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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没事”,是真的没事吗?
程丹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举的例子,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当时怎么想,早就不记得了。
至于今天……“是没事啊,吃点清淡的又不会怎么样。”她别过脸,对道路两边的石灯看得认真。
谢玄英嘴唇翕动,先说,根本不是清淡不清淡的问题,可见她微微咬住下唇,不大自在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非要她承认“有事”,有何意义呢。他知道有,当她有,也就是了。
遂不再言语,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一路无话到马厩。
知府衙门养了十来匹马,马厩也大,马儿们三三两两住一间,水槽都是满的,地上堆满干草。
秋雨的夜里,它们吃饱喝足,窝在草堆上休息。
冬夜雪也卧倒在干草料堆上,肚子鼓鼓的,看起来很是痛苦。谢玄英走到它的身边,轻轻抚摸它的脸。
看见是主人,冬夜雪似乎振奋了一点,眨动大大的眼睛,温柔地舔舐他的手。
谢玄英舀了一瓢水,喂给它喝。
冬夜雪舔两口,又躺下了。
程丹若蹲在旁边,冬夜雪不断摆动的尾巴后面,能看到一点点褐色的绒毛。
“好像才开口不久。”她对动物不了解,不确定道,“还要一会儿吧。”
谢玄英点点头,把羊角灯挂到木杆上,吩咐马夫搬椅子。
可马厩里哪有什么椅子,马夫搬了一条板凳过来。
谢玄英摆手:“你回去吧,不必伺候。”
马夫踟蹰了下,老老实实地应了,一瘸一拐地离去。
程丹若问:“他夜里不守着吗?”
“以前守的,最近特意回禀,说路边捡了个丫头,白天托付给邻居,晚上得回去喂奶。”他道,“羊奶还是问膳馆要的。”
程丹若仔细回忆了番,是了,马夫从前是军户,打仗伤了腿,托人在衙门谋了个差事,无儿无女。
过年领了年货,他都是把糕点卖给别人家,换几文钱打酒。
“这样也好。”程丹若深切地感受到,大同百姓的生活在一日日变化。
不是说变得多么富裕,而是变得更有奔头了。
谢玄英拿抹布,随手抹了脏兮兮的板凳:“你坐这,别在风口吹。”
夜深后,风越吹越冷,程丹若没逞强,老实在马厩的角落坐下。
隔壁的春可乐凑过脑袋,好奇地蹭蹭主人。
程丹若摸摸它的鬃毛:“安静点,姐姐生孩子呢。”
春可乐摇摇脑袋,爬回草堆,无忧无虑地睡大觉。谢玄英看看它,再看看痛苦地刨地的冬夜雪,心里着实不好受。
程丹若比他镇定得多,学医的,再可怕的分娩视频也看过。
“你也坐吧,生产要很久。”她拍拍旁边的空位,“你也帮不了它,分娩是母亲独自完成的任务。”
谢玄英沉默地坐下。
冬夜雪站了起来,在马厩里转了两圈,复卧下,四肢时不时刨动,鼓胀的肚皮微动,偶尔有痛苦的呻-吟。
谢玄英低声道:“它很痛苦。”
“开产道会非常痛。”程丹若觉得他有点过分紧张了,故意挑起话题,替他转移注意力,“你第一次见生产?”
他“嗯”了一声,说:“母亲生芸娘和四弟时,我都不在家。妇人生产……也这样吗?”
程丹若道:“对,宫缩会非常痛,胎位不对,还会难产。”
谢玄英投来异样的眼神:“你见过?”
她说:“我是大夫,当然见过。”
他沉默了会儿,握住她的手:“你怕吗?”
“做大夫,还是做女人?”程丹若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怕不怕生孩子?”
谢玄英没有回答,坚持问:“你怕吗?”
她说:“怕。”
风吹过悬挂的羊角灯,光影晃动,屋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程丹若裹紧斗篷,望着痛苦的冬夜雪,慢慢道:“说起来,上次我们说到小雪怀孕,就提过这件事。”
谢玄英道:“是。”
“我想过这个。”程丹若说,“不止一次想过,但我一直没有想清楚。”
他问:“你怎么想的?”
她抿住了唇。
谢玄英道:“不想说,便不必说。”
夜深人静,风雨飘摇,整个马厩只有马的声音。它们在刨蹄子,在打盹,在啃食草料,窸窸窣窣的,反而有种特别的静谧感。
程丹若看向冬夜雪,它“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口子慢慢打开,隐约能看见毛茸茸的膜囊。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生产的痛苦前,去谈论这样的话题。
“你刚才问我,‘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别的不一定,但生产……”她下定决心,慢慢打开话匣,“虽然每个女人都可能经历,可这确实并不容易。”
谢玄英认真地倾听。
程丹若道:“不仅仅是生产时的痛苦,怀孕时的艰难,分娩最可怕的地方,还是死亡,我是大夫,所以我太清楚,有多少种情况会让一个产妇死掉。”
他明白了,很肯定地说:“你害怕。”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我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等到合适的时候,未尝不可。”
谢玄英略感好奇:“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程丹若确实考虑过,答得很快:“根基稳固、环境安定、人手齐备。”
根基稳固,是指她已经在谢家站稳跟脚,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以主导妊娠期的种种,不需要听人瞎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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