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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秦弥笙却还没能从情绪里走出来,刚才没能发泄得彻底。他把双拳垂在身侧,愤懑垂在心室两旁,屏住了呼吸,让血管在两侧太阳穴肆意膨胀。
“笙,坐下吧。他也没要求更多。那件事,他也是受害者。”秦弥显的劝说不合时宜,但对于一贯冷静的他,点到即止。
“我没有说他没受害,但他也是始作俑者。”
他走回餐桌边,没有坐下,用脚跟碰了一下椅腿,退了两步到厨房门口,后背贴在门东边的墙纸上。让声音先松下来吧,情绪可以慢慢调整,表象先恢复平静。
“显,你不会不知道他再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高,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是,言忆芝恐怕还没有长出这么聪明的肚子。
“弥笙来了啊!”秦远知站在半敞着的门口朝里喊里一句,转身朝外说话,“这些放在三楼书房门口,我自己理。这两袋放到三楼东头的房间门口。这两袋放到三楼西头的房间门口。”
吩咐完了,他乐呵呵地换了拖鞋走到餐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楼梯上随即人来人往,几个秘书室的人搬了东西上楼、下楼,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
“叔父,那些是?”秦弥显从沙发边的茶几上拿了个茶杯过来,给秦远知添了茶水。
“我从老宅搬了几本书回来。让秘书室的人给两个女孩子买了点零食。”
“四叔。”秦弥笙站直了一些,“她不吃的。”于他而言,秦远知的归来恰到好处,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恢复平静。
“唔?”
“林霏不吃零食。”
“是吗?我该问一下的。那天听忆芝说她房里有饼干……”
“那是给小姑奶带的,好在那两块是忆芝吃的。要是我们吃了,小姑奶能剃光我们的头发。”秦弥显笑了笑。
“啊!那……”秦远知张口结舌。
“叔父?您不会?”
“就两块!”秦远知伸直了右手食指和中指,惊恐挂在了他的眼角。
“小姑奶每次都数的,这个锅只有让稔背了。”秦弥笙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抽动。
“什么锅?”秦弥稔站在门边眨着大眼睛。
“晚饭还有一阵呢,你们要不要出去走走?去三房,或者二房?”言忆芝推开厨房门尖叫,“吵死啦!比油烟机还要炒!不是我说的。”她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很显然在幸灾乐祸。
他们没有离开。至少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秦弥笙走到沙发边,懒洋洋地坐下,和懒洋洋的秦弥显下了几盘棋。懒洋洋的秦远知坐在他们身旁看着。懒洋洋的秦弥稔上楼补了一觉。
晚餐前,他把新买的手表放在了秦弥稔的床头。晚餐间,他们还是喝酒了,好在秦远知在,大家也没有很过分,各自清醒着回房的回房,回家的回家。林霏当然没能喝成,白了他两眼过后就乖乖地上楼睡觉了。
现在他坐在书房里,喝着林蓁给他泡的醒酒茶,暗自得意。抬头看窗外有点雾蒙蒙的月亮,回首看了眼身后的挂钟,林维恩应该下班了。果不其然,电话响了。
“下班了?”
“废话。”电话里传来有些疲惫的声音,“问到了吗?”
“问了。会告诉我的可能性不大。自己找吧。你去她公司里问过没有?”
“废话。”
“没有洗衣机的声音。你怎么不洗衣服?”
“你好意思问我!她白天去哪里了?你查了吗?”
“在我公司里的。但不清楚为了什么。”
“服了。你自己的公司,你不知道她干什么了?”电话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你直接睡了?这是要她回来给你换床单?”
“废话,我不折腾得足够脏,她会回来吗?”
他把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利用中间的空当笑了笑。“表面上看,是去拿预定的螃蟹。码头的师傅是这样说的。但时间对不上,用不了这么久。至于在公司办公室里做了什么……可能是上班去了。”
“秦弥笙,人现在在你那里,你得负责任。不用我多说,你心里有数就好。挂了,我已经睡了。”
想打就打,想挂就挂,这家伙既不“德意志”也不“大中华”。他摇了摇头,把手机丢进沙发里,继续眺望窗外。不知道是晚上的酒,还是现在的醒酒茶让他一时间没有睡意。在他这里,他要负责任——说起来轻松。
他把脚从书桌上放下来,走到窗前,看向远处的一抹幽蓝。这个疯女人,天一亮说不定又要跑了。他得赶紧睡,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个要命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他早晚会被逼得安眠药上瘾。
吃了几粒?该死的,酒还没有彻底醒,一粒还是两粒?没所谓了。倒进沙发里,他的脑子里闪了一下秦弥璋的狠话。可恨,这个男人太可恨了。他的那个家就是一个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坟墓,没有门,没有窗,没有缝。他一个人待在里面呼吸尸臭没有人在乎。但他要是再敢……他发誓,要灭了他!
灭了……眼前的光亮全都灭了。原来眼皮可以这么重。今晚的菜委实不错,超过了五星级饭店的水准。不是满汉全席,是一场全世界经典荟萃。那个让人心烦的厨子,这么做难道不怕秦弥稔误会吗?疯女人,不能再想了,再不睡明早就起不来了。起不来,她就又跑没影了……
2、
言忆芝学会帮忙收拾碗筷了。这是她二十多年,不,快要三十年的人生里,不可多得的经验。这么快,才几天,她学会了一项生活技能。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用说盛安澜了。
“屁嘞,鬼才信你。”盛安澜果然不信。
“真的,要不要我找个人证明?”
