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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通过谢玄英这边,以官府的名义和胡人收购羊毛,另一边,要见一见发明新织法的织娘,给予嘉奖和鼓励。
别看是做戏,这样的表态不可或缺。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她鼓励在家的妇女参与织毛衣,那么,大同府的其他人就不能和她唱反调,在舆论上必须与她保持一致。
哪怕有老古板觉得,她所做的事,其实已经超出寻常妇人的职责,但纺织作为传统的女性从事的行业,他们很难找到什么理由反对。
甚至,谢玄英劝课农桑,她鼓励纺织,完美吻合“男耕女织”的传统思想,应该大力褒扬才对。
——去年,大同的府学就有不少人写了诗,赞美她送寒衣的美好品德。
而这正是程丹若想要的走向。
她不能与世道抗衡,那只会头破血流,但可以选择现下能利用的部分。
贞烈不行,她不想为了谁去死,但孝顺可以。
贤惠不行,她不想围着男人转,但忠良可以。
忠孝二字能占住,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其他的,徐徐图之。
当然,忠孝、忠孝,为皇帝做事是忠,孝也不能忘。
程丹若每个月都要写信,这个月尤其忙,除了柳氏和洪夫人外,还要给黄夫人额外写一封。
通常情况下,她每隔三个月,会给黄夫人写一封客套的信,内容换汤不换药:
春/夏/秋/冬天到了,天气变冷/热,老太太身体好吗?胃口好吗?您和姊妹们都好吗?一连串问候以后,祝陈老爷鹏程万里就行。
总之闭口不提自己的事情,只嘴上关心,并附赠一些土仪。东西不需要金贵,但装车后要显得多。
给洪夫人的信比较简单,说一说最近忙的事就行了,最多的篇幅是在强调坚决不允许晏鸿之喝酒、吃海鲜、用肉汤,再关心一下洪夫人的身体,让她如果有不舒服,不方便让大夫看,就写信跟她说。
比如上个月,洪夫人就说自己上火牙龈肿痛,她便抄了慈禧的漱口药方,根据病症加了连翘抗菌消肿。
对柳氏的信,反而要更“真情实感”。
首先,问候一下柳氏的身体,冬天好冷,您的身体好吗?京城柳絮多的时节,您出门记得戴上口罩。最近您吃得多吗?天气暖和了,三郎希望您能常去庄子上走走,东篱村正是好时节,与妹妹们看看花也是好的。
然后再说自己这边的事情。
她知道,柳氏其实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人,所以近五百字描绘了谢玄英的生活。
他逐渐习惯面食,早餐能吃各种面点,喝一点羊乳,但午膳和晚膳至少要有一顿米饭。因为您的爱护,给家里送来了许多稻米,这个我们是不缺的,再艺术加工一下谢玄英感慨母爱的话。
简而言之,你儿子很喜欢,下次最好继续送。
春季已经开始做夏天的衣裳,尺寸一如既往并没有瘦,他注重锻炼,每天都会早起晨练,身体健康,请您一定放心。
林林总总讲完谢玄英的近况,程丹若也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感谢陛下的器重,其实自己没做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身做表率,在家里织毛衣,鼓励纺织而已,有时外出做点善事,施粥施药或者抚恤孤寡。
最后,说起去年三节两寿,都给毛巡抚和聂总兵送了礼物。今年是毛巡抚五十大寿,请问母亲,应该送点什么才得体又不惹忌讳呢?儿媳没有经验,很惭愧想不到好主意,请母亲帮帮我吧。
抛完问题,再写一串惦记和想念做结尾。
至此,工作报告就算结束了。
数数,差不多八百字,可以说,用十二分的辞藻,描绘她十分之三的生活。
重要的十分之七,不超过十个字,但她提了,提了就不算隐瞒。
她写完这封信,谢玄英就会拿去参考。
他本来写给靖海侯的信,基本都是干巴巴的,什么“爹,儿子出门在外,不能孝顺你,请你原谅”“爹,你身体好吗?母亲身体好吗?兄弟们身体好吗?”“妹妹们定亲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总而言之,憋不出什么话。
等看过她的信,便改了写法。
先聊天气和季节,再问候爹妈兄弟侄儿们的身体状况,嘱咐几句废话。
然后提一提自己最近很忙,公务繁杂,多亏爹给的师爷和护卫,出门在外,我才发现爹你是关心我的。
昨天路过街边,看到一对兄弟在追逐打闹,不由想起曾经大哥教我骑马,二哥送我弓箭的事,一时感慨万千。
(程丹若看到这里,问他:“真有过这样的事吗?”他回答:“有。”)
聊完亲情,再问问京城里有没有大事,皇帝好不好,我看邸报说如何如何,会不会影响家里,我远在千里之外,真的很关心您和兄弟们。
言下之意便是,爹,我消息不灵通了,您给点朝廷的最新动态。
写完,夫妻俩一块儿寄信回家。
京城离大同并不远,四月初,他们就收到了各自的回信。
柳氏随信送了一方古墨,让程丹若送给毛巡抚,又随车寄来滋补的食材,让她炖给谢玄英喝,并盯住她多劝着丈夫,不要让他太劳累。
程丹若打开匣子一看,人参、鹿茸、海参、雪蛤和燕窝。
她:“……”他还用得着补吗?
“丹娘。”谢玄英忽然叫她。
程丹若条件反射:“你真要吃?”
“吃什么?”他不明所以,递过自己的信,“父亲有话给你。”
靖海侯有话给她?程丹若惊讶地接过信,仔细阅读。
一些朝堂的事暂且不看,她重点看最后几句话。
靖海侯说,陛下派了尚功局的女官去大同,应该和毛衣有关,让她提早准备,并说,如果有必要,可以派几个打理家中产业的管事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程丹若看完,不由感慨,能让靖海侯在信里专门给她写这两句话,看来她混得确实不错。
这位公爹可是纯正的政治动物。
但派管事……“管事要吗?”她问。
以两人如今的默契,谢玄英不必问就明白个中意思:“还是不要牵扯家里。”
她颔首:“我也这么想。”
谢玄英又道:“尚功局突然来人,有点奇怪。”
“确实。”程丹若道,“我奏折所言,不过是想今后交接时,除织造局外,尚功局也能有份,可这会儿派人前来,不合常理。”
遂倒回去,将靖海侯在前面写的朝廷诸事看了一遍。
越看,表情越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