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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来,顶着一株绿油油的水草,朝着她萌萌地笑。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吐!”
她恍然大悟,他是在说自己两岁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整理好衣袖。刚一转身就被惊得朝后连连倒退。
“五小姐,您怎么走开了?让我好找!”老“柏树”正直直地站在她身后,面带愠色。
“刚才那孩子跑进院子里。我听到有人找,就给送来了。那人是谁?”
“晓丹——大房给念念请的保姆。念念——就是刚才那孩子,是大房弥璋少爷的小公子。”
“他两岁了?”
“快四岁了!字都没学全,就让朱雨娇逼着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洋文。弄的孩子一团浆糊。”柏叔引着她往里走,边走边嘀咕着她听不懂的复杂关系。“这边走,别让长辈等。”
路过刚刚那八尾鲤鱼跳过死亡伦巴的院子时,鱼已经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地斑驳的水渍。
“咦?鱼呢?”她歪着脑袋,想要朝水缸走。”
“五小姐,可别再祸害那些鱼了。那都是老太爷的宝贝!”程柏边走边叮嘱,没有回头。
她没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不就是几条红鲤鱼吗!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从刚才的院子走过一条蜿蜒的长廊,再穿过一处拱门,一个别致中透着辉煌的宽大庭院跃入了眼帘。院落的地面上是灰白相间的方石板,四周围了一圈矮矮的浓绿。当中是一个黑瓦飞檐的廊檐,两侧的小屋前,各有一颗宽大葱郁的罗汉松,撑开了院墙似的朝外面延展开去。廊檐里面,想必就是有长辈在等着的屋子了。
透过中式木格勾勒的透白玻璃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屋子里大白天灯火通明。老“柏树”在门外停下脚步,示意她稍等,自己走了进去。稍顷,他走了出来,引她推门进屋。
抬脚踩过半尺高的门槛,她小心挪步到屋内,低头跟着“柏树”往屋子东头走。停下脚步,她半抬起头,小心地张望。左右两侧各有一行四张黄花梨的明式圈椅,圈椅之间都间隔摆放着同样材质的半人高的茶几,一个个橙黄色的,古朴简约,做工讲究。椅子上空荡荡的。四个茶几上各有一套精巧的白瓷茶具。已经是极限了,她默默告诉自己,这已经是她能控制自己的极限了。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面前靠墙的案桌。案桌一侧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看上去耄耋将至的老人。那人的眉毛白得有些浅淡,手里握着一根有些年头的拐杖,袖口露出的手臂上隐约可见大小几点暗褐色的寿斑。他的皮肤依旧白皙,轮廓分明的脸上,轻扫去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当年的风采依稀可见。再看他端正的坐姿,儒雅的穿着,想必是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七个字猛地从她脑子里,像一池子虾子似的往外蹦。
“族下桨卧!”老人开口说了四个字,夹杂着浓重的江浙口音。
她低头、垂目,半天没有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无可忍。“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抬手,抚平自己快要打结的眉毛,莫名其妙地看向面前两个笑逐颜开的人。
两个人?她这才注意到老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剑眉下一双丹凤眼,五官精致得像个女人,却深邃立体,透着男人才有的俊朗。言谈间举手投足,没来由地透出一股文臣、武将合二为一的气场,即威严又有几分清逸。四目相交的一瞬间,他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忆芝,爷爷叫你坐下说话。”那人朝前走了两步,到她身边,把她带到了北边的圈椅上向南而坐。“这是你的爷爷——秦振生。我是你的爸爸——秦远知。”
“不,他才不是。”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想必没有超出盛安澜的想象,“我的爷爷是言沐清。秦振生是我的祖父或者……”完了,盛安澜的嘱咐犹如德国的空气,早就丢在了汉堡的机场。
面前两个人不但没有生气,笑得越发爽朗了。秦远知揉了揉肚子,微笑着问她:“或者什么?”
“或者叫‘那老头’!”她低声呢喃。
“那么,我呢?”
她拼命回忆小抄上的内容,搜寻无果,歪着脑袋大概猜测了一下:“父亲?”
秦远知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
“忆芝,不用这么称呼。你是不是从小都在言……你爷爷身边,所以习惯这么叫了?没关系,按你自己习惯的来就好。”
“好的,父亲。我没有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高一以前,我都在临江,住在何爸家里。”接过水杯,她再一次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后悔完就开始想象盛安澜垂头顿足的画面,心里疯狂地傻笑。
“哦,对。是我忘了。”他挠了挠头。
“多大了?”秦振生忽然提问。
“你这么问很不礼貌!”她记住了第一条,全身的魂魄都飞出体外,向四周跪拜,感谢各路神佛。
“唔。那么,书读到哪里了?”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在波茨坦大学读数学,读到研二了。打算直接读博……”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说得有点多,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个字不合适。
“女孩子家家,读这些做什么?”老人两手扶稳了拐杖,朝地下戳了两下。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小抄,站了起来,跳到椅子上瞪圆了眼睛,右手伸直了,弹出食指,指向低头坏笑的老人。
“你?你会说普通话?”
