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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型、发育、吨位、表现来讲,两个孩子都相差甚远,一个头发乌黑,皮肤白润,哭声嘹亮,挣动不休,一个皱皱巴巴,猴子小脸,哼哼唧唧,毫不动弹。一个应该有五斤以上,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斤。
这种掠夺……也太凶悍了。
说起来后一种才是初生婴儿的正常相貌,可那重量又绝不是,太史阑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瞟了儿子一眼,心想是不是上次的“凤在上”体位刺激了这小子,他雄风不振,就此雌伏在姐姐身下?
一眼瞟过,看他皱着眉头,又觉心疼。心疼的感觉泛上来,她怔了怔,眼神随即就温软了。
这两团小小的东西,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是她受尽人间苦痛,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儿女,从此她不再是孤独穿越者太史阑,她有了自己的生命维系,有了自己的丈夫儿女,有了在这世界长久停留的最大凭依。这种凭依,叫幸福。
她们两个,圆润饱满是美丽,瘦小皱巴也是美丽,嘹亮大哭是悦耳,哼哼唧唧也是悦耳,左看右看,心情温软。
她唇角噙一抹微笑,却不知此刻她自己的神情,看在众人眼里,也温软含情,细长眼眸里,一抹流光醉人。
她勉强挪了挪臂膀,把两个孩子拢在怀里,男孩子贴近了她,竟然就不哼了,她想起生他的时候九死一生,险些便没有了这个孩子,心中爱怜,偏偏头,吻了吻他。
四面的人们,震动地看着这一幕。看阴暗杂乱,血气弥漫的产房内,那额发凌乱的女子神情静谧,唇含笑落在新生儿的额头,一室凌乱阴冷,忽然便化作杨柳春风。
容榕的眼底又蒙了泪,她平日里并不算爱哭,然而她觉得今日她流尽了一生的泪。此刻看见太史阑含笑一吻,想起刚才那一刻惨烈生产,生死攸关,想起眼前这个母亲,只是因为爱,做出了天下女人想也不敢想的决定,承受了人间至苦至难,便要忍不住心痛心酸。
到得此刻终悟,和人间大爱和命定责任比起来,那些情爱得失,小小心事,都只是水上风,树间花,在乎它它就在,不在乎它,它就遥远。
这世上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有太多路可以选择,有太多人还没遇见,何必拘泥于这一刻的擦肩不识?
她忽然淡淡微笑。
邰世涛转眼正好看见她微笑,只觉得她的笑容和往日不同,似更加明朗超脱,心中微微一震。
太史阑贴紧两个孩子,心疼之余也觉得不安,这样的孩子,在现代,一生下来就要放保温箱的,可是此刻……
随即她发现女孩子的哭泣似乎也不太正常,哭一阵子也该睡了,这孩子还在哭着,只是声音越来越低。倒像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心中一跳……莫非两个孩子都不太健康……
容榕看出了她的担忧,上前一步,给两个孩子把了把脉,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脸,容榕睫毛颤了颤,半晌对太史阑一笑,“嫂嫂,放心吧。我那侄儿弱了些,但也没什么大碍,之后好好调养就是了,我们这样的家族,什么好药没有?不必太过忧心。”
众人都微微放下心,太史阑却看了容榕一眼,这一眼看得容榕心一颤,心知眼前这个人太过精明,有些事,怕是瞒不了她的。
“大人……”史小翠轻轻道,“您……您休息一会吧……”
她这么一说,容榕才惊觉,太史阑虽然之前一直支撑着,但孩子已经生下,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必定要昏睡很久的,她到现在还没昏,难道……
太史阑又看了孩子一眼。
她那一眼饱含歉意。
随即她毫不犹豫转脸,用眼神示意史小翠过来,“小翠。我的两个孩子,交托给你。给我……务必保护好她们的安全。”
不等惊讶的史小翠回答,她又转向邰世涛。
“世涛,去换件袍子,把脸弄脏……下面,我把我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了。”
众人震惊。
“城中……乱起来了吧?”太史阑微微闭着眼睛,胸口起伏,“苏亚她们应该是出事了……东堂探子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若不出面……局势难挽……”
“可您怎么能出面!”史小翠失控地喊起来。
“拿药来……”太史阑示意稳婆,“那个箱子里……对,不管是哪瓶……统统拿来……都是好的……”
容榕要去拦,被太史阑一个眼神击退,那嬷嬷同样无法抵抗太史阑的命令,把箱子里几个药瓶都拿了来,太史阑用眼神示意她把瓶子里的药倒进自己口中。
这些都是李扶舟给的药,已经说明了相互之间没有冲突,太史阑把这些万金难换的灵丹,当蚕豆吃了一把,这时候也不必心疼宝物,她一向认为,发挥作用了的宝,才真正值价。
几人默默站立,看着她直着脖子将那些药丸咽下去,容榕急忙要去烧水,太史阑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道:“速速去看……密道里几具尸首……”
熊小佳飞速去看了,回来报说海鲨及其女儿的尸首都在,但没有找到乔雨润的。
太史阑脸色一变,立即道:“给我伤口再包扎一层,用布带,紧紧缠一层!”
