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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往外间走:“让他进来罢。”
豫安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问这些日子过去了,他难道还不知道荣国公的打算么?更想问在他心中,妻女的性命到底有多重。
她心中百转千回,可在见到了岑远道其人之后,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中年人依旧是身姿笔挺,全身上下一丝不苟,表情如常,仿佛那日在荣国公府门前的怨恨和声嘶力竭从不曾存在过。
可豫安却觉着,这样的岑远道陌生得很。
岑远道在进了厅堂后就停了步,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半晌后,还是他先开了口,目光平静音色平和:“慈溪,和离罢。”
他在喊出“慈溪”两个字时,语气温和无比,与过往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并无二样。可其中的内容却与早些年两人蜜里调油的生活截然相反。
豫安竟然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心下舒坦一片,甚至还能笑吟吟地回答他,温声:“好。”
她终于看清了岑远道的选择: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荣国公的目的,并且愿意为之舍弃自己的妻女。
豫安垂头临摹着那一份和离书,甚至还有心情问他:“你贸然过来这一趟,就不怕本宫将你囚起来审问么?”
岑远道只说:“你想审问什么?又能够以什么样的理由和身份来审问我?”
豫安笑说:“也是。”
她继续写着字:“况且,如果本宫当真能够从你这处审问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来,荣国公也不会放心让你过来。”
她可不认为荣国公那等心思缜密的老狐狸,能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将所有打算和安排全部告知给岑远道。
她住了笔,将两张和离书晾了晾便递过去:“按了手印便走罢。出了这门,往后你我陌路,本宫会时时提防你。”
岑远道签了字,试探道:“堂堂大越长公主,竟然肯将提防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豫安笑道:“毕竟我们知己知彼,过往度过的那十几年,可不能当做完全不存在不是?”
岑远道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他不欲多同豫安多说,毕竟说得太多了,保不齐就会在哪一处泄露什么关键,是以拿了和离书便走:“余下还要走的程序,我会将自己的那份给办妥。”
豫安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只目送那道身影愈发远去。
张妈妈在身后低低叹了一声:“想不到驸……他竟然还能有如此果断决绝的时候。”
豫安扯了扯嘴角,眼眸眯起:“他本就生性凉薄。”
张妈妈迟疑道:“不过……也亏得他能够狠下心来舍弃小殿下,毕竟是他的亲骨血。”
豫安笑道:“犹豫不决之辈才是落了下乘,他今日能够将事情做绝,反倒叫我高看了他一分。这世间本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有胜负输赢。能看清这一点的人,都叫本宫钦佩。”
岑远道叠好了那和离书,将将收进袖带里,却听一旁的长廊底下传来一声轻唤:“爹。”
岑远道身形一顿,停步转身看向声源。
岑黛如今已经及笄了,满头青丝皆挽作高髻,露出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少了以往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大方雍容——很有一番杨家女儿的贵气。
她就站在雕栏玉砌之下,眼神平静。
瞧着岑远道并不接话,岑黛只抿唇笑了笑,稍稍福身:“爹爹慢走。”而后提了裙摆径直去厅堂里寻豫安了。
岑远道多看了她一眼,有些陌生地发觉,岑黛似乎是愈发地像她娘了。尤其是这满身的气势,愈发有了当年豫安公主的娇矜。
他只随意多想了一番,转身继续往园外走。
岑黛紧紧地揪住了手里的帕子。
今日岑远道和豫安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依稀有些猜想。时隔多日,岑远道突然归家,又匆匆离去,联系前些日子豫安同她说的那些话,这对夫妻应当是好聚好散了。
岑黛垂下了眼。
上辈子至死都不曾了断的夫妻二人,这辈子却因为早早暴露的朝堂阴云而背道而驰,并且互相敌对。
岑黛忍不住想,自己拜师庄寅、岑骆舟离京、荀钰提前被提拔为内阁首辅、父母和离……两世的命运走向出现了这么多这样大的分歧,今生剩下的大事件走向,是否还会与前世完全重合?
身前即是未知的迷雾,她似乎再也不能依靠自己在前世的所见所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