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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川没变,他不知该不该高兴。
理智上似乎应该的,但很遗憾,他没高兴起来。
不过要说完全没变也不可能,二十四五岁的成年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男孩了。
他不说,陆嘉川也很聪明,大约猜得出他的目的,很体贴地给他台阶下:“你找我是有正事要谈吧?哥,你直说就好,没关系的。”
“嗯。”祝以临应了声,依旧没提,“你现在怎么样?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吗?”
陆嘉川似乎不在意,很不以为然地说:“还好,我觉得跟我没什么关系。不知道这样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良心?我爸上个月去世,我基本没感觉,我和他实在不熟,而且本来也没打算要他的遗产,这方面没什么好遗憾的。”
“……”祝以临语塞,到嘴边的“节哀”被堵了回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由此可见,陆嘉川回家之后的日子,着实过得不好,否则何至于此?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他们都不喝酒,很快就结束了。
祝以临晚上要拍戏,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但整整一餐的时间,他什么正事都没说,这趟好像白来了。
陆嘉川果然成熟多了,会察言观色,主动问他:“你有事要忙吗?我送你回去?”
祝以临点了点头,重新穿上大衣,两人结了账,一前一后往外走。
雪下得更大了。
暮色深沉,天地间森冷昏黑,只有街边成排的路灯下泛着一片片茫茫的白。
他们并肩走出饭店,祝以临实在没话好讲,只好跟陆嘉川闲扯。
他说,今天暴雪,剧组在杀青前只剩外景要拍,这种天气拍不了,导演不情不愿地放了假,一个小时后又反悔,说刚好有一场雪夜戏没拍,趁今晚有天然雪,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所以他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假期泡汤了,还得被迫熬夜赶戏。
祝以临说话的时候,陆嘉川静静地看着他。
夜色将他的轮廓隐得模糊,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如晚星,在昏黄的路灯下微微一闪,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祝以临瞥了陆嘉川一眼:“你看什么?”
陆嘉川立刻低头看路,嗓音也低低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你要回去了。”
“嗯,下回再联系。”祝以临道,“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如果没事呢?也能打吗?”
“……”
祝以临扯了扯嘴角:“可以。”
想想又补充道:“但我不一定有时间接,我太忙了,抱歉。”
“没关系。”陆嘉川很高兴,但他的高兴似乎很脆弱,风一吹就消失了。
祝以临发现,他的眉眼间隐约有一股沉沉的忧郁,默默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祝以临心里微微一动,自我控制失效,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出格的话:“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嗯?”陆嘉川被他问愣了,很快反应过来,紧张得舌头和牙齿打了绊,“是、是啊,我是单身,怎么了?”
祝以临自己也愣了,埋藏太久的感情经不起惊动,那封条贴得太死,他以为他已经忘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还在喜欢她吗?”祝以临问,“后来有没有联系?”
“……”
可能是因为提起了不该提的人,陆嘉川的表情更忧郁了,放慢脚步,沉声说:“是啊,我还在喜欢她,从十几岁喜欢到现在,可我当年不敢表白,现在更不敢了,她……她比我过得好。七年前我想,等我以后功成名就,能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再回头找她,可我直到今天还是一事无成,她却站到了我够不到的地方,七年没有联系我——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
陆嘉川嗓音低哑,身上落了一层雪花也毫无知觉。
寒风一直在吹,肆虐的雪,暗恋的人,仿佛都是锋利的刀,冰冷地插 进他的心脏,让他的忧郁痛成了水光,又被风吹干,在眼角凝成一道隐忍的泪痕。
这样的表情,和七年前的某一天重叠了。
那天,陆嘉川亲自送祝以临去车站,道别的时候,他说了很多话,中心思想基本是“我好喜欢她”“我也要走了,我不想和她分开怎么办”,诸如此类。
祝以临不知道“她”是谁,陆嘉川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他,他从没见陆嘉川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他们学校似乎也没有特别漂亮的女生,谁这么有魅力,让陆嘉川暗恋成这样,小心翼翼不敢告白?
他心里烦躁,不想听陆嘉川讲,但后者滔滔不绝,后来甚至对着他哭。
他清楚地记得,陆嘉川在高铁站的安检外,死死地拉住他,可怜巴巴地说:“哥,我想抱你一下,行吗?”
祝以临还没来得及回答行不行,十七岁的陆嘉川就抱了上来,然后像个小姑娘似的,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把他的衬衫哭湿了一块。
那种潮湿的感觉,祝以临一直记到现在。
而他当时对陆嘉川说了什么,却不太记得了,似乎是“你别喜欢她了”,陆嘉川哭得很专注,根本没听见。
祝以临也不想再提。
“就在前面,不用送了。”祝以临忽然意兴阑珊,他抿了抿唇,默然走远几步,和陆嘉川拉开距离,“这么大雪,你早点回去吧。”
陆嘉川乖乖道:“好,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嗯。”祝以临匆匆应了一声,快步进了酒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