忽然“砰”一声巨响,从上头传来,听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砍碎。太史阑眼睛霍然睁开,“快!”
她的话向来就是命令,众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容榕立即拿来干净白布,邰世涛和熊小佳要避出去,太史阑只道:“别离开……背过身去……”
上头砰砰声更响,容榕心慌意乱,快速地掀开被子,此时邰世涛还没完全转身,眼角一瞥,正看见太史阑整个腹部都缠着白布,布上殷殷血迹。
他浑身一震,险些转身扑上去,却被史小翠的目光逼住。
邰世涛有点麻木地转身,面对着墙壁,他只觉得脑子里木木的,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心却跳得极快,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全身的血液突突地往上涌,他痛苦到恨不得将自己缩起,缩成一团。
那腹部的伤口……
他终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此刻却什么都不能做,他想一拳打在墙上,恨这老天为什么要给姐姐这许多磨难,可是最终他只是咬紧牙关,齿间迸血。
上头声响更烈,随即豁啦一声,熊小佳惊道:“密道门被强力打开了!”
“当真不怕死!”史小翠咬牙恨道。
“他们人多,倾巢而出!”熊小佳道,“刚才我过来时,整个院子都窜着刺客,今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总督府搅个天翻地覆!”
容榕快速地给太史阑包扎伤口,用力很紧。
外头光影变幻,显然有人已经进来,忽然箭声猛烈,响起无数惨呼,随即又有人影洒血翻倒,落入陷阱,瘆人的惨叫在幽深的密道之下,回旋不休。
密道逢单数机关打开,这些东堂刺客正面撞上。
邰世涛忽然快步行到那边柜子前,翻出件袍子套上,又胡乱抓了把泥土用水混了,在脸上擦了擦。
史小翠默默从柜子里拖出一个藤箱,将包裹好的两个孩子放进去,说起来也奇怪,这时候两个孩子竟然都不哭了。
那边容榕也已经给太史阑包扎好,邰世涛走过去,将太史阑抱起。
上头有更多的人影冲下来,东堂这次打的是人海战术,前头死了一批垫脚,更多人却已经摸清了机关规律,踩着同伴的尸首进入密道。
“咻。”这些人还没落地,已经射出火箭,火箭落在那些绿荫植物上,熊熊燃烧。
产房的门还关着,从阶梯下到产房门口这一段路的机关,已经被史小翠开启,但东堂这种拿人命铺路不惜一切代价的战术,注定这些机关也拖延不了多久。
“你和大熊,带她们走!”太史阑盯住了史小翠。
史小翠咬牙,拎起藤箱,在熊小佳护卫下打开产房后头密道,忽然又停步,“乔雨润会不会还在密道里……”
太史阑只摇了摇头。
乔雨润爱惜性命,绝不会留在密道里,何况东堂刺客能知道地下密室所在,定然也是在上面碰见了她。
史小翠放下心,咬牙将藤箱举了举,转身离去。
容榕看见太史阑最后一眼盯紧藤箱,看见她眼圈在瞬间红了。
她心中充满凄怆——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嫂嫂甚至没来得及给她们喂奶……
然而太史阑瞬间就恢复了平静,看向那两个婆子,眼神里掠过犹豫之色,随即道:“让她们其中一个……扮成我……”
容榕一怔,看着太史阑脸上神情,看见两个嬷嬷簌簌发抖之态,忽然道:“嫂嫂,别用她们!她们不成,我来!”