“忆芝,祖父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坐下!”秦远知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从椅子上下来,“忆芝啊!我们希望你接下来,能回来住,住在秦家。至于学,你可以回来,转去茗大继续读,喜欢读到什么程度都可以。”
“真的吗?”她又一次不自觉地把左脚踩到了椅子上。这一次,她注意到了秦振生微微蹙起的眉头,匆忙放下脚,坐了下来。“爷爷不喜欢我继续往下读了。为这事,他都快一个月没搭理我了。”
“那就回来这边读。祖父允许你往下读!”秦振生忽而志得意满,“忆芝啊!先在老宅住两天,等在族谱上过了名,就跟你爸回洛城吧。今天晚上,家里给你摆了个接风宴,让你认识一下家里的亲戚。再……”
“那我就读完这个学期试试吧。”她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言沐清嗔怒的表情,“先毕业吧。放假我回去跟爷爷商量一下。”
“爸,我带她先回四房休息。孩子刚下飞机,估计也累了。”秦远知站起身,伸手拉她站起来。
“唔。”老人点了点头。
刚才秦振生好像还有话想说,却被她打断了。她也没细想,更不打算追问。这并不是因为她能猜想或者揣测什么,而是因为,她真的累了,并且很饿。离开的时候,她注意到屋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个一人高的挂钟。时间已经跳过中午,时针晃动在数字‘一’的前后,挑衅她几近干瘪的肠胃。
跟着秦远知绕着院子走,长廊两边的绿荫里偶尔飞出几只不认识的鸟,嘴里叼着条虫子朝着她无情的冷笑。她的肚子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鼓,胃液也随着假山下的流水,湍急地流动。
“饿了?”秦远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嗯。飞机上睡着了,餐没有吃就丢掉了。”她有些后悔。
“一会儿会有人给你拿好吃的来的。我先带你看看祖母吧!刚好路过。”
“祖母和祖父分居了吗?这么大年纪玩儿分居,很新潮啊!”她开始使用特权——“你可以随便问问题,不可以随便回答问题。”盛安澜的话在她这里可以只听一半,于是,“随便问问题”就是尚方宝剑。
秦远知笑着摇了摇头。他带着她走进了长廊尽头的一间独立小屋,按开屋里的灯。一张一人高的画像挂在屋子北墙的正当中。
画里的人坐在红木椅子上,侧靠在一个四方的红木桌边。桌子上一盏昏黄的油灯下,放着一个竹藤编制的针线篓。一身素色刺绣旗袍,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型。乌黑的秀发烫了浪漫长卷,额前稀疏的留着几道刘海。
眼角似新月,眉梢若拂柳,秀鼻微翘,嘴唇樱红,鹅蛋脸……这人比起民国时期老上海的那些明星,毫不逊色!
“这美人是谁?”
“这是你的祖母——杜文茵。画这张像的时候,她四十三岁。”他在一旁轻轻诉说。
“四十三岁?这个样子?不会是成精了吧?”她口无遮拦地惊叹着画里人的年龄,“父亲,那时候,有你了吗?”
“当然!忆芝,你跟你的祖母长得有一些像的。”他这话,不像是在对她说,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父亲,我照镜子的。完全不像好不好!”她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的谎言,右手食指指着画像哈哈大笑。
他讪讪地笑了一下。“你祖父总希望孩子里能有一个像她的。你是最后的希望了,再不像,就得再等好多年看你们的下一代了!”
她收起笑意,细细地看那画像。画里人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玉手镯,留到现在当是价值不菲,说不定能买下个学校让她继续读博!
“父亲,这人……”她往后退了几步,盯着那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不可能!”他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忆芝,你是个好孩子,想安慰爸爸?她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你妈妈带你走的那一年,她就过世了。”
“带我走?我妈?什么时候?”她不明所以。
“就是……”他欲言又止,“走吧!你累了。我们先回自己院子歇会儿。”
“自己院子?”她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等他锁上屋门的功夫,她大概准备好了将来三天的问题。“父亲,这里房子怎么那么多。这家里有多少人啊?这么大个地方盖个小区都够了吧?国内现在不是寸土寸金吗?可以这么浪费吗?”
“唔。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父亲,你是不是也找到我妈了?我妈有没有说我什么?她会回来吗?”
“忆芝。”秦远知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嗯?”
“我没有你妈妈的消息,已经二十六年了。你呢?”
“啊?”她的下巴有点松动,结结巴巴地回答,“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