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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榭蹑手蹑脚地踏进寝帐,无言地看着一身落寞的观音。
“好好的琵琶,娘娘这是何苦呢?”
“阿榭,我只是,不想再弹琵琶了。”观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春榭把窗帘子卷上去透透气,谁知外面竟难得飘起小雨来。
带着湿气的晓风迎面扑来,胸口的气闷瞬间纾解了不少。她看着案上的筝,虽然摔断了琵琶,可不自觉地弹起筝来。终究是难以放下乐曲,换汤不换药罢了,表面上放下的那个人,却在心里越来越深地扎下根去。
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
这偏执何时才能真正放下呢?穷途末路的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呢?
观音懒得再想,叫春榭唤侍仆进来,准备晨妆。
三个阿妪鱼贯而入,领头的一位身穿直领左衽绿色长袍,衣裳上绣着团窠鹿纹,窄窄的袖子撸到了上臂,头戴着红帽,系着紫色丝带的长长的发辫盘在额前,耳环随着步伐轻快地摆动着。
这便是观音的乳母,观音唤她“阿嬷”,由观音出生便陪伴在她身旁,尽管已过天命之年,仍坚持亲力亲为料理观音的生活起居。另外两位阿妪头戴高巾,梳着椎髻,一位端着盥盆,一位捧着刚刚擦拭干净的梳妆盘,阿嬷拿着浣巾,开始侍候观音梳洗。
酱釉的梳妆大盘里,放着粉盒,胭脂盒,梳子和骨刷。观音的长发浓密而厚实,结结实实地垂落下来,春榭用梳子一点一点梳着,头顶和两鬓,都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观音只要操劳过多或者心情不好,最先便是反映在白发上。
观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尚未施粉,睡眠不足使得她气色极差,原本白皙的皮肤越来越暗沉,嘴唇因毫无血色增添了病态。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1]
阿嬷不发一言地接过梳头的工作,简单利落地梳了个偏髻,随后用骨刷蘸了茶油,轻轻地刷在发上,观音不喜欢桂花油或者玫瑰头油的气味,香是香,但是太过浓烈油腻了,而茶油清新而甘凉,才真是沁人心脾。
观音拂去阿嬷拿着凤钗的手:“不戴这个了。”
春榭拿了粉盒过来,为观音轻轻地上了妆,观音穿了件水绿的团衫,在右耳边贴上鱼形的翠钿,通身清新,仿佛刚刚从帐外的雨中走进来一样,给帐内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观音心情不好,食欲不振,吃了一盏乳茶就吃不下了。春榭想要开口劝解,阿嬷用眼神拦住了她,亲切地说:“娘娘不想歇息的话,不如出去走走?”
“也好。”观音笑了,这一笑并不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
春榭拿出一把天水碧的伞,阿嬷笑道:“这一身儿搭得可真好。”
“是啊,烟雨里,最合适的就是这样颜色,仿佛去了宋人笔下的江南一样。”观音说着,春榭已经掀开了门帘,风雨拂面,一瞬间打湿了衣衫,观音笑了:“哈哈哈哈,这下真成了‘风透春衫,雨透春衫’了!春榭,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自己去便是了。”
春榭急切地想要开口,阿嬷最是了解观音的脾性,便说道:“娘娘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观音故作轻快,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殊不知阿嬷遣了春榭悄没声儿地跟在她后面。
出门走了几十步,观音的脚步便沉重下来,逐渐放慢。春色如许,在她眼里却都失了光彩。她只是不想让春榭和阿嬷担心而已,所以才装作愉快的样子。眼下只有自己了,便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漫山遍野的杏花,朦胧凄迷的烟雨,水声潺潺的小溪,摇曳生姿的垂柳,好像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时的烦恼,获得片刻的安宁。
观音机械性地伸出手来摘下几朵杏花,随随便便簪在了偏髻上。再向前走几步,便看见一架孤零零的秋千,并不是诗里画里所形容的那样“画架翠络”,而是朴实无华的木秋千,连遮雨的顶都没有,也没有上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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