太史阑犹豫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嬷嬷不成,但此时也无人手好用。
她想了想,觉得以容榕的灵活,此事并无危险,便道:“你要小心。”
“我会的。”容榕催她,“嫂嫂您吩咐吧。”。
太史阑唇角欣慰地一扯,示意她换衣,“穿上我的衣服……在他们进来的刹那进左边密道,那里留了一处生门……你记得躲进去……没事,他们更想生擒我……只要他们不敢下杀手,你就没……”
容榕根本没听,直接开始脱衣服,换上她的宽大染血的袍子。
邰世涛抱紧太史阑,看她一眼,道:“你小心……”
容榕根本没看他,只点了点头,道:“保护好嫂嫂。我把她交给你了。”
邰世涛吸一口气,“拿命。”
两人此时才对视一眼,邰世涛看她小小的脸上全是鲜血,心中又是一震。
“别怕,谁都死不了。”太史阑虚弱地道。
众人都肃然点头,邰世涛抱着太史阑走进密道,屋子里最后只留下了容榕和稳婆嬷嬷们。
太史阑最后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稳婆,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又看了一眼邰世涛和容榕,终究没说话。
邰世涛则满心是太史阑的安危,急急抱着她,进入密道。
屋子里只剩三个人,稳婆和嬷嬷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容榕沉默地站着,外头的火光隐约透进来,映得她眉目间光影黯然。
随即她走过去,手抚在嬷嬷肩上,温柔地道:“别怕,等会刺客进来,目标也只会是我,不会注意你们的。你要再不放心,我给你个武器。”
嬷嬷惊喜地点头,喃喃道谢,伸手去接,容榕一手递过一柄匕首,按在她肩上的手,忽然轻轻向下一按。
那嬷嬷身子一颤,伸出去的手垂落,靠在墙上僵立不动。
稳婆侧对她们,听见容榕的话,也呐呐道:“姑娘给我柄武器防身吧……”
“好。”容榕转身,手中匕首向前一递,插入她腹中。
稳婆喉咙格格两声,惊骇地看着她,砰然倒下。
容榕闭着眼睛,将僵死的嬷嬷身子一推,那嬷嬷也倒在稳婆身上。
容榕转身,自始至终,她没有看那两具尸体。
火光明灭,她闭着眼睛,半晌,有两行清泪流下来。
她曾有过一霎的恶念,之后幡然悔悟,当时她发誓要一生茹素,一生敬佛,一生再无杀戮之事,然而这么快,她便不得不亲自动手。
出手的时候,只觉得心如刀绞,经历那一番后,她对一切涉及死亡的事都如此厌恶,那些血腾腾泛上来,堵住了她的心口。
可是她不能不做,为了嫂嫂。
“你们胆子太小,东堂刺客进来必然泄密……事关太多人生死,你们不能活……嫂嫂有心要灭口,却不想令我和世涛为难……嫂嫂体谅我,我怎么能给她留下任何一丝危险。”
她缓缓地跪了下去,一拜。
“我会为我今日罪孽,赎罪。”
火光跃动,照耀此刻孤独跪在尸首前的少女……她是国公府如珠如宝的唯一小姐,她是武将世家兄长们呵护长大的天之娇女,她是注定一生顺遂永久光明的千金贵族……她一生里,第一次真正杀人。
“砰。”一声巨响,伴随一阵惨呼,整个地下密室都在颤抖,产房门开了。
门开之前,容榕身影一闪,进入了密道。
冲进来的东堂刺客,隐约看见一个白影,捂住肚子,慢吞吞往左边密道去了,都赶紧追过来。
容榕在密道入口处,按照太史阑的吩咐打开机关,一道生门竟然是开在上头的,她为了让刺客能“看见太史阑”,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会,眼看第一个人已经跨进来,闪亮的刀光射到密道里,才一缩身子躲进密道,留下一片飞扬的白色的染血衣角。
“太史阑在那里!”立即有人追过来。
容榕爬进顶头小门,开启机关,小门关上,身后还是一条密道,短短的,斜斜向上挖,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这密道应该最后和那条安全道路连接在一起,她只要顺着这道路爬上去就可以了。
底下的人已经追过来,隔得很近,她听见杂沓的脚步声就在脚底响起,随即便是风声,再之后……就是惨呼。
机关启动了,这群人的下场,和海鲨一样。
她微微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太松懈,因为东堂这次派出的人实在很多,死掉这一批,后面一定还有人。
她轻轻开始爬动,爬不了几步,却忽然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
------题外话------
十一月的月票,前所未有的给力,七体趴地谢谢大家。月票虽有起伏追逐,但托赖大家支持,一直坚挺,坚挺了五个月,十二月开始了,正常情况下,这也是凤倾连载的最后一个月,希望大家陪我,也陪太史一起,走完这半年的烽火历程。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