与人捣浆糊,瞎唠嗑。我说不会,管家就亲自教;管家教的我学不会,老爷不仅不发火,还将词减少,并且亲自教!临走还发了一套新衣服,还派专车让我坐。老爷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后可别再说老爷抠唆了,凶恶了,你们别再叫老爷外号‘董榨油’了!叫什么呢?叫董香油,董烧酒、董大肉、董大饼、董油条、董烧鸡……”
他肚子饿了,迷迷糊糊中想的全是自认为天下最好的吃喝!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发飙的“擂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