“行了吧!就擦个桌子,把你得意的。别人四岁就能做这些了,傻子!”
“盛-安-澜!”
“是你的朋友吗?”林霏走进来,拿起电吹风吹头发,“忆芝,你今天?”
“可以吗?”她两眼开始放光——哀求的光。
“我是没问题,四叔会不会……”
“不会,他说可以把我们房间之间的那道墙拆了!”她从床上跳到地毯上,手机掉了下去,好在是地毯。
“谁?忆芝,谁在和你说话?”电话里传来有些焦躁的声音。
捡起电话,她把手臂伸直了,等对方喊完,才又拿到耳边。“关你什么事?笨蛋!”瞬间挂断电话,倒在床上疯笑。
“这么开心?看来平常让电话里那个人欺负得不少。”林霏放下吹风机,走到书桌边坐下,照例打开电脑。
“岂止是欺负,是虐待!赤果果地虐待!”
林霏没有回头,肩头的细微动作表示她微笑过。
“你怎么没纠正?”
“什么?”
言忆芝从床上下来,照例搬了梳妆台边的小方凳,到林霏身边坐下。
“赤果果啊?你没纠正我说得不对。”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
“哦!”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安慰。
“忆芝,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老学究了?”
她嘻嘻笑了一下。
林霏扭头看了她一眼,手里不住地敲打键盘。
“孔夫子是孔夫子,老学究是老学究。平常的三个字,听懂了还跟你较真,我不是比袁世凯还混蛋?”
“林霏姐,你有毒!”
林霏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大概在她的脸上停了一又二分之一秒。
“我愿意在生气前听一听你的解释。”
“啊?”她慌忙把两只脚缩到椅子上,两手抱住了,整个人在小小的椅子上蜷成一团。
“谁告诉你的?”
“什么?”
“会被踩脚。”
她傻呵呵地“嘻嘻”笑了一下。
“那我学的这些,在你看来是不是很……”
“不是。人家比你研究得透彻的地方,本来就该学习。”
“林霏姐,你听说过吗?他们认为我们没有信仰。”没当提起这个,她的内心会没来由的有些自卑。
“忆芝,科技,我们一开始确实落后,那时候闭关锁国是错的。打开门之后,人们好像刚睁开眼睛的孩子,那些反应也是正常的。但是将近一百年过去了,如你所学,也不过是知识交流了。到了这个年代,如果还丢掉我们自己几千年的人文,舍近求远地邯郸学步,就不要怪慈禧在坟墓里嘲笑你低俗,更怪不得项羽甩出虞姬抹脖子的那块破铁笑你愚蠢。只怕是马可波罗都要趴在骆驼身上,想到你就吐了。”
言忆芝感觉自己全身有点僵硬,放下腿,站起来,走到窗前。对面楼里总有人站着的那个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她眺望远处的那条小河,几道黑影从河面上掠过,不知道哪家出来乘凉的小鱼又遭了殃。
“几千年吗?孔子不是……”
“孔子之前有周公。”
“做梦那个吗?”
林霏没有回答,敲着键盘,微微一笑。
“科技和人文,不是一回事?”
“一个对物,一个对人,怎么能一样?达尔文说优胜劣汰。来了一场瘟疫,他们真的就‘优胜劣汰’了。中国人会吗?”
“不能,三哥他们肯定得能救一个是一个。”
“几百年的科技,不过‘物尽其用’四个字而已。要说这四个字,他们还真比不了日本人。”
“啊?”
“他们把所有一切都用到了极致,包括他们自己。”
“哈哈哈!林霏姐,你这么说是不打算去日本了吧!”
“唔?你觉得这句不是好话吗?日本吗,孙先生如果没去看一看,又哪里来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林霏合上电脑,关上书桌的台灯,走到床边,推她往里。躺进被子里,睡下。“你刚才提到信仰,在他们看来是宗教吧。说到日本,你知道鹿儿岛的徐福祭吗?”
“啊?那个零食吗?”
林霏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
“每年春天,鹿儿岛上都会祭拜一位农神,他们把稻米供奉给这个神。这个神叫徐福——他是个中国人。”
“那个,秦始皇那个?”言忆芝激动得有些结巴。
“你知道关羽?”
她使劲点头。
“闻仲?“
她再次点头。
“台湾的妈祖原本也是一个人的。”林霏把激动的她按倒在枕头上,“所以,中国人是有信仰的,他们不懂而已。你懂了吗?”
“我?”她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
“所以,你其实是想说什么?”林霏把床头的台灯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一抹幽蓝的淡彩。
“我啊!”她也没有多么不好意思,反正总能被拆穿,“就是砺言吧。他总是说着说着,就问我那天的事。”
“哪天?”
“头一天,在你这里的时候。他总问我在写什么论文。”
“嗯?”
“不是,林霏姐,我很紧张的,你不要这么无所谓好不好?”
“他问,你就告诉他。你的那些论文,他懂吗?”
她的睡意被惊到了九霄云外,嘴角忘乎所以地朝着耳边奔跑。“林霏姐,你真的有毒。”
“晚安。”
“啊?”她在被子里翻了两翻,老实躺好,“晚安。”说得轻松——